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明确了调查方向,陆婉婉一分钟也不愿意耽误,如今山庄人员混乱谁也不认识谁,想要混进厨房当个使唤丫头还是很容易的。
陆婉婉打听到柳夫人的厨子刚做好药膳,光明正大地端着托盘走了进去,那位厨子看了她两眼,只是问了句“给夫人送饭的”就没再吱声了。
这么松懈的管理,谁要是想在饭菜里动点手脚简直太容易了。可是,一般人谁会想到这种馊主意,除了别有用心的小人才会干这下三滥的勾当!
事先探好了路,陆婉婉顺利地找到柳夫人休养的院落。宁静的小院偏僻冷清,连个丫鬟的影子都看不到,地上满是枯黄的落叶,漏了风的窗子一开一合备感凄凉。
陆婉婉不由感叹,昔日风光无限的庄主夫人转眼之间就成了无人问津的病妇。丈夫生死不明儿子不在身边,视她如眼中钉的柳家姐妹掌权,以后还有她的好日子过么。
十年河东转河西,柳家姐妹扬眉吐气,她必然会落魄潦倒。陆婉婉不禁同情起这位素未蒙面的柳夫人,想想柳茜那副可恶的样子,就能预见这位夫人的现状。
轻轻推开房门,满屋子的药味扑鼻而来,陆婉婉皱了皱眉,轻声问道:“柳夫人,柳夫人,这是刚做好的药膳……”
只听“轰隆”一声响,里间的屏风被人砸出了一道裂缝,花瓶碎片溅到陆婉婉脚边,泛着臭气的污水缓缓流淌,枯萎的花瓣像是死去很久的昆虫尸体。
陆婉婉心下一惊,左想右想也没想到柳夫人居然如此强悍,大家不都说她温柔娴淑堪称典范吗?这么强悍的女人确实够范儿!
“夫人……”来都来了,怎么可能被一只花瓶砸跑,陆婉婉绕过屏风走到里间,“刚做好的药膳,您吃点吧……”
陆婉婉看到柳夫人的那一瞬间,脑袋像是挨了几棍子一样嗡嗡直响。榻上的女子面容憔悴神情恐慌,深陷的眼窝比宇宙黑洞还恐怖,枯瘦的脸颊比南非难民还凄惨。她身上披着薄薄的棉被,直勾勾地盯着陆婉婉,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仿佛刚才那一下子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
活着的木乃伊?会呼吸的干尸?
眼前这个女人让陆婉婉只能联想到这些,她没见过传闻中光艳照人的柳夫人,她根本没有办法将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陆婉婉艰难地吞咽着口水,语气尽量放柔和:“你、你是柳夫人?你……”
“啊,啊……”女人叫声沙哑情绪激动,发疯地乱踢乱踹。
陆婉婉平生最怕神经病和疯子,她很想抛下这个女人转身就跑,可是这幅景象实在是太怪异,她想装作没发生过都不行。
陆婉婉忽然想到小聪,如果这个女人真是柳夫人,就算疯了也会保留一点母性吧!
“小聪,小聪……”陆婉婉一遍又一遍重复小聪的名字,终于在那女人脸上发现几分激动的神色。
“小聪,小聪是你的儿子吗?我是替他来看你的,他现在很好你不用担心!小聪他很想你,我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女人张了张嘴,泪水夺眶而出。陆婉婉不由松口气,看来这个女人还没有疯,刚才只是太紧张了。
陆婉婉放下托盘走近两步,试着安抚这个披头散发神志不清的女人:“柳夫人,你别激动,我不是柳家姐妹派来的,我是……”
听到“柳家姐妹”这个字眼,女人依依呀呀又叫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害怕,她用被子包住头挪到角落里,任凭陆婉婉怎么解释都不搭理。
果然,这个女人就是柳夫人,柳家姐妹恨之入骨的仇敌。
陆婉婉心里着急,她想知道柳夫人怎会变成这样,更想弄清楚柳家姐妹是怎么折磨她的。
“小聪,小聪想娘亲……”
现在只有这句话才能让柳夫人冷静下来,陆婉婉耐心地陪在她身边,讲了许多小聪的事。从小聪喜欢吃的东西说到他顽皮的样子,约摸过了十几分钟,柳夫人总算肯正眼看她了。
瘦骨嶙峋的柳夫人哀哀地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泪痕,干涩的唇微微颤动:“聪、聪……”
陆婉婉欣喜地应道:“对,小聪,你的儿子,想起来了吗?”
柳夫人含泪点头:“儿子,我的,聪……”
陆婉婉心里百感交集,趁势坐在榻上,轻抚着她的肩膀:“柳夫人,你别怕,你告诉我,你怎么会病成这样,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柳夫人身子一颤,警惕地盯着陆婉婉。陆婉婉连忙解释:“我只是想帮你而已,难道你不想见到小聪吗?小聪天天嚷着要见娘亲,我想让你们母子团圆!”
闻言,柳夫人的泪水再次决堤:“不……我不想见……”
“你不想见?”陆婉婉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急忙追问,“为什么?你是小聪的娘亲,为什么不想见他?”
