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倒也有些日子了,老板平时来的次数不多。基本都是这行的熟手来了他才来。来了后也是在里面喝茶谈事,期间偶尔叫我进去过。认识了几个听他说起来是个人物的老头。其中一位让我印象颇深的却是个年龄不过三十来岁的男人,行道上都称呼他芋头。这些日子里我也逐渐更深的了解到了现在这行的状况。次货销不出去,好货没命拿出来,拿的出来有些还没人敢要。所以就造成了很多人下斗次数不算少,拿出来的货却大部分都不算多高级的,贱价卖吧对不起自己冒的那个险,高价卖吧卖不出去。这就很尴尬了。而这些人能把斗当家,进进出出那些趟,那是手里真有些本事,所以在道上也有点名头,却经常穷的叮当响。这芋头就是这样的角色,说起斗里他是满嘴天花乱坠,什么八图阵啊,什么镇墓兽的。赵老板却私下告诉我,这芋头是有点本事,但给行内人讲的,基本一半以上都是吹的。要真像他说的那样,下个斗就碰妖,这行的人早死透了。这是王婆卖瓜的道理,他吹的越危险说明他本事越大,下地的价格就高。老拿不出好货,只能靠佣金赚钱。
看个小店的工资倒也不少,偶尔客人来买货,老板在的情况基本都成了。老板不在,如果成了我也有不少的提成。给家里老爷子寄过两次钱,他问我现在做的什么。顺着他的喜好告诉他我在一个店里当学徒,以后要干这行。他倒也没有再训什么,只是说不需要我的钱,让我照顾好自己便可。
但这点钱还不够,还不够我想要的。我得找机会和他们下地。
有两次来的人看着就不简单,神神秘秘的和老板说了些什么,这之后老板便会消失些时日。回来后都是笑脸盈盈。每次回来都会心情大好的和我讲些这道上的知识,无非是货的转手方式,哪儿是集市,大客一般是个啥样子。也说过斗里会碰到的情况,无非是毒气,机关。而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倒是不常见。
今日已经是我来到这第三次老板消失的时间段里了,也不清楚这次他会多久才回来。外面天气阴沉沉的,这几天没有一个客人,倒也常常坐着快睡着了。偶尔也就看看书打发时间,林老来了几次都待我不错,给我讲了些什么分针定向,卦走奇样。我哪能听得懂。不过也给我带了本书来,是一本复印的手写录,记载着一些高档次货的资料,哪些发现了哪些有资料却没面世。其中不乏一些我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历史来历却惊人的很。
这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一组古画,名称处写着“十一圣”,却只有十张看的不太清的画的照片,没有什么形体结构,有的是墨汁洒满整幅画,有的是多种色剂乱画一通。不知是年代久远还是这其中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或秘密,总之我是无法理解。而之所以说是十幅,是因为这其中还有一幅,画卷上什么都没有,清清楚楚的白纸。这十一张图的介绍不过短短数句:"十一圣",1978年在一诺舍面世及拍卖,以天价拍得。而后拍得者被查出,万人争抢,拍得者满门惨死,画不知所踪。
书中像这种类型的介绍倒也不少,不过都是以青铜器或帛书居多,而整本手写录中只有这一样东西是画,这就算是珍世奇宝。想了想,说不来我现在随便拿笔在纸上胡扯一通。千百年后会不会也是个历史遗物。
正臆想着,见到有个年轻人走了进来。这年轻人估摸着二十来岁,穿着件白衬衫,手上拿了张纸。进店后就看着门口货柜上的那些个仿品,这段时间我也见过不少年轻人,大都是啥也不懂来这看看这看看那的,有些个还愿意装个范儿,看着好似懂不少其实啥都不懂,就被忽悠着拿几千块钱买几百块钱的东西。所以我现在一见年轻人来,心里就欢喜。于是合上手里的书,就向年轻人走了过去。
“有眼光啊,年龄不大还懂这东西的可太少见了。你看的这个炉,那可是个好东西。宋代绿釉炉,出自宋五大窑的哥窑。虽说我这里好东西不少,不过这东西可是排的上号的。”见年轻人正看着一件绿釉炉的仿品,我便上前忽悠道。年轻人听闻我说的,也没回话。而是又看向了一件残缺的明代白釉碗,我便急忙解释道:“这是明代白釉碗,别看它残破,那是有历史的。相传这只碗啊,当年是......”还没等我吹嘘这残碗的历史,年轻人便摆摆手问:“这多钱?”“我就说你眼光好,咱俩年龄差不多,老板没在我偷偷给你个折扣,六千。”我回答道。然而年轻人却哼笑了一声,根据以往的经验我知道这家伙看来是懂点皮毛,明白自己的价格开的太高了。便立马接道:“唉,今儿运气不好,碰到个内门儿人,得得得,我也不给你卖关子,五千块,不能再低啦。”这残碗哪能值六千呢,不过是老板教我的,先喊高价格看他神情,再根据他懂的多少来调价。而这碗,实际也就六百来块而已。五千卖出去我就能赚个两千多啦。哪知道这年轻人却回头看我:“五百块我能买两个。我不买东西,我来卖东西的。”听到年轻人说的,我一愣,还没从他五百块买两个的话里反应过来,便明白他是来出货的。
