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宁之垂眸片刻似乎在犹豫着些什么,片刻之后杨宁之抬起头来看着殷容疏,语气很是慎重,“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谁也不知道这些药材跟赤蝶花融合在一起后药性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出人命也是有可能的,这一点我想提前跟你们说明白。你体内的鸩宁情况也不太好,虽然在谷中的时候,让你做药浴和施针,暂时压制了你体内鸩宁的蔓延,但是,毒性发作是随时的事情,下一次的发作,鸩宁的毒性就会蔓延至你的心脉,到那时候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具体怎么选择你要想好。”
殷容疏却没有片刻的犹豫,“这些我已经很清楚了,既然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赤蝶花,那就试一试吧。”既然两种选择都有可能死,自然是要选择有希望的那一个。
坐在殷容疏旁边的苏慕凡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她现在的心情很是复杂,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们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么一步,眼看着解药就要制出来了,可是结果却是未知。其实她的心里很清楚,殷容疏的决定是对的,要敢在下一次毒发之前服下解药,可是她心里难免还是有些犹豫和忐忑,万一……真的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这个后果。
殷容疏轻握住苏慕凡的手,他能感觉到她心里的不安,不管怎么样,他要赌一次这唯一的活下去的希望,自己恐怕已经没时间再拖了,而且前往苍冥山寻找赤蝶花的那几个暗卫已经传回了消息,结果是一无所获,所以,现在他已经没有后路了,只能放手一搏。
苏慕凡抬头看着殷容疏,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不会有什么意外的,你一定能好起来的。”但是她眼睛里的不安是骗不了人的,这是殷容疏自失忆以来第一次见到苏慕凡的眼睛里出现这样脆弱无助的神情,心中也是有些不好受,如果自己真的出了什么意外的话,那她……殷容疏不敢再想下去。
结束这次谈话之后,杨宁之便跟仓逍一起去配制解药,毕竟这赤蝶花只有一株,万一弄砸了,一切都白费了,两人都是万分的谨慎小心。苏慕凡感觉自己心里太乱了,这种时候她需要让自己冷静下来,容疏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心里也会不安的。缓步登上阁楼,大片火红的莲花映入眼帘,皇宫里的丧钟依旧在响着,那声音格外地悲凉,小狐狸似乎也感受到主人明显低落的情绪,就安静地蹲在苏慕凡的身边,偶然看她一眼。
苏慕凡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太阳日渐西沉,她想了很多事情,从嫁给殷容疏开始的一桩桩、一件件,仿佛就像是昨天刚发生过的事情一样,苏慕凡心中暗叹,自己刚知道他中了鸩宁之毒的事情,也没有现在这种感觉,只想着要尽快为他找到解药,到了今天,离解药只差一步了,自己却是从未有过的担心恐惧,因为这解药也有可能是让他立刻丧命的毒药,最可悲的是,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在这里坐了许久,苏慕凡终于回过神来,轻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已经别无选择,就只能心怀希望了,结果就交给上天了,苏慕凡正欲起身离开,殷容疏却已然走了上来。
两人相视而笑,殷容疏在苏慕凡的旁边坐下,“凡儿,你这般愁眉苦脸的样子都不像是以前的你了。”殷容疏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抚平苏慕凡微皱着的眉头,语气宠溺。
苏慕凡微微一笑,“你都失忆了,怎么会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子?”等一下!不对啊,自从容疏失忆以后,从来没叫过自己‘凡儿’,苏慕凡的笑容僵在脸上,诧异地看着殷容疏,他该不会是已经……
冷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殷容疏握住苏慕凡微凉的手,倾身吻上她的眉心,“凡儿,所有的一切我已经想起来了,这段时间委屈你了,也谢谢你。”
苏慕凡本来没什么,但是听殷容疏这么一说,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殷容疏抬手轻柔地拭去她脸上滚落的晶莹的泪珠,“怎么哭了?”
