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装、打包沙袋的“车间”依然在,规模比刚开始的时候更大,但早就不再加班加点“生产”了。只有在前线抢护险情的各分队需要的时候,才会根据各分队下的“订单”突击灌装。
张江昆在来的路上紧急设计制造的半自动化沙袋灌装生产线,刚刚过去的这几天,每天最多开机生产一两个小时,沙袋灌装分队也随之成了全应急抢险突击队最清闲的分队。
不再灌装并不意味着荆江两岸的大堤很高很结实,而是因为编织袋在阳光照射下容易老化,使用寿命会缩短!
实践表明塑料编织袋如果就这么日晒雨淋,一周后其强度会降低百分之二十五,两周后会降低百分之四十,基本上就不能用了。所以不但不能提前灌装那么多,而且要注意塑编袋的储存保管问题。
船上太热,不利于编织袋储存。
灌装分队在后勤保障组要求下,利用市防指之前送来的楠竹和陵海预备役营从老家带来的钢管扣件,在抢险物资堆场和取土点附近搭了两个存放编织袋的大仓库,冬冬也随之成了编织袋仓库的管理员。
132团要走,冬冬顾不上再盘点库里还有多少条编织袋,一口气跑到132团2营的营区,苦着脸问:“王哥,你们真要走?”
王鹏的背包早打好了,正忙着打扫帐篷里的卫生。
他回头看看同样不想回部队的战友们,苦笑道:“军令如山,不走不行。”
“什么时候走?”
“连长说等车到了就走,我们这边只有五辆卡车,两百多人坐不下。”
“你要记得给我写信。”
“不会忘的,你也要给我写。”王鹏走到帐篷门口,看了看锚泊在江里的两条大趸船,笑道:“陵海日报记者给我们拍过照片,等照片洗出来,你别忘了帮我跟人家要一张。”
冬冬一口答应道:“行。”
“陵海电视台记者也给我们拍过录像,录像带不太好要,如果真能上电视,你记得在信里跟我说一声。”
“说什么?”
“看看我上不上镜,哈哈哈。”
“好的。”
……
小鱼这段时间打不成电话,在休息的时候也交了几个朋友。
战士跟战士好,军官跟军官聊。
他把吴连长和刘排长请到自己的趸船上,走进长航后勤组办公室,掏出钥匙打开舱门,带二人来甲板下的舱室参观。
“看见没有,全是我、咸鱼干和我师父的照片,这真是我和咸鱼干的船!”
“鱼队,照片怎么都放在这儿?”
“王书记干的,他为了帮开发区打广告,把我们长江公安的大牌子都拆了!”
对于王书记未经允许拆自己的船,小鱼非常之不爽。
他找来一块抹布,一边擦拭着照片上的灰尘,一边恨恨地说:“他是见我师父不在了才敢这么瞎搞的,我师父要是在,给他十个胆也不敢动我们的船!”
“这位就是你和韩书记的师父?”
“嗯,我师父可厉害了。”
“有多厉害?”
小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抬头问:“老吴,上次来宣布命令的鲁副军长厉不厉害?”
吴连长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假思索地问:“人家是少将,当然厉害!”
“可他再厉害也没我师父厉害。”
小鱼把擦干净的相框小心翼翼放进刚从张二小那儿找来的纸箱,得意地说:“只要上了船,只要来了我们这儿,他官再大也大不过我师父,他管谁也管不到我师父,反而要听我师父的。”
刘排长好奇地问:“你师父什么职务?”
“所长,老沿江派出所的所长。”
“所长什么级别?”
“正股。”
“可我们鲁副军长是副军级!”
“副军级又怎么样,只要上了船,他连水手都不如。”小鱼一边继续擦拭相框,一边眉飞色舞地说:“要说副军,我师父也有副军级的同学。我师父是北大毕业的,你们知道北大吗?”
吴连长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看着照片喃喃地问:“北大毕业的怎么可能做派出所长?”
“我师父就是,我师父见官大三级,我们只会指挥别人,没人能指挥我师父。”
“这么说的话,你师父是挺厉害的。”
“不是跟你们吹,我师父如果当兵,他现在起码也是少将。老吴,你们平时打枪吗?”
“打呀,当兵哪有不打靶的。”
“那你们一年打多少发子弹?”
“有时候多有时候少,多的时候一年打两三百发。”
“才两三百发,你们当的什么兵!”
“你们一年打多少?”
