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的贵妃晏寒是太后本家的侄女,也是晏家这一代送入宫的皇后人选。不出意外,她会成为一国之母。晏家从南晏开国之时就是国中大家,直至今日虽然不复过往鼎盛,也是皇家和朝廷忌惮的一方大族。
晏寒算得上是皇帝的表妹,小时候就常在宫中,因此对皇帝和惜绿之间那点曲折十分清楚。只可惜皇帝并不待见她,到如今也未留下子嗣,全靠了太后在宫中支撑。
晏家的势力强大,各处的消息自然也分外灵通。当听说宁王妃惜绿现在肚子中的孩子极有可能是皇帝的,而根据皇帝对她的感情又极有可能会立为太子,晏寒便再按捺不住,哭着求太后替她做主,做了些手脚。
而今,听说惜绿好端端地挺着个大肚子回来了,背后更有宁王撑腰,晏寒到底心虚,急忙去找太后求助。
太后那时正午睡起来,倚在塌上让人梳头。晏寒乖顺地上前接过宫女手中的梳子,使了眼色让人都退下。
太后半闭着眼睛,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些变化。晏寒心中急躁,不留神扯了太后几根发丝,吓得赶紧请罪。
“看看你这副毛躁样子,皇上就是封你做皇后,哀家也不会放心。”
晏寒默默垂下头,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焦躁。
“行了,说吧,又出了什么大事?”太后端过旁边一壶茶润了润嗓子。
“母后,是惜绿,那个女人回来了。”
“就这点小事,值得你如此失态?她回来又怎样,如今她还是宁王妃,是跟着宁王一起回来的。就算她肚里的孩子真有什么猫腻,那也是宁王世子,改变不了的。”太后放下茶盏,叹了口气,“宁王都认了,你还有什么不服?”
“可是母后,当初我们派人去刺杀她……”
晏寒话未说完,看到太后目光一冷,便知道失言,连忙吞回了后面的话。
“怕什么,哀家早已做好准备,他们再查,也只会查到皇上头上。惜绿若能因此对皇上心寒,自己了断,那是最好不过。”
晏寒摇摇头,急着道:“臣妾当然相信母后。是,是臣妾自己一时糊涂,暗中派人去买通了随行的军医,在那女人的安胎药中做了手脚。”
太后一挑眉,停住动作看着晏寒。
“算着日子,这么多天药下来,她的孩子早该掉了。可是,可是今个儿去驿站打探的人却回来说,她气色红润,母子平安。我道是那军医被发现了,但探子又说那军医如今依旧在职。若是他原本就只是假意被收买,他肯定将此事会将此事告诉宁王。如果宁王知道臣妾对惜绿下药,他是断不会放过臣妾的。母后,求母后救救臣妾啊……”
太后皱着眉头,还未作反应,房门便被外面的人一脚踹开。皇宫之中敢踹太后房门的人,也不过一个。
“你方才说什么,给朕再说一遍!”
××××××××××××××
“从脉象上来看,王妃似乎……”
一直低着头不停擦汗的刘太医小心翼翼地抬起首,看了看一旁端坐着皇上的脸色,顺势又瞥了眼另一边立着的浑身冰冷的宁王,咽了口口水,继续吞吐道:“王妃的脉象……”
“有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当心朕摘了你的脑袋!”皇帝一拍桌子怒道。
“皇上息怒,事关重大,刘大人谨慎一些总是好的。”宁王不冷不淡象征性地劝了一句,但他的目光,依旧牢牢钉在刘太医背上,似能穿出两个洞来。
刘太医默默地拭去新冒出来的汗,继续“谨慎”地诊脉,心中拜天拜地求祖宗,能够护他度过此次劫难,日后定当日日高香,天天祭供。
今儿个早上,皇上突然宣召太医,还指明要最会诊喜脉的。这喜脉,太医院里人人都会,只有刘太医他忖度着后宫久未有喜,若是能让他撞上了,定能得一番赏赐,故而自告奋勇地来了,却不想被大内侍卫直接塞进了马车,跟着皇上来到了宁王府。
其实宁王及其亲卫还驻扎在城外,未得圣旨还不能进城。不过宁王妃因有身孕,特许进城来府中修养。皇上抓他来,就是为了替宁王妃诊脉。
原本这也不是一件难事,皇上虽有些心急火燎,但是以他多年的经验,宁王妃这气色一看就没什么大病。而就在这时,宁王却匆匆赶了回来。
那君臣二人相见一瞬电光火石的紧张气氛,刘太医永生难忘。虽然后来宁王十分从容淡定地朝皇上行礼,皇上也十分轻松和蔼地叫他免礼,但两人之间总有那一根弦紧紧绷着。