苏慕凡摇摇头,眼泪却是不住地往下掉,像是把心里所有得不安、恐惧都哭出来一样,还好,容疏终于想起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了,她还以为那段相处的时光从此以后就只有自己一个人记得了。
殷容疏把苏慕凡揽进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好了,不哭了。”
苏慕凡靠在殷容疏的胸前,带着重重的鼻音问道:“你怎么突然间就想起来了?”
“我去找了杨宁之,是他把解药给我的。”明天的自己已经是生死未卜,如果万一自己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不想就这样死去,他想最起码,他要带着自己跟凡儿之间的记忆死去,杨宁之虽然一开始顾及到杨琼月,不过最终还是把解药给了殷容疏,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完全看明白,殷容疏跟苏慕凡两个人是怎么样都不会放下彼此的,纵然是他们其中一人失去了记忆,忘记了对方,但是只要他们能再次相遇,必然会重新走到一起,只是月儿她始终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如今,殷容疏生死未定,杨宁之也是不忍心,若是殷容疏真的在还未恢复记忆的时候死去,苏慕凡的心里大概一辈子都会不舒服,殷容疏亲自请求把解药给他,自己怎能忍心拒绝,给了也算是弥补一些月儿的过失。
苏慕凡听殷容疏说完,心中也明白了杨宁之的意思,他大概是想着万一明天容疏出了什么意外,这样死了,也算是没有遗憾了,“容疏,你应该不会怪我吧?当初瞒着你跟杨琼月做这个交易。”
殷容疏静默了一下,突然抬起手轻敲苏慕凡的额头,“怎么不怪?你竟然不跟我商量就跟杨琼月做这样的交易,万一我要是真的爱上杨琼月了,我看你怎么办?”
苏慕凡微微一笑,“那还不简单,你都喜欢上别的女人了,我自然也要去找另外的男人了。”
殷容疏闻言,轻叹了一口气,犹豫了片刻之后终于开口,他知道凡儿一直很回避这个话题,但是,自己却不得不再次提起,“凡儿,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你就当我是真的喜欢上了别的女子,既然我都抛下你不管了,你还惦记着我干什么,找一个爱你的男人,让他来呵护你、陪你白首一生,永远都不要再想起背弃你的我。”
苏慕凡把脑袋埋在殷容疏的胸前,殷容疏看不到她的表情,沉默了片刻之后,苏慕凡低声道:“好。”她知道容疏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了,她心里也清楚若是容疏真的出了事情,自己也再不会爱上任何一个男子,不过,既然他执着地想要一个令他心安的答案,自己也就让他安心吧。
“既然我答应你这件事,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苏慕凡抬头看向殷容疏,被泪水洗过的双眸格外的晶亮。
“什么事?”
“先别管什么事,你先答应我好不好,晚上我再告诉你。”
“好。”明天自己就有可能死去,还有什么是不能答应她的呢?只要是她想要的,自己就会尽力为她做到。
今天的晚膳,苏慕凡让厨娘去歇息了,自己亲手做了一桌子的菜,等饭菜上桌的时候,众人都已经等了许久了,听说是苏慕凡亲自掌勺,琉亦狂也是拖着一身的伤坐到了饭桌旁。
最后一盘菜上桌,苏慕凡才在殷容疏的旁边落座,“抱歉,这么晚了才开饭,你们都饿了吧,快吃吧。”
仓逍看着满桌子的菜,眼睛直放光,那眼神倒跟南宫夏菡的差不多,“有这么多好吃的,等得再久也值得啊,光是这么看着、闻着,就是食欲大振,今天你怎么想着要亲自下厨了?自从回到这京城之后,你就没亲自下过一次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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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慕凡轻笑,“明天容疏就要服下鸩宁的解药了,这一桌子菜是为了预祝容疏早日摆脱鸩宁的。”
仓逍朗声道:“既然是预祝容疏能够好起来的,那得有酒啊,炎暝快去拿酒过来。”
苏慕凡却是阻止,“今天晚上,谁都不许喝酒,明天可别耽误了事情。”明天的事情可是容不得一点的差池。
