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平摇了摇头,苦笑道:“不怕慕容先生见笑,县城内农民在闹事,数千乱民包围了县衙,要求县令减赋,局势非常混乱,我担心乱民会围攻各位,所以不敢走县城。”
慕容祝点了点头,他也听说这种事情在中原常有发生,难怪他们不敢走县城,他又好奇地问道:“怎么会发生农民闹事?”
韩平长叹一声,“还不是因为战争,魏公将所有粮食都调往南方备战,偏偏今年河北各地都发生了旱灾,粮食减产,魏公还要加河北三成税赋,农民们忍无可忍,便起来闹事了,你们一路北上,没有遇到吗?”
慕容祝摇摇头,“旱灾减产之事也有见到,不过没有听说农民闹事。”
“那是施将军刻意回避了,今年河北赋税加三成,农民怎么可能不闹事,战争伤民啊!”
“韩参军说得对!”
慕容祝不再怀疑,跟着幽州骑兵沿小路北上,很快他们便进入了水泽路,这里便是后世的白洋淀,不远处是白茫茫的水面,他们沿着岸边小路北上,这一带人迹罕至,道路泥泞难行,整整两个时辰,他们才走了不到二十里,这时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这时慕容祝心中也恼怒起来,催马追上韩平大喊道:“韩参军,这泥路根本就不能走,你是什么意思?”
韩平脸色已经变了,他冷冷道:“很抱歉,你们的路已走到头了!”
“你...究竟是谁?”
慕容祝心中不安起来,连退几步,惊疑地盯着韩平。
“我姓李,叫做李孚,当然也不是什么幽州参军,不瞒你说,接应你们的幽州骑兵还在县城内苦等,不过他们接到我的口信,以为你们不再走幽州,估计已经回去了。”
慕容祝大吃一惊,转身要逃,旁边一名骑兵狠狠挺矛刺来,矛尖刺穿了他的背心,慕容祝惨叫一声,翻身落马。
李孚大喝:“动手!”
一百名乔装为幽州骑兵的汉军斥候一起动手,水泽地里惨叫声大作,不多时,二十几名鲜卑随从全部被汉军杀死,汉军斥候动作迅速,将他们尸体全部沉入泥沼,并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幽州骑兵的证据,这才迅速沿着原路疾奔而去。
李孚当然知道鲜卑使者被杀之事迟早会被发现,不过那至少要等到明年开春之后了,而且鲜卑路途遥远,等他们发现后追查责任,弄清真相,再一来一去交涉,就算最后达成协议,那也要等明年这个时候了,汉军也就赢得了时间。
曹丕将一线希望寄托在鲜卑人身上,他却不知道,曹军以羊肉为军粮的梦想已经被李孚率领的汉军斥候无情地击碎了。
曹丕在为世子之前主管政务,却不能插手军事,在他入嗣为世子后,终于获得了部分军务之权,尽管只是筹措钱粮、运输粮草、招募士兵等等后勤事务,但也是曹丕梦寐以求,他便可以利用手中权力笼络大将,获得军方支持,使地位更加牢固。
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段时间曹丕着实被汉军的巨大军事压力和粮草不足弄得焦头烂额,汉军出兵并州,已占领了河东郡,出兵洛阳,占领弘农郡并与函谷关的曹军对峙,南阳方面,叶县失守,文聘军队严重威胁许昌安全。
洛阳和太原的求援信已连续送至邺都,向曹丕要军队支援,要钱粮支援,现在邺都粮价高涨,平定粮价的粮食官府也拿不出,只能靠强制命令不准涨价。
偏偏这时,远在寿春的曹操也写来急信,令他立即筹集三十万石军粮送到寿春,巨大的财政压力使曹丕几乎要病倒了。
万般无奈之下,曹丕只能上门去拜访荀攸,寻求解决问题的良方,荀攸原本在老家颍川,出任许昌巡风使这样的闲官,不再问军事政务。
但两个月前,曹操将他调回邺都协助曹丕处理政务,虽然人到了邺都,荀攸却托病闭门不出,曹丕也感觉他根本没有协助自己的意思,便不再理睬他。
如果还有选择,曹丕是绝对不会来找荀攸问计,只是现在曹丕被逼得焦头烂额,只得放下身段来探望荀攸的病情。
荀攸次子荀适将曹丕领到内堂,恭敬道:“父亲在内堂等候世子,请吧!”
曹丕点点头,直接走上了台阶,却一眼看见荀攸坐在桌上喝茶,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躺在病榻上,曹丕心中顿时有些不悦,荀攸明明没有生病,却不肯出来迎接自己,甚至还坐在堂上等自己,这是何等无礼?
心中虽然不满,但他现在有求于人,只得忍住气上前行礼道:“侄儿参见荀世叔!”
“贤侄不必多礼,请坐!”
