总会偷偷说着情话,
每当我又无法自拔,
痴情的人总是太傻。
——《情话》
林得鹿家在梧市一个比较偏僻的老城区里,街道一辆车宽,晚间没车没人倒也不觉拥挤。
老城区的榕树长得比市区粗/壮,两三株能连成一片林。颜琅琅躲在榕树后面,看林得鹿从出租车上下来,付钱,找钱,车子发动离开,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近楼道里面。
目送他安全到家,颜琅琅也打算离开,可却在抬脚间隙,听到有人好像在喊林得鹿的名字。
“鹿长老!”
这是什么奇怪的外号颜琅琅没着急离开,依然躲在榕树后面,透过茂密垂下来的枝叶,她看到一头茂密柔顺的长发,最末尾的地方烫了点卷,走路甩动时,悠扬的弧度能晃到人心里,直挠人的心痒痒。
再然后一身紧身牛仔裤,搭配一件oversize的红色卫衣,袖子挽到胳膊肘。颜琅琅没看到女孩的脸,却莫名觉得她很漂亮。
林得鹿从楼道上下来,他动作不大方便,见到女孩时,脸上却忽然扬起颜琅琅从没见过的笑脸,温柔化冰,连卡在脑袋上的手都在透露他的小心翼翼。
“周溪。”
“嗯——”周溪上前几步,“鹿长老你今天回来得好晚哦,估计我的夜宵又要泡汤了。”
她注意到林得鹿挂彩的脸,五官一下皱在一起,“你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没有——”林得鹿往后缩了一下,嘴角上翘,眼睛亮亮的就像小孩子含过的糖,他柔声安慰周溪,“我能跟谁打架又没人招我惹我,就下午出去打篮球脸上被砸的。喏,你看我脚还扭伤了。”
“真的”周溪眯眼,还不相信,“你打球不穿运动服”
“休闲服跟运动服有什么差别”他笑,“过来扶我一下,走路不方便,我还打算等下给你煮牛肉面呢。”
两人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后面的话渐渐模糊成不清晰的细语一片,颜琅琅躲在榕树后面站麻了脚,索性十月已过,没什么蚊虫苍蝇,她扶住榕树树干,想林得鹿口中的周溪是不是跟她们班的那个是同一个人。
如果是,为什么在教室里面他们比陌生人还陌生人。
*
“周溪,你家住哪啊?”颜琅琅替李月寒抢过团支书的工作,指班会记录簿的一个格子地方,“你填这里,住址啊还有父母电话。”
趴在课桌上的女孩刚刚转醒,长发从肩头落下,她从课桌上随便摸出一把笔,在记录薄上写了个地名。
颜琅琅的笑一下凝住。
“怎么了?”周溪问。
她几下收住记录薄,连带周溪落在本子上的签字笔也一同卷走,心思千回百转地绕,但她只是展唇一笑,“没什么。”
“那我的笔……”
颜琅琅后知后觉从本子里面抽出笔,在递给她的瞬间,忽然冒失念了句,“刚刚我看到你填的地址,真是凑巧,你竟然跟林得鹿住在同个地方。”
周溪伸手接住了笔,视线往上看。
“这很重要吗?”她放轻声音,黑笔在食指和中指间缓缓转动,视线好似蜘蛛网,“还是你很在意?”
心里的话一下被人说中,颜琅琅翘起的嘴角溢满了酸,“那就是了。”
她已经清楚答案,但答案却与她无关。
晚间放学回家,颜母照常窝在沙发里面看十点档的狗血电视,撕不干净的邻里关系,颜琅琅推门朝客厅瞥了一眼,说了一声回来了就往房间里钻。
“厨房有宵夜。”颜母喊了句。
颜琅琅从书包里面抽出数学练习卷,填空题还没写完,她翻出草稿纸,一边拿笔翻书,一边冲门外回应,“保持身材,以后夜宵都不要了。”
数学填空题的后两道照常不懂,颜琅琅先跳过,跳到老师说必须得分的题目还有点上,一道一道运算起来依然困难,她的草稿纸上密密麻麻都是数字公式,但考卷上的题目不管怎么套都套不进去。
说不气馁那是假话。
颜琅琅叹了口气,眼前忽然浮现上午周溪那张脸,笔尖在草稿纸上随意画了几笔,密密麻麻全是林得鹿的名字。
他们两个是不是在一起了呢?那自己被拒绝也理所应当。
她俯身趴在桌子上,卷子被弄皱藏到肘弯底下,台灯灯光映照面前的玻璃亮,颜琅琅想他为什么不早点跟自己说清楚?
