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气蒙蒙的早上,微有些凉,临江村上空飘浮着袅袅的炊烟。一些早起上工的人,凑在屋檐下窃窃私语。
“昨晚上那雷太吓人了,我一夜都没睡好。”一人说。
另一人道:“我也是,他妈的,正和老婆行好事呢,‘轰’一个雷,吓得我差点没阳萎。”
先一人猥琐一笑:“肯定是你他妈的和你老婆干得太起劲了,摩擦起电,把雷给招下来的…”
一帮人便都跟着哄然大笑起来。
一个年长一点的止住笑,摸了摸络腮胡子,正色道:“我总觉得昨晚上那雷有点邪门儿,感觉一个接着一个,全部打在了村里,是不是村里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边说,一边紧张的四处张望。
众人也都笑不出来了,先一人说:“这两天是挺邪门儿的,被杀的那女的还没下葬,凶手也不知道抓到了没有,大家晚上最好都别出门…”
余人感觉在理,纷纷点头。我和师父从旁经过,渐渐远去,他们后面说些什么,便听不清了。
“冷儿。”师父叫了我一声。
“嗯?”我抬起头。
师父看了我一眼,伸出火热而有力的大手揽住了我的肩膀,盯着路面说:“没什么。”说着,紧紧的揽住我的肩膀。
我感受到一种温暖,两行泪水再也止不住了,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重回人间的感觉真好,想想昨晚那如梦似幻的经历,我仍然心有余悸。我知道,那不是梦,从那些被雷劈断的树枝,和地上焦黑的痕迹,我知道,那些都是真的。也就是说,我这条命,如果不是纳兰元英,早就没了,是他用牺牲自己的方式,保全了我和晨星。
我的心头无比沉重,就像这阴沉的天,霪霪的雨。
师父什么也没有问,也没有看我,只是紧紧的揽着我的肩膀,说:“回去以后,师父用陈木升家的炉灶给你做点好吃的,然后好好睡一觉。”
回到住处,师父把我往床上一推,便出门而去了。我翻来覆去,没有任何睡意,泪水一波接一波的往外涌。
不知过了多久,师父回来了,我急忙擦干眼泪,把头歪向里边。
“冷儿。”
“嗯?”
“吃东西了。”师父在我背上轻轻拍了拍。
我爬起来,只见地上放着一只很大的笼屉子。
师父打开盖子,里面都是些我爱吃的菜。
师父把菜一碟碟端出来,温和的笑了笑,也不看我:“陈木升…陈木升感觉变化很大,确实打算痛改前非了,他还说,等抓住降头师以后,要去投案自首呢…这些食材也都是他出的,我要去买,他硬是你不肯…呵呵,快趁热吃。”
我扭过头,使劲抽了抽鼻子,强颜一笑,接过筷子。
菜的味道很美,但我却丝毫没有胃口,只吃了几口,便哽住了。
“怎么,不合胃口吗?”师父温和的看着我,笑着说。然而,他的眼睛里,却有泪光在流动。
“师父!”我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扑到师父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师父浑身颤动,泪水落进我脖子里。
“好孩子,都,都过去了,没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在梦里,我见到了纳兰元英。他仍然是一身黑衣,浓眉轩挺,不怒自威的样子。
“元英伯伯!”我喜极而泣。
纳兰元英横了我一眼:“大男人一个,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元英伯伯,你不是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纳兰元英眼睛一瞪。
我摇了摇头,很是欢喜:“没,没什么,你没事就好!呵呵…”
纳兰元英脸色忽地一变:“冷儿,我不是让你走吗,你怎么又回来了?快给我走!”说着,狠狠一推,将我推到了数十米外。
“记着,帮我照顾星儿。”
一团浓雾飘来,笼住了纳兰元英。
他的声音不断从雾气里传出来:
“帮我照顾星儿…”
“照顾星儿…”
……
“元英伯伯!元英伯伯!”我惊醒过来。
“冷儿,你又做恶梦了?”师父关切的问。
我愣愣的点点头。
师父叹了口气,轻声说:“好孩子,你昨晚到底遇到了什么,告诉我吧。”
我点点头,仔细回想着昨晚的经历…
师父默默的抽着烟,听完以后,沉声道:“这么说,是纳兰元英救了你?”