“我、我不想害他……活着就好……”
柳夫人在隐贤山庄的地盘竟然说出这种话,陆婉婉再也无法冷静:“柳夫人,你的意思是,有人想害你们母子?你为了保护小聪,甘愿受他们折磨?你并不是病了,而是……”
柳夫人沉痛地哽咽道,“别问了……走吧……好好照顾小聪,求你了……”
柳夫人很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她已经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小聪,哪怕被人折磨至死也认了。陆婉婉心里的疑团渐渐解开,望遍整座隐贤山庄,敢明目张胆威胁柳夫人的人没有几个。柳庄主失踪以后就迫不及待实施报复的人很明显只有两个人——柳蓉和柳茜。
陆婉婉不敢问太多,生怕刺激到饱受惊吓的柳夫人,现在把她救走好像也不合适。不过,柳家姐妹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她们不怕柳庄主回来受处罚吗?还是她们笃定柳庄主回不来了?
陆婉婉正犹豫该不该带走柳夫人,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匆忙向她比划手势,示意自己先躲起来回头再说。
柳夫人心领神会地躺了下来,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陆婉婉躲在衣橱里,借着缝隙察看屋里的情形。
柳蓉推开房门,看见满室狼籍不由厌恶地皱眉。柳茜一脚跨过门槛,正好踩到花瓶碎片,怒冲冲地朝里间骂道:“死女人,又在找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柳蓉伸手制止了她,仔细地环视屋里每个角落:“看来,她又把送饭的丫头赶出去了!茜儿,你去问问那个厨子,今天是哪个丫头来的!”
柳茜不情不愿地撇撇嘴:“姐姐,这点小事还用得着问吗?两个丫头轮流送饭,厨子早就认识她们了!”
柳蓉淡淡地瞥她一眼:“我警告你多少次了,凡事都要小心谨慎!快去,我在这儿等你!”
“好吧,好吧……”柳茜瞪着躺在榻上的柳夫人,冷笑道,“姐姐,你要替我好好问候她哦,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柳蓉邪气地笑了笑:“放心,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
柳茜拍了拍手飞身而去,躲在衣橱里的陆婉婉心呼不妙,柳茜要是问过厨子肯定知道有人冒充,柳蓉守在这儿不走,她连脱身的机会都没有。如果暴露了踪迹,不仅她会遭毒手,柳夫人也会被转移到没人知道的地方。
柳蓉慢悠悠地走到里间,看了眼托盘上的药膳,拿起勺子搅了几下,柔声道:“再不吃都凉了呢,母亲,您可不要辜负了女儿的一片孝心,而今父亲不在,我们只有您这一位亲人了!”
柳夫人背对着她,十指紧紧攥着被子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为了小聪,她就算是死才不愿意受这种窝囊气。远在千里之外的娘家并不知道她们母子受的委屈,送来的信件都是柳家姐妹回复,她连看也没看过。
柳蓉看她不搭理自己,不气不恼地坐在榻上,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陆婉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见柳蓉蓦地抓住柳夫人的头发将她拽了起来,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母亲,您的气色好多了呢,您的病还没好,不吃东西怎么行呢!来,女儿喂您吃粥!”
柳夫人两眼无神,毫无焦距地看着她。柳蓉嫣然一笑,端起碗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唇边:“吃吧,吃完您就能休息了!”
柳夫人纹丝不动,没有一点儿反应。见状,柳蓉笑得更开心了:“这才吃了几天的药,药效快的我都有点不相信了!不过,您还有十几天的药要吃呢,浪费了岂不太可惜!要不然我去喂弟弟吃啊?母亲,您说呢?”
柳蓉娇媚的面容丑陋至极,陆婉婉咬着唇,恨不能立刻冲出去打掉她的大门牙。
柳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没有犹豫,随即张开嘴吃这碗下了毒的粥。柳蓉一勺一勺灌得急,有些甚至灌进她的鼻子。柳夫人痛苦地咳嗽着,每一声都像锤子击打着陆婉婉的心。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柳茜迟早会把她揪出来的。只要被发现,这对姐妹一定会狠狠教训她,还会带走只剩半条命的柳夫人。
事已至此,不如来场正面对决。柳蓉不会武功,对付她不成问题,无论如何必须在柳茜回来之前救走柳夫人。
陆婉婉下定决心正要冲出去,忽见柳茜匆匆忙忙狂奔而至。陆婉婉心里咯噔一下,寻思今天是逃不过了。
柳蓉头也不抬地问:“茜儿,问出来了吗?哪个丫头送了饭也不吱声?”
“姐姐,别管这个死女人了,方大哥正到处找你哪!”柳茜兴冲冲地拉着柳蓉就跑,“方老爷来下聘了,你快打扮打扮……”
柳蓉难得露出羞涩的笑容,顾不得追究哪个丫头这么没规矩,随柳茜匆忙离去。
陆婉婉出了一身冷汗,庆幸地吁口气:方智行,你又救了我一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