像我们这种盘口,除了平常卖点小玩意儿,偶尔也会收点真家伙。有时候碰上傻子低价给我们好东西,倒是乐的不行。当然,这是老板说的,我来没多久,哪能那么快碰上这种好事儿。难不成,今天还真中奖了?便顿了顿脑子问:“原来是同行啊,拿你应该也是知道规矩。有家门报家门,家门几个人,让我瞧瞧是不是这些个人。”这是暗话,意思是他来出货,那得说一说他这东西从哪来,他想卖多钱。然后让我看看,值不值这些钱。如果他能听懂,那自然是门内人,我就得好生招待着。如果答不上来,那要么就是在哪儿淘到的,或者谁送的。那就是不懂行的家伙,如果是好东西我也才能把价格压低些。我看着这年轻人,等着他说些什么。却见他嘴角微翘,笑着对我说:“你应该来没多久吧。话说的挺溜,不过光嘴皮子溜没啥大用。”我一听他说这话,那暴脾气一下子就冲了上来。这些个日子没少在那些老家伙面前低头哈腰的,现在连个看起来年龄不比我大的小子都能嘲讽我了我去。正想拍桌子,却突然想到琅子说的,这行虽说吃年龄为主,但总有些奇葩不符合常理。所以碰见了年龄小的也别一定就觉得他是软柿子。
想到这,便稍稍冷静了下来。但好脸色却不会给他了,便故意摆着脸问:“是你要卖东西不是我要卖,我嘴皮子好不好和你也没什么干系。有事儿说事没事不送。”刚说完,却见他将手里那张纸甩到桌子上,原来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块儿石头,这照片看的还挺清楚,是一块儿乳白色的石头,但这石头颜色却不均匀,照片里能看出似乎中心的颜色比周边的白色能淡些。我便抬头问到:“你要出的是这家伙?详细说说。”我是认不出这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所以只能让他先说说这东西是个什么,再看他是不是忽悠大王。谁知他竟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扭头慢悠悠的往外走,还说:“东西给你了,让你老板明天准备好票子,我来拿。”我愣了一下,看着他上了车离开了这里,还是没回过神来。便又赶忙看了看照片,发现这确实就是一张照片啊。难道他意思是明天他把货拿来让我们准备好钱?可他也没说多少钱啊。
于是我赶忙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说明了这个情况。恰巧老板刚好已经回到了西安,便挂了电话。
没多久,老板便赶到了店里,同来的还有芋头和林老,我一一打过招呼。而后便跟他们一起进了内屋。拿出照片给他们。老板和芋头盯着这照片里的东西,而林老则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小董,学的还挺快哈。慢慢来,这嘴皮子溜,东西卖出去,那就是钱。”我点点头表示谢意。这林老一直以来对我都是颇为关照,实际上教给我的东西比老板教我的还多。听林老说,他和老板是过命的交情,自然关系好经常在一块儿。
老板和芋头盯了半天也没盯出个什么结果来。林老接过芋头递过去的照片,却突然惊咦一声,便从怀里拿出本小册子,似乎找着什么。而老板看似乎林老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便问我道:“那年轻人说让我明天准备好钱,来拿。他意思是明天他把货拿过来直接卖掉?”我点了点头回答说:“他原话是这样的,并没说他明天把货拿过来,但既然让老板您准备钱了,肯定是要卖东西的。总不能没事干拿张石头的照片甩店里然后消失了吧。恶作剧?”那芋头接过话说:“赵老板,我估摸着不可能是什么恶作剧。而且按小董说的,这年轻人还挺嚣张的。啧啧...不过我印象里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啊,二十来岁,瘦瘦高高的。点的上名的也没有这么号人物。”老板听闻,点了点头赞同芋头说的。扔给我们烟,点上后说到:“林老,这东西是个啥来头?”却见林老眉头皱在一起,连连摇头说没可能啊。我们几人一见林老这态势,就知道这东西怕来历不小。芋头问:“林老,这东西大有来头?”
林老收起手上的小册子。点燃了老板递给他的烟,火星子烧着烟丝,吐着烟,伴着话。
"这东西,应该就是朱洛巴石。”林老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