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5点半,韩向柠准时下班。
开小轻骑沿着沿江公路赶到琅山,见学弟抓获了一个“逃犯”,要跟小鱼、马金涛一起等东海公安,本打算一起等,结果朱大姐打电话让赶紧去趟局里。
到底有什么事,朱大姐没说。
她没办法,只能一个人先回市区。
火急火燎赶到局里,天已经黑了,朱大姐没下班,许局也没有,正坐在办公室里等她。
“许局,朱局,什么事这么急?”韩向柠急切地问。
“先看看这个。”
“哦。”
韩向柠接过朱大姐递上的文件,坐下来边看边问道:“既不是在系统内上挂,也不是在系统内平挂,竟要安排青年干部去地方挂职,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许局笑道:“所以上级很重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韩向柠放下通知文件,想想又问道:“二位领导,你们该不会是想让我去地方挂职吧?”
“你想不想去?”朱大姐笑看着她问。
韩向柠不假思索地说:“不想,我在局里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地方挂职。再说我这个处长做上没几天,不能屁股没坐热就去挂职。”
挂职,在海事局不是稀罕事。
在体制改革之前港监局,曾安排干部去长江港监局甚至长航局挂了职,还有干部被长江港监局甚至被长航局借调过。比如黄远常,就曾被长航局借调去干了一年多,只是像他这样能留在上级单位的干部很少,大多挂职或借调一两年就回来了。
以前做什么,回来之后依然做什么,能借挂职的机会进步的干部也不多。
正因为如此,局里的干部对挂职不是很感兴趣,毕竟好好的谁愿意去那么远的地方工作。
朱大姐早料到她会这么说,又笑问道:“就近挂职,就在滨江,想不想去?”
“不想。”
“这是一种锻炼,能拓宽眼界,能提高各方面的能力!”
“朱局,我们是负责水上交通安全的,就算能去滨江交通局挂职,让我协助分管滨江地方海事局,也没什么好锻炼的,他们在水上交通安全管理方面还要跟我们学呢!”
交通部直属海事瞧不上地方海事,传出去影响不好,尽管地方海事在水上交通安全管理方面确实有很多不足。
许局敲敲桌子,故作严肃地说:“要是论水平,中央部委干部的水平够高吧,可每年中央都要安排各部委的干部去基层挂职!朱局刚才说的很清楚,文件上写的也很清楚,组织青年干部挂职,主要是增加对地方上的了解,加强与地方党委政府的交流,拓宽你们的眼界。”
在江上干了十几年,现在又是长州海事处的一把手。
韩向柠可不想去地方协助人家工作,苦着脸道:“许局,我的情况跟别人不一样,长江大桥虽然没开工,但涉及大桥建设的各项工作却不少。你们把我塞进了市里的‘大桥办’,不是这样的事就是那样的事,你说我哪走的开!”
许局不想跟她绕圈子,笑道:“就因为你走不开,滨江市委经省委组织部同意,研究决定安排你去长州挂职。”
“去长州?”
“长州市委委员、常委,长州市人民政府副市长!”
去挂任常委、副市长。
韩向柠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将信将疑地问:“挂职能入常?”
“能啊,这又不是没先例,事实上挂职干部进入地方党委班子的有很多。”
许局笑了笑,补充道:“局党委研究决定让你去地方挂职,把你的名字报上去之后,陆书记亲自给我打电话,说接到了省委组织部的通知,市委下午正好开常委会研究人事,他就把你挂职的事拿到常委会上研究了下,提议让你进入长州市委领导班子,并且获得了全票通过。”
那可是副市长,而且是常委副市长!
韩向柠感觉像是在做梦,禁不住笑道:“二位领导,我哪做得了副市长,并且是入常的副市长?”
“因为你是我们海事局的干部,再就是陆书记、王市长和秦市长对你很了解,认为你有这个能力。”
“因为我是海事局的干部,什么意思?”