“行,不喝就不喝,那我就以茶代酒好了,祝容疏这小子明天就能摆脱鸩宁。”说则便是举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苏慕凡也是端着茶杯站起身来,“我也以茶带酒谢谢杨公子这段时间以来对容疏的照顾。”虽然在对待杨琼月这件事上,杨宁之的做法太不光明磊落,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他当初是同意帮容疏解除鸩宁的,是他帮助容疏暂时抑制住了鸩宁在他体内的蔓延,也是他让容疏能够重新站起来的,还有,赤蝶花的事情也是他发现的,不管明天会是什么结果,自己应当谢谢他。
殷容疏也是站了起来,“这杯我跟凡儿一起敬你。”
杨宁之微微摇头,“没什么好谢的,鸩宁本就是因我师父而起,我自当尽力为你医治,这是我分内的事情,还有,”杨宁之顿了一下,面上有着歉意,“失忆的事情我很抱歉,是我跟月儿做的不对,在这里我跟你们说一声对不起。”
坐在杨宁之旁边的杨琼月却是眉头紧皱着,责怪地看向自己得哥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还是你的亲妹妹吗?”
杨宁之对待杨琼月却是一反常态的冷淡,“解药我已经给了殷容疏了,你再说这些也没用了,月儿,不管你怎么想,哥哥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再这么错下去,到最后受伤的人就只有你自己。”
“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哥哥他竟然把解药给了殷容疏,那自己岂不是连最后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杨琼月狠狠站起身狠狠瞪了一眼苏慕凡之后,转身跑开,苏慕凡吩咐旁边的炎暝道:“去找人跟着她。”
一直坐在那里不吭声的琉亦狂看到这一幕,冷笑道:“看来容王殿下的魅力还真是大啊。”
苏慕凡淡淡瞥了一眼琉亦狂,“我说尊贵的琉殿主,您受着这么重的伤,拖着这么一残躯病体还来这里用晚膳,我真是佩服。不过您都可以坐到这里吃饭了,是否可以回去您该回去的地方了呢?您要是再不回去,只怕这琉煞殿的殿主是要换人做了。”
“这个就不用容王妃替我操心了,不是说吃饭呢,怎么都不懂筷子啊,那我就不客气了。”
苏慕凡暗瞪他一眼,心说,您什么时候客气过啊?整天在这里躺在床上白吃白喝的。
直到这一顿晚饭吃完,杨琼月依旧没有回来,不过有暗卫在跟着她,也出不了什么事情,吃过晚饭之后,殷容疏照例去书房看了一会儿书才回房去休息,只是心情有些复杂,那些书啊,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坐在那里尽是想心事了,越想越是烦躁,就放下手里的书回房去休息了,但是一打开房门,苏慕凡却是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去睡觉?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殷容疏走到苏慕凡的面前关心地问道。
“我是要睡觉了啊。”苏慕凡转身坐在殷容疏的床上,理所当然道。
“你的房间在隔壁。”殷容疏提醒道。尽管心里已经乱得不行,但是表情、语气依旧是平淡如常。
“可我喜欢这个房间。”摆明了耍赖。
“那我去别的房间睡。”无奈妥协。
“不许!”她耍横。
“凡儿,”男子声音温纯,带着无奈与包容,“不要耍小孩子脾气。”
“我不是孩子,是我要跟你生孩子。”
房门外冒着生命危险偷听的炎暝顿时滴下冷汗,王妃平时一副清冷淡然的模样,没看出来竟然这么生猛啊。
殷容疏知道凡儿此刻心里必定是害怕、恐慌的,她担心明天万一自己出了事情……但是自己生死未定,怎能毁了她一生的幸福。
“凡儿,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但是我跟你保证,明天我绝对不会有什么事的。”殷容疏把苏慕凡揽在怀里轻声安慰着,而事实上他心里也是没底,这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是既然已经决定赌这一把了,就要承受这后果。
“今天白日里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话不算话。”苏慕凡控诉道。
“凡儿,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你要相信我一定会没事的,以后我们一定能够共度一生的,也会有很多孩子,但是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你不是跟我保证你绝对不会有事情的吗?既然你不会出事,那为什么不可以?”苏慕凡固执得问道。