然后皇上叫他去给宁王妃诊脉,宁王拦着说自有军医照料不必太医。皇上咬定军医失责宁王妃身上定是有什么不大好的地方,宁王又肯定王妃从头到脚都十分健康。于是乎,这火辣棘手的问题,在军医被带来之前,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刘太医脸上的五官都快挤到了一块儿。按理皇上才是自己的主子,皇上说王妃有不爽,他总得找出点什么来。可事实上王妃的确安康得很,若要是编造点什么,那宁王,似乎又不会善罢甘休。这可真是……哎……
刘太医抬起手想擦汗,却发现袖口已经快湿透了。
“太医大人,擦擦汗吧。”同样处于两人诡异气氛下却泰然自若的碧玺,见太医实在辛苦,递了块手绢给他。
刘太医十分激动地双手去接,却不想低头的瞬间,一滴汗顺着他的鼻尖落下,不巧正滴在碧玺伸出那玲珑手腕上,他顿时停在那里,忘了呼吸,似乎也没了心跳。
“奴婢参见王爷。王爷,王妃的药端来了。”
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阿依,引走了皇上和宁王的注意力,在刘太医眼中无异于救命菩萨。而对面的碧玺,更不把这当回事,随手就抹掉了那滴汗,一脸平静地看着太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刘太医心中充满了感激,天上的神仙果然听到了他的心声,殊不知自己面对的就是个神仙。
皇上便服出行,也不敢让太多人知道他在宁王府,因而也就忽略了阿依对他的无礼。阿依直接把药端在了碧玺面前。
碧玺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有了异色,皱起双眉。这安胎药的滋味,实在不敢恭维。之前忍着喝过几次,虽然有阿依拿来的蜜饯,但还是止不住的恶心反胃。
开始当是妊娠反应,可不吃药的时候却没那么强烈。碧玺对自己逐渐恢复的元神和腹中的文曲星极有信心,便开始偷偷地将安胎药倒掉,装出喝过的样子。
这招屡试不爽,甚至于在宁王面前也用过。可是眼下四双眼睛各个方位都牢牢盯着她,根本玩不出花招。
碧玺闭上眼睛,一脸决绝地接过药,刚要往嘴边送,突然被刘太医拦了下来。
“娘娘且慢,这药能否先让微臣看看?”好不容易获得了一个机会可以证明自己用处脱离两难局面的机会,刘太医的口气稍带了些急切。
碧玺立即迫不及待地将药放下推给刘太医,太医取了一小勺,送到鼻下闻了半天,又蘸了些许尝了味道。
皇帝倾过身子问道:“这就是那有问题的安胎药?”
宁王还未回答,阿依就抢先说:“不可能。我家娘娘一直都喝这贴安胎药,是军医胡大人特意为娘娘开的药方,每天都是我盯着人熬的,怎么会有问题?”
阿依不知道皇帝的身份,皇帝也只能冷了脸,轻哼了一声。宁王作势训斥了阿依几句无礼,听不出半分责怪之意。因为阿依说的,也正是他想说的。
“可这药,的确和普通的安胎药有些不同。”太医避开宁王的目光,对阿依说,“那位胡大人留下的药方,可否借来一阅?”
宁王略一点头,阿依应声去取。碧玺觉察出不对劲,心下犹豫了几分是否该说出自己没有吃药的实情,宁王的一个手下又匆匆来报,那个负责王妃替王妃开药配药的胡军医,昨夜就不见了踪影。今天到处寻了寻,在城郊的一处荒林里找到了他的尸首。
“这药中似乎多了一味药。”刘太医大着胆子开口道。
宁王的脸色骤变,一路上刺杀不断,这会儿又查出这样的事情。那胡军医可算是他的心腹之一,没想到,真没想到。
侧首去看皇帝,他挑衅地看了宁王一眼,端着架子叫太医再为王妃细细诊视,可有不妥之处。
宁王不甘示弱地走过去站在碧玺身后,环着她的肩道:“绿儿,是我不察,叫你受了委屈。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定不会让你和我们的孩子有事。”
动作虽然亲昵,但好歹是已经熟悉的人,碧玺也习惯了。倒是面前那位深情款款眼中却杂念甚多的皇帝,让碧玺不大待见。
原本惜绿如何是一回事,如今换了她作主,除了要报恩的宁王,自不会对别的男人,尤其还是不安好心并花心贪心的男人有什么好脸色。于是她微微朝后靠在宁王身上,无视皇帝。
皇帝的脸色又冷上了几分,宁王搂着碧玺毫不示弱,方才缓和的气氛又紧张了起来,刘太医悄悄抹掉了新冒出的汗珠。
“王爷,药方取来了。”阿依不止取了药方,连剩下还没熬的药也一并带来了。
再一次被阿依解救,刘太医忙不迭地双手接过药方,只扫了一眼,又看了看碗里的药,肯定地说:“皇……主子,王爷,这药方的确没什么问题,而是这药叫人动了手脚。其中有一味药,叫人给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