“地方党委政府很现实的。”
朱大姐微笑着解释道:“刚才许局说挂职干部进入地方党委班子的有很多,事实上进不了党委班子的更多,这跟挂职干部来自哪个单位有很大关系。比如崇港区同时来了两个挂职副市长,一个来自文化厅,一个来自财政厅。
来自文化厅的那位没入常,只能协助分管文化教育的副市长工作。而来自财政厅的那位就进入了常委班子,并且不是协助人家工作,而是直接分管财政局等好几个局。”
财政厅,有钱!
财政厅的干部来区县挂职,当然要给人家安排个好位置。
韩向柠反应过来,忍不住问:“可我们海事局能跟人家财政厅比吗?”
“如果是去思岗挂职,你可能都不如文化厅下来挂职的干部。但长州不是思岗,长州就在江边,并且长州正在开发长江岸线。”
“朱局,你是说滨江市委和长州市委需要我帮他们干活,甚至需要我帮他们跑涉及开发长江岸线的各种行政审批,所以才让我进入常委班子的?”
“差不多。”
朱大姐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去地方挂职跟我们在系统内挂职不一样,你去了就要有贡献,要么能帮人家搞到钱,要么能帮人家办成事,如果既搞不到钱又办不成事,人家不但不会重用甚至不太欢迎。”
去就帮长州干活,一想到跑行政审批那么麻烦,韩向柠就愁眉苦脸地说:“如果一定要去地方挂职,能不能让我陵海挂职?挂任副市长就行,入不入常无所谓。”
“这是你想去哪儿挂职就能去哪儿的吗,一切要服从组织安排。再说你真要是去陵海挂职,长州海事处的工作怎么办,‘大桥办’的工作怎么办?”
“不是真让我去做常委副市长,只是挂个名,以前做什么以后还是做什么?”
“去了就是长州的市领导,要服从长州市委市政府安排,要做好长州市委市政府交办的工作。至于长州海事处这边,由于暂时没合适的人选接替,需要你兼顾。”
朱大姐话音刚落,许局就微笑着补充道:“这也是陆书记的意思,用陆书记的话说,大桥建设离不开你和咸鱼保驾护航。”
韩向柠既高兴又有些忐忑,担心做不好这个常委副市长,一脸不好意思地问:“这么说我以后就要在长州城区和长州江边两头跑?”
“差不多。”
“挂职多长时间?”
“两年。”
“什么时候去?”
朱大姐低声道:“先说你想不想去。”
韩向柠嘻嘻笑道:“想,这是去做市委常委,是去做常委副市长,虽然只能干两年,但不是谁都有机会的。”
朱大姐调侃道:“可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我刚才不知道具体情况,朱局,你就别笑话我了。”
“行,就这么定。”
许局就知道她愿意,不禁笑道:“具体什么时候上任,要等江南海事局的通知,不过应该很快。下午汤局给我们打过电话,说这是我们江南海事系统第一次安排青年干部去地方挂职,到时候他会回来送你上任,陆书记也说到时候要组织长州的领导班子跟江南海事局的领导开个座谈会。”
……
沈凡从滨江市计委刚调到陵海市时也是常委副市长,不过他当时四十一岁。谁能想到自己也有做常委副市长的这一天,并且比沈凡做常委副市长时年轻十岁!
韩向柠越想越激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的家。
就在她犹豫是告诉学弟和老爸老妈这个好消息,还是先不告诉他们,等正式走马上任给他们个惊喜的时候,韩渝迎来了东海公安局宝山分局的同行。
人家是开车来的,一共来了两个民警和两个协警。
由于对滨江的道路不熟悉,过江之后还在渡口找了个举着“带路”牌子的专业向导。
警车沿着山间公路驶进琅山山麓时,带队的吴警长以为走错了,直到看见营区大门口挂着的江南走私犯罪侦查局滨江支局水上缉私科牌子,他们才松下口气。
跟着韩渝和马金涛、小鱼走进接待室,吴警长好奇地问:“韩科、马大,你们这里到底是公安机关还是部队的军营?”