“我和咸鱼干虽然没当过兵,但我们十六岁就参加民兵训练,每次训练都要几箱子弹,手枪弹、步枪弹,有什么子弹打什么子弹,打到不想打为止。后来去警校做教官,又要组织学员们打靶,一样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小鱼转身指了指,又得意地说:“看见没,这就是我们的军火库。抗洪不用带枪,不抗洪的时候,里面全是枪。现在的枪没以前多,以前我们的装备比现在全。”
吴连长好奇地问:“你们以前有什么枪?”
“五四式手枪、五六式半自动,八一杠、微冲,我们还有迫击炮呢,我和咸鱼干以前夜里在江上执行抓捕任务,都是用迫击炮发射照明弹照明的。”
“你们抓过犯罪分子。”
“当然抓过,我们是公安,我们就是干这个的。”
“你们抓过多少犯罪分子。”
“没仔细算过,不过这些年加起来,两三千个应该有。有一年我们去大运河给航运公司船队护航,走一路抓一路,抓了几百个水匪船霸,都顾不上往岸上移交,就这么直接关进船舱。
等船队从徐洲装好煤返程的时候再移交给运河公安局,时间最长的关了一个多月,现在去运河那边还有好多人记得我们,那些被我们打击过的犯罪分子,现在提到我们就害怕……”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从眼前的一大堆照片上看,小鱼真不是在吹牛。
吴连长和刘排长看着一张张照片,意识到自己虽然是最精锐的空降兵,但论实战水平真不如小鱼这个预备役中尉。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没当兵的时候想当兵、想穿上威武的军装。
当上了兵又想出去玩,感觉穿便服反而比穿军装好。
很多战士宁可抗洪抗的精疲力尽、伤痕累累也不用回部队训练,收拾好行李、打扫干净卫生,跟朝夕相处了好几天的“驻港部队”老班长乃至首长依依不舍的道别。
陵海预备役营的老兵们一样舍不得这些既听话又肯拼的孩子走,有的把这几天忙得顾不上抽的烟塞给他们,有的去食堂买啤酒、饮料请他们喝。
啤酒、饮料是免费供应的,但每人每天只免费供应一瓶。
一瓶喝完不够,可以掏钱买。
会开装载机的2营战士王国飞喝着邹向宇让人去买来的冰镇汽水,哽咽着说:“邹经理,你们公司以后会来北湖做工程吗?”
“可能性不大,我们那边到处在搞基建,市里的道路桥梁都修不过来,未来三五年不太可能出来做工程。”
邹向宇是真喜欢这个技术不错并且很听话的孩子,想想又笑道:“小王,你先在部队好好干。能考军校就考军校,实在考不上也没事,等退伍了去我们公司。我们公司虽然是国营企业,但工资待遇还是不错的,周师傅他们的工资比干部高。”
“是吗?”
“不信你可以去问周师傅,他现在的工资是不是比韩书记高。”
“周叔的工资比韩书记高?”
“他去年拿了一万八,韩书记如果没有招商引资提成,拿的肯定没他多。如果是其他乡镇的干部,工资待遇更低,一年都拿不到一万。”
……
就在132团2营的官兵忙着跟“驻港部队”首长和老班长们道别的时候,沈副市长开完会回来了。
席工跟车来了。
早就到了荆州却一直没跟女儿和大女婿、二女婿团聚的韩工也一起来了。
韩渝刚收到消息,正准备去趸船上问问什么情况,132团的杨政委也匆匆赶到了“陵海港”。
韩渝一样舍不得协助施工这么多天的2营官兵走,迎上去问:“政委,能不能让战士们明天再走,我想晚上加个餐,好好欢送下。”
杨政委转身看了看那些乐不思蜀的部下,笑道:“计划不如变化,来这儿的路上,上级电话通知2营到底什么时候回去待定。”
“待定?”
“具体怎么回事,沈市长应该知道。”
“沈市长刚回来,席工和我岳父也回来了。”
“走走走,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行。”
二人沿着浮桥走上趸船,只见韩工正在卫生所里跟女儿女婿说话。
在老丈人面前,小姨子跟学姐一样永远是个孩子。
她拉着韩工的手,撅着嘴埋怨道:“爸,你来了这么长时间也不过来看看我,你看我都晒成什么样了!”
韩工笑道:“黑了。”
“来的匆忙,没顾上带防晒霜,这么回去让我怎么见人……”
“黑点怎么了,这是参加抗洪的成果,是最好的勋章。”
“又讲大道理。”
“不说这些了,晓军呢?”
“去村里巡诊了,要到天黑才能回来。”
韩渝敲敲虚开着的门,笑问道:“爸,在荆州气象台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韩工顾不上再哄女儿,回头道:“走,上去开会,沈市长和席工有事要跟你商量,长江防总和荆州市防指都在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