“嗯。”
师父站起来,望着窗外。我这才发现,已经是下午了,外面的天阴的厉害,不知何时刮起了风,手机来的天气短信说:受北方冷空气影响,未来三天都会降温,请大家做好防寒准备。
“原来是这样…”师父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说:“我本来抱着必死的决心,准备和你同赴阴司的,因为,牵魂术几乎没有多少成功的希望,之所以我要孤注一掷,是因为我们男人宁可一死,也要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没想到,你竟然有这样的奇遇…”
我心知师父所言不虚,如果不是纳兰元英,我可能在找到晨星以前就已经被雷给劈死了。
“冷儿,穿件衣服,我们出去。”
“去哪儿?”我问。
“去那座山上,如果那里真的是阴司的入口,我想,阴司里肯定发生了某种变故…”
天阴的就像倒扣过来的墨斗,层层叠叠的黑云堆在天边,不断变换着形状。冷风肆无忌惮的吹来,一棵棵树慌乱的摇摆着,抖落一地黄叶。绵细如丝的雨,斜斜的打在脸上,冰凉凉的。
然而,空气中,却依稀有一种熟悉的味道,我知道,那是家乡的味道…
来到山上,有了树丛的遮挡,风似乎变得小了很多。然而,密林间却黑的糁人。
“师父,这里真的是阴司的入口吗?”我诧异的四处张望,实在没法把一座土山和阴司联系在一起。
“应该是的。”师父点头说。
“那,那入口在哪儿?”
师父沉思不语,带着我在山顶转了一圈,说:“那入口应该就在这山里的某一处,只是,被积土给压住了…”师父指着晨星家那座老宅说:“现在,我大体可以推断,阴司之门可能出现了某种松动,有什么东西想要出来,而这座宅院,就好像是给门加了一把锁,把它给固住了…传说,人的灵魂一旦进了阴司,除了转世轮回以外,是根本出不来的,只有一些司职人员,可以在天地异象时利用权力打开阴司之门来到阳间,这么说,纳兰元英死后,在阴司做了司职人员,不过,据你所说,我感觉他是被迫的,或者出于某种无奈…”
“师父,凭这座宅院,能镇住阴司之门吗?”
师父叹道:“但愿不再发生什么变数吧…”
从山上下来,我无意间瞟了老宅一眼,竟然发现院门是开着的。
师父也有些奇怪,我们来到了老宅里,上了二楼,只见灵堂里透出微弱的烛光。
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我看到晨星正默立在遗像桌前。
晨星丝毫没有感觉到我们的到来,师父俯在我耳边说:“冷儿,我先回去了,你和星儿别回去太晚,注意安全。”
愣神间,师父已经转身离去了。我轻轻的走进屋里,晨星终于听到动静,回过头,她的脸上依稀凝有泪痕,脸色苍白的让人心疼。
“阿冷。”晨星勉强一笑,“你,你怎么来了?”
我四处一望,不见凌志飞的影子,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吭哧道:“我,我路过。”我想也没想,楼后便是山,我路过怎么可能会路过这里?
晨星点点头说:“嗯…阿冷,我听孙德寿说,是你和师父舍命施法救了我,如果你们有个闪失,我,我百死也难赎罪了…”
我眼眶一热,摆了摆手,“没什么的,你,你来这里干吗?”
晨星转过身,看着纳兰元英的遗像,幽幽的说:“不知道为什么,我醒来以后,觉得心好痛,难以言说的那种痛,就像被什么东西给撕裂了似的,同时,我好想好想我父亲,下午体力稍一恢复,我就来了…”
我猛的一震,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晨星站在那里,衣衫十分单薄,我脱下外套,轻轻的披在了她肩上。她却好像浑没发觉,痴痴的说:“阿冷,我已经完全相信,人死了是有灵魂存在的,难道我在昏迷中,真的见到过我父亲的灵魂了吗?”
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了,轻轻的从后面把晨星抱在了怀里,笑了笑,哽咽的说:“傻丫头,他,他一直都在保佑着你的…”
“那你说,他的灵魂过的好吗?会幸福吗?”
“会的,一定会的!…”
我仰起头,任泪水肆意的流淌,无声的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