荀攸表现得很超然,根本不把自己视为臣子,只是把自己当做是曹丕的长辈,所以也不起身向曹丕回礼,曹丕坐下,他忍住了心中的不满,脸上堆笑道:“看见世叔气色尚好,身体健朗,侄儿深感欣慰。”
“哪里身体健朗,邺都米价太贵,为叔连饭都吃不起,残喘度日罢了,不过贤侄似乎气色也不好,身体有点嬴弱,不会也是吃不起饭吧!”荀攸似笑非笑道。
曹丕狠狠咬了一下嘴唇,荀攸竟然当面讥讽自己,他几乎发作出来,但忍了又忍,曹丕只得悻悻道:“粮食都运去合肥了,我哪里有粮食平抑粮价,世叔明知魏国近况,为何要为难侄儿?”
“原来是我错怪贤侄了,很抱歉啊!”
“世叔有所不知,春天为备战合肥,我们将各地五十万石存粮都运去了寿春,原指望秋粮丰收得到弥补,不料并州秋粮将减产一半,河北又发生旱灾,各地官府皆入不敷出,仓禀无粮,偏偏各地战事不断,汉军大举进攻,兵源钱粮吃紧,父亲又要求我筹措三十万石粮食送去寿春,我简直要被逼死了。”
说到这,曹丕哀怜地望着荀攸,希望他能出计帮助自己,荀攸笑了笑,“我明白贤侄的意思了,贤侄是希望我能拿个主意,可我久不问时政,对各地情况毫不了解,又岂能闭门造车?很抱歉,我帮不了贤侄。”
曹丕黯然地低下头,半晌低声道:“世叔和父亲一起开创事业,才有今天的魏国,就算世叔不管政事,但看在与父亲几十年交情的份上,给侄儿指条明路吧!”
荀攸点点头笑道:“既然贤侄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我若不表个态,就真枉为长辈了,我可以给贤侄提三个建议,具体该怎么做,贤侄可自处。”
曹丕大喜,“侄儿愿洗耳恭听世叔高论。”
荀攸笑了笑说:“第一,汉军在合肥以外的攻势贤侄不必理睬;第二,各地虽喊穷,但未必无粮,只要魏公回邺都,那么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第三,合肥之战若拖到冬天,魏国必全线溃败,就这么三点,贤侄若做到了,自然可贴席而眠。”
从荀攸府***来,曹丕坐在车里回味荀攸说的话,他虽然有点领悟,却还是看不透,就如雾里看花,已知花的轮廓,却不见花的真颜。
回到府中,曹丕立刻命人将徐奕请来,徐奕坐下笑道:“公子有什么急事找我?”
“我刚才去拜访了荀攸,向他问计,他提示我三点,我却没有能完全悟透,特请先生替我参详。”
说着,曹丕便将荀攸的三句话告诉了徐奕,徐奕沉思片刻,慨然叹道:“不愧曾是魏公的谋主,看得透彻啊!”
徐奕连声赞叹,却忘记了等在一旁的曹丕,这时他见曹丕眼中有不满之色,连忙笑道:“并非公子不悟,而是公子经验不够,有事情不了解根由,比如第二点,实际上点破了官场暗规,以魏国的家底,当年还能支撑赤壁之战,就算赤壁大战伤了元气,但也不至于一场合肥大战就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各地官府还是有点积存,只是不愿拿出来罢了,所以不等邺都催粮,便抢先喊穷,可一旦魏公回来,谁也不敢藏私了。”
曹丕重重哼了一声,“他们分明是在欺我!”
“公子不必气恼,官场都是这样,等将来公子坐了魏公之位,也就没人敢再欺公子。”
曹丕点点头,又问道:“那荀攸的第一条和第三条是什么意思?”
徐奕叹口气道:“这就是刘璟对我们发动的国力之战,无论进攻并州还是洛阳,都是汉军在造势,逼我们应战,消耗我们国力,然后刘璟在合肥打持久战,最终拖垮我们,说到底,合肥战役必须尽快结束,我们现在虽然还可以拆东墙补西墙,但我们的财力拖不过冬天,刘璟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曹丕负手来回踱步,思索着各种信息,片刻,他又不解问道:“荀攸让我除了合肥之外的汉军进攻都不要管,可如果汉军攻下太原怎么办?还有洛阳,如果洛阳失守,许昌可就保不住了。”
徐奕缓缓道:“荀公的意思是说,汉军也只是虚张声势,我理解荀公的深意,或许是指长安兵力已空,汉军不敢在外出兵太久,一旦内部生患,汉国会有大乱。”
曹丕眉头一皱,“汉国内部皆平,会有什么内患?”
“那可说不定,或许是蛮疆不稳,或许是羌氐有异心,或许是匈奴会卷土重来,说不定马超也在等待机会裂土自立,总之,汉国并不太平,所以汉军一阵虚张声势后,必然会退兵会关中。”
“我明白了!”
曹丕点点头,他毅然下定决心道:“许昌还有十万石粮食,徐州那边还有十万石存粮,我明天就赶赴许昌,亲自押粮去寿春换父亲回来。”
“公子要去寿春?”徐奕愕然。
曹丕淡淡一笑,却没有解释,有些事情确实不能说出来,父亲在寿春病倒,三弟曹植已从许昌赶去寿春服侍父亲,他曹丕不亲自去寿春,万一父亲一时糊涂,让三弟坐镇寿春怎么办?
三弟的支持者名单至今没有交出来,那他们兄弟间的权力斗争就依然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