说清楚他有女朋友,这样她也不会一直缠着他。
毕竟死乞白赖厚脸皮的样子,颜琅琅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卧室的房门被人推开,颜琅琅从桌子上爬起来,捏笔看卷子尽量装作淡然,“妈,你前段时间不还跟我说要尊重孩子隐私,进门前得先敲门吗?”
颜母端着托盘进来,嘴里的话就没停过,“我也想啊~但你最近可不是一般反常。”
颜琅琅反手捏了几下马尾辫,小声嘟囔:“自从我上了初二,你哪天觉得我正常过?”
颜母将热牛奶放在桌上。
颜琅琅刚想开口说自己不吃夜宵,就算喝杯安眠的热牛奶也不行,旁边颜母却先快她一步拿起她的草稿纸。
然后我们在密密麻麻一堆公式和数字里,找到一个印象深刻的名字。
“林——得——鹿。”
清清楚楚,只字没错。
“你们班期中考第一名就是他吧?”与想象中的相反,颜母态度很温和。
颜琅琅不介意把这理解为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她像打碎玻璃瓶被人当场抓包,人赃俱获少不了的慌乱无措,轻声嗯了句,不敢看颜母。
“可惜这名字没取好。”颜母感叹,放下托盘坐在颜琅琅书桌后面的床沿边上,“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
她稍顿一会儿,继续问道:“你喜欢他?”
是问句,但口气肯定。
母女两人再没人开口说话,寂静像场延伸的拉锯战,谁先绷不住,谁就输了。
最后还是颜琅琅攥紧校服外套的衣角,说了声是。
“呼——”颜母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撞上她不解的神色,颜母笑得心虚,“我之前一直担心你会喜欢那种混混类型的男孩子,比起成绩不好,我更担心你被人带坏。”
颜琅琅:“……”她该好好反思自己在妈妈心中是什么形象了。
牛奶温热香醇,颜琅琅还是没受住暖白色的诱/惑,拿起来小抿一口,颜母继续追问她,“所以林得鹿知道你喜欢他吗?”
琅琅点头,脚尖一下一下轻点地面,“我向他告白过……很多次。”
“那他……?”
“都拒绝了。”最后一句低不可闻。
灯光暖茸,融进颜母的透明的虹膜里,她伸手摸了摸琅琅的脑袋,很轻很柔的两下,声音像歌谣般溢出,“那我们琅琅一定很难过吧。”
“早上给他带牛奶,上学差点迟到也只想梳个好看的发型给他看,周末晚上为了他□□点才回家。”
“人心都是肉做的,一直被拒绝,我家琅琅一定很难过吧。”
颜琅琅鼻子发酸,“这些都跟他没关系,是我心甘情愿。”
“是,但一直被我捧在手心里的宝委屈成这样,妈妈也开心不起来。”颜母塌下肩膀,自嘲笑笑:“说来人也真奇怪,从前你谁都不喜欢,我一直担心你早恋。现在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表白过被拒绝过,该放下的一颗心吧,看到你眼眶发红又难过。我又恨不得跑到那男孩面前,狠狠骂他一顿。”
她爱怜地摸上颜琅琅的脸,从轮廓到五官,“我家女儿那么好,哪里不值得被人喜欢被人疼了呢?”
“妈——”颜琅琅捏住她的手,有些泄气,“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颜母难得温柔,“我也不知道啊。妈妈活到这个岁数,才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事,不单单是几句为什么就能解释清楚的。”
“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好。也许他有他不喜欢你的理由,不管有多荒谬你都得接受。就算最后你努力了,两人还是没能在一起,十年二十年他回过头来想起你,也许会为当初的自己后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