“军营,海军的军营,我们借用的。”
“这就难怪了,我们过来时在山脚下也看到一个部队的营区,看样子山里有好几个部队。”
“以前有好几个部队,现在就剩两个。”
韩渝跟东海同行寒暄了一番,说起正事。
吴警长搞清楚来龙去脉,脸色立马变了,提出要先见见在逃人员。
按办案程序他们要先审一下,水上分局和长航分局要有民警参与,以防抓错人。
韩渝让王小生把钱老板带到接待室,吴警长直接问重点:“钱玉柱,你认识陈琨?”
“认识,我给他开了三年车。要不是他一年不给我发工资,我也不可能把他的车开回来卖掉!”
“你把他的车开回来,他知不知道?”
“知道,我跟他说过好几次,我说你再不发工资,我就把车开走了。”
“他当时怎么说的?”
“他说‘你敢!’”
“然后呢?”
“后来我就联系不上他了,我去他家找过他好几次,他都躲着我,有一次遇到他婆娘,她婆娘还骂我。”
钱老板越想越气,又恨恨地说:“他不只是欠我一年工资,还有好多发票没给我报。”
吴警长追问道:“什么发票?”
“我是司机,他的卡车是营运的,在市区送货没什么费用,有时候去外地送货,要交过路费、过桥费,有时候甚至要先垫钱加油。这些没报的发票加上我一年的工资,他欠我六万八!”
“那些发票在不在?”
“在,我都放在家里,我有账本,几月几号去哪儿了,送的什么货,跑了多少公里,交了多少过路费,加了多少钱的油,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
吴警长兴冲冲赶到滨江,本以为是来押解一个逃犯,怎么也没想到要来接收押解的竟是这样的逃犯。
丢人了,这次真丢了大人,并且把脸丢到滨江来了!
吴警长顾不上再审,一脸尴尬地说:“韩科,马大,梁所,不好意思,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没什么,去打吧,我让食堂阿姨准备了饭,打完先吃饭。”
“谢谢,我先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
原来他只是来接收在逃人员的,不是办案民警。
韩渝反应过来,干脆当着什么都没发生,坐等吴警长回来。
本以为打个电话很快,结果竟在接待室里等了近一个小时。
吴警长走到门口,一脸不好意思地把韩渝三人请到院子里,苦笑道:“让三位见笑了,这个案子……这个案子确实有问题,确切地说我们所的办案民警被陈琨给骗了!”
“诬告?”
“他租了人家一辆桑塔纳,结果转手把人家的桑塔纳卖到外省去了,涉嫌诈骗,我们接到报案就把他抓了。刑事责任要追究,民事责任也要追究,要赔偿车主的损失,他声称他有辆卡车,被钱玉柱偷了,说什么等把卡车找回来卖掉,就有钱赔偿车主的损失,想以此争取宽大处理。”
吴警长顿了顿,接着道:“当时的办案民警刚开始不太相信,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条线索,于是就去走访询问,当年跟钱玉柱一起开车的司机可能不了解情况,证实钱玉柱确实把陈琨的卡车给开跑了。
再后来我们的办案民警去过钱玉柱的老家,他老家的邻居说确实看见他开回来一辆东海牌照的卡车。我们的办案民警不知道他在滨江,他老家的亲戚又不说他在哪儿,后来……后来就立案了。”
钱玉柱是徽安人,他全家三年前来滨江的,在琅山菜市场租了个摊位,由于会开车并且有一辆小货车,再加上夫妻两个肯吃苦,生意越做越好,过年都不回家。
他老家的亲戚和邻居应该是不清楚情况,以为他在外面犯了什么事,所以没告诉东海的办案民警他在哪儿……
总之,这是一个乌龙。
韩渝禁不住笑问道:“这么说他不涉嫌盗窃的情况证实了?”
“我们分局领导刚联系过陈琨服刑的监狱,监狱民警刚提审过陈琨,监狱民警打电话说陈琨交代钱玉柱所说的一切属实。”
“那现在怎么办?”
“案子肯定要撤销,但撤销需要一个过程,需要时间,现在只能先让钱玉柱办取保候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