“因为我现在体内还有鸩宁的存在,所以不可以。你忘记我是怎么中了鸩宁之毒的吗?是在我母妃怀我的时候我就中了鸩宁之毒的,所以我不敢保证,这种状况下,若是你怀上我们的孩子,他会不会也中了鸩宁之毒,我们不能冒险。”
“是我疏忽了。”苏慕凡轻声道,实在是今天自己的脑子里太乱了,心中一想到明天容疏可能会出事,自己心里就慌得不行,想着若是他真的死了,能给自己留下一个孩子也好,这样自己下半辈子也算是有个念想,却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利害关系。
殷容疏轻抚着苏慕凡头顶,也安抚着她慌乱的心,“好了,别想这么多了,今天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会是美好的一天。”
最终,苏慕凡跟殷容疏还是在同一间房间、同一张床上睡下,只是什么都没做就是了。
第二天早上,所有人都早早的醒来,而杨琼月也已经回来了,脸色很是难看,就连杨宁之都不理了,但是所有人也没空去在意她,今天是十分重要的日子,成败、生死就在此一举了。
尽管苏慕凡面上微微笑着,似乎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但是她的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冰冷得像是屋檐上倒挂着冰棱,殷容疏轻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别太担心,没事的。”
此刻,除了仓逍和杨宁之,所有人都聚集到了殷容疏的房间里,所有的暗卫们也都在,与他们来说今天也是很重要的一天,主上的生死就全看今天了,而一直在房间里卧床养伤的琉亦狂也没有落下,被流殇搀着也来到了殷容疏的房间。
现在,所有人都等着仓逍和杨宁之把熬好的汤药端过来,对于苏慕凡来说,这个过程是很煎熬的,毕竟机会只有一次,而这仅有的一次机会确实决定着容疏的生死。
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都是静静地等着,房间里的气氛很是压抑,所有的声音,哪怕是极其细微的,在这安静的房间里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当仓逍和杨宁之的脚步临近的时候,这种气氛却是更加紧张了,仓逍端着盛着汤药的玉盏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脸严肃的杨宁之,仓逍走到殷容疏的面前,把药盏递到殷容疏的手上,却没有说一句话。
此时,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在紧紧盯着殷容疏,苏慕凡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殷容疏笑着看向苏慕凡,用眼神示意她自己没事的,随即便是把汤盏举到嘴边,仰头喝尽。
苏慕凡紧张地看着殷容疏,语气却是轻柔的像是怕惊动到什么,“容疏,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殷容疏把药盏放在旁边的木桌上,轻抚上苏慕凡的侧脸,“我没事。”
杨宁之表情却是没有丝毫的轻松,“你现在床上躺下来,现在你刚喝了药,药效还没有开始发挥作用,真实的情况要等一会儿才会知道。”
而很快,他们便知道杨宁之所谓的药效是什么了。殷容疏躺在床上以后,仓逍一直在坐在他的床边,一直在探着他的脉象。
苏慕凡也是在旁边守着,时不时地出声询问殷容疏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得地方,而殷容疏一直都在表明自己很好,没什么异常,但是仓逍的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苏慕凡紧张地问仓逍道:“仓爷爷,容疏他怎么了吗?”
仓逍看向殷容疏,“还说自己没什么,药效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了,现在你体内的气息很乱,只怕五脏六腑都疼得厉害吧?”
“那怎么办?”苏慕凡有些慌乱。
“凡儿你别紧张,这是药效发挥的过程,熬过去这阵疼也就好了。”仓逍安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