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点,长航分局。
齐局和董政委围坐在茶几前,一边抽烟喝茶聊天,一边等韩渝的消息。
“环境污染案件有那么好查处吗?不过长江水保局找咸鱼还真找对了人,至少来滨江调查不用担心会存在阻力,更不用担心会被人打。”
“谁敢打执行公务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
“老董,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断人家财路就等于要人家的命。再说环保也就今年很重视,以前谁会在乎环保,谁又会把环保局当回事。”齐局磕磕烟灰,轻叹道:“何况江边的很多污染企业,都是市里想尽办法招商引资引进来的,人家给市里创造利税呢。”
董政委点点头,不无幸灾乐祸地说:“幸亏跟我们关系不大,不然真是一件麻烦事。”
正聊着,桌上的电话响了。
齐局伸手够过去拿起电话,问道:“你好,我长航分局齐志坤,请问哪位?”
“齐局,是我啊。”韩渝正在坐陈局的车回家的路上,举着手机汇报道:“水保局要来调查的事我刚跟陈书记汇报了,陈书记很重视,事实上这段时间省里先后给市里发了五个通知,都是关于环保的,陈书记说市委市政府会牵头整治。”
“这么说没你什么事了?”
“怎么可能。”
“什么意思?”
“昨天我问蒋支和小鱼,他们掌握了几条涉及环境保护案件的线索,开发区水域有一个船舶洗舱站,违规乃至违法往江里偷排危化品船舶洗舱水,对长江造成重大污染!”
齐局没想到韩渝真把环保当回事,下意识问:“还有吗?”
“有,而且不少。”韩渝深吸口气,低声道:“市区有一家污水处理公司,在接收了一些企业的高浓度废水,在没有处理的情况下,就直接用暗管将其排入长江。”
“污水处理厂直接排放没处理过的污水,这不是知法犯法吗?”
“是啊,难以置信吧。”韩渝反问了一句,接着道:“小鱼说有人在开发区等机加工企业众多的地方,打着处置酸洗污泥的幌子,提供处理处置酸洗污泥的服务,事实上并没有处理,而是直接倾倒在偏僻的长江堤坝内。”
齐局紧锁着眉头问:“你准备怎么查?我们有权查处吗?”
“协助环保局查,发现一起查处一起!”
“行,我后天去汉武开会,你到时候主持局里工作,怎么协助怎么查处你安排。”
“齐局,你后天就要去汉武?”
“咸鱼,不只是你要学习,我一样要学习。我要是不学习,怎么能胜任新的岗位?胜任不了新的岗位,上级又怎么可能让我回汉武?我要是不走,你到时候怎么办?”
“齐局,你这话说的……”
“不开玩笑了,说真的,上级让你接替我,我是真高兴,董政委也一样!”
“谢谢齐局。”
“别谢了,我们也该回去休息了。”
……
回到家,学姐刚躺下。
长江大桥仍在建设中,现在只能看到几个桥墩,作为水上执法基地的负责人,她还要在营船港呆几年,要一直坚守到大桥建成通车才能回局里。
“三儿,秦主任晚上也去了?”
“嗯,跟陈局一起去的。”
“晚上还有谁?”韩向柠搂着枕头好奇地问。
韩渝一边翻找干净衣裳,一边笑道:“就王局、老马、赵红星和罗文江,小范围聚会,没有外人。”
“老马能做上水上治安支队长,我是真没想到。之前一直以为是罗文江,那会儿也有人说是赵红星,结果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老马居然上位了,连他的老领导赵红星都只能给他当副手。”
“晚上在饭桌上,陈局和王局提过这事。” “陈局和王局怎么说的?”
韩渝很想陪学姐聊聊,不管聊什么,干脆坐到床边微笑着解释道:“陈局说之所以当时没考虑罗文江,是因为罗文江是选调生,不知道哪天会被调走。之所以没考虑赵红星,是因为赵红星的年龄不符合组织部门的要求,连老马都是勉强符合。”
韩向柠下意识问:“马金涛今年多大?”
“他比我大十六岁,他虚实都快五十了。”
“老马快五十了!”
“你以为呢?”韩渝反问了一句,笑道:“你想想,我都三十四了!他十八岁去部队当兵,在部队干了十二年复员安置到你们单位,又被你们单位安排到余主任手下做合同制民警的。”
韩向柠一直回避年龄这个问题,平时都不愿意去想,虽然是孩子妈妈,但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孩子。
听韩渝这么一说,她不禁苦着脸道:“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我们都老了!”
“他们是老了,但我们还年轻。”
“你们晚上除了说这些,有没有说别的?”
“说了,跟陈局提了提上级要整顿长江污染的事,陈局很重视,饭吃了一半就带我去市委见大陈书记。”
“什么叫大陈书记?”
“陈局也是陈书记,两个陈书记不好区分。”
“哈哈哈,也是啊。”
学弟回来了,韩向柠是真高兴。
学弟不再是人大代表,她担心学弟想不通,拉着他胳膊说道:“三儿,上级没以前那么重视预备役工作其实也正常。这两年民兵预备役工作不是没什么进步,而是在开倒车,有些事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
“什么事?”韩渝之前虽然是预备役海防团长,但预备役部队的团级单位是个空架子,具体工作都是营一级做的,而营一级事实上都归各区县武装部管,对这些情况是真不了解。
“陵海预备役营今年都没组织军事训练。”韩向柠甩了甩长发,苦笑道:“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照理说预备役部队的预任官兵,随着年龄的增长应该跟现役部队一样有进有出,现在这些都不提了。”
“不提什么意思?”
“纸上谈兵,还能有什么意思。”韩向柠看着写字台上自己的军装照,真有点怀念陵海预备役营辉煌的时候,她沉默了片刻,接着道:“为应付上级检查,长州武装部挨个儿给转业退伍军人打电话,告诉人家你是预备役某团的什么干部,或者某营某连某班的步枪手或机枪手,如果上级电话问就这么跟上级说。”
“这也太扯了!”韩渝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想想又问道:“民兵呢?”
“今年我不知道,反正去年没组织训练,就算组织训练也找不着那么多人,甚至没那个经费。”
“那军分区和各区县武装部整天在干什么?”
“军分区我不知道,只知道几个区县武装部现在的工作就是每年征兵。”
上级不重视没办法,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的社会结构跟以前不一样,想跟以前那样也不现实。
可让人啼笑皆非的是说不重视又很重视,比如省军区现在只有一个陆军预备役师,但很快会增加两个预备役高炮师的编制,从一个师变成三个师。
全是纸面上的师,将不知兵,兵不识将,甚至都不组织训练,组建那么多有什么意义?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韩渝干脆不想了,反正现在的江南陆军预备役师副师长只是个“虚职”,军分区司令员和政委都是刚来的,都不认识他这个滨江水师提督,就算认识军分区有什么会议也不会请他去参加,毕竟不再存在隶属关系也不存在业务关系。
但工作上的事不能不想,韩渝犹豫了一下,说道:“柠柠,白龙港的渣土码头不能再干了。上级对长江环境保护很重视,接下来要整顿长江环境污染,手续不全的黑码头也是污染源,也在整顿范围内。”
装卸土方的码头能有什么污染?
韩向柠有点想不通,但还是点点头:“明天我给大哥打电话,他应该能理解。”
在外面是副局长,在家没地位。
韩渝一脸尴尬地笑道:“这事也就你可以跟他说,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我说他也不一定会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