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畏从医院出来,并没有回司令部,又去军营转了一圈,不过并没有大张旗鼓,只是简单的看了看,发现士兵们的精神状态还好,就离开了。
和医院不同,占领军的训练一直没停,士兵们操练一天之后,自然也没什么闲心打牌扯蛋,而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同样的错误,在军营里被抓住和在医院里被抓住显然处罚的力度大有不同。
从军营出来后,吴畏沉吟了一下,让司机拐一下弯,又去了赴日使团驻地。
程斌习惯当日的工作当日了,从不积压,这个时候当然不会睡觉。他刚刚和叶黛通过电话,看到吴畏来访,苦笑道:“怎么又和调查组的人起冲突了?”
“有人不想要大团圆结局呗。”吴畏说道:“不过又说回来,刚正面我怕过谁?”
程斌一晒,心说不是正面你也没怕过谁啊。
两个人走进程斌的办公室,吴畏关上房门,向程斌说道:“我听说最近国内很热闹。”
“你也看报纸了?”程斌抚额说道:“那只是冰山一角。”
“我能猜得出来。”吴畏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到程斌对面的沙发上,说道:“日本投降后,放眼东亚再无敌人,外敌既去,内部积压下来的矛盾自然就爆发出来了。”
程斌摇头说道:“这只是俗人的说法,西方列强已经完成了工业化改革,生产能力一日千日,我们就如逆水行舟,如果不迎头赶上,就只能被世界越落越远,最后成为列强倾轧之地。”
吴畏笑了一下,感叹道:“是啊,技术在进步,本来是天堑的大洋变得越来越小了。”
他看着程斌,问道:“你还怪我妄动兵戈吗?”
程斌知道他指的是中日战争爆发前,两个人在京城会英居楼下时说过的话,当时他指责吴畏为了军功不惜挑起战争。
他想了一下,很诚肯的说道:“虽然现在是最好的结局,但是如果回到当时,我仍然要劝阻你。”
吴畏点了点头,东京湾登陆战一波三折,其中惊险之处难以言表,如果败了,国防军海防洞开,进入朝鲜的三个主力师很可能被日军围歼,到时候攻守逆势,恐怕国内就是另一番情景了。
他向程斌说道:“日本人的事情,还是让日本人来做吧,我已经和西园寺公望说过,准备从本州撤军了。”
程斌听了,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瞪着吴畏说道:“谁给你的这个权力?”
吴畏笑道:“所以我准备回国游说大总统,还要你的帮忙。”
程斌在屋子里转了两个圈,摇头说道:“还没有从日本捞到足够的好处,怎么能走?”
“压迫国民这种事情,你知道由谁来做最好?”
程斌一愣,看着吴畏说道:“什么意思?”
“压迫国民这种事,当然还是本国政府来做最好。”吴畏淡淡说道:“咱们在日本抢钱抢东西,那叫抢掠,日本政府出面,就叫收税。”他悠然说道:“你把日本刮地三尺,倒腾回去的东西能换多少钱?倒不过直接和日本政府要钱。至于西园寺首相要怎么筹划这笔钱,那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程斌皱眉看着他,半天才说道:“西园寺公望可不傻。”
“不但西园寺公望不傻,伊藤博文和明治也都不傻。”吴畏说道:“就是因为他们不傻,所以就算知道这是一个圈套,也必须跳下去。”
程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很显然只靠花钱就能把国防军礼送出境对于日本人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他迟疑了一下,向吴畏说道:“国内有一些声音,日本天皇作为一种信仰,应该被消除。”
吴畏讥笑道:“说得好像历史上的日本天皇一直说了很算似的。”
他指了指脑袋,“养专家就像养狗,不叫的狗未必是好狗,乱叫的肯定不是好狗。”
程斌看着吴畏,半晌才说道:“我觉得我这个位置应该由你来坐。”
吴畏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当初在法国的时候,叶知秋也说过同样的话,当然叶大总统拿出来的位子也是属于程斌的,属于慷他人之慨。当时吴畏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现在想起来,很可能是让叶知秋失望了。因为在中日第三次大战之前,叶知秋曾经再一次提议吴畏从政。
但是吴畏自己知道,二十世纪初是人类历史上最后一段可以肆无忌惮的抢资源抢资源的时期,过了这段时期,世界政治格局趋于稳定,大家都要讲究个吃相,要获得同样的利益,需要付出的代价要高出太多。
并不是只有叶黛才觉得军人应该开疆拓土的,吴畏也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一早,只睡了三个小时的吴畏就赶去拜访西园寺公望,让一大早就过来堵吴畏的程选杰白跑了一趟。
现在调查组内部对于占领军司令部的态度开始两极分化,一部人觉得有吴畏在这里,采取强硬力场很可能得到更加激烈的反应,在这兵荒马乱的东京都,得罪了占领军当局是很不明智的。
而另外一部分人则认为,调查组代表共和国的司法公正,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妥协。
本来认为会支持第二种思想的程选杰很罕见的保持了沉默,这让一直提心吊胆的胡光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程选杰一根筋到要查吴畏,辽阳战役是在国内打的,吴畏都能背上一麻袋黑锅,到了这异国的土地上,又是兵凶战危的时候,他身上的污点估计都能当筛子用了,保证一查一个准。
但是别说吴畏是不是那么好查的,就算真的查出足够的证据,叶知秋会有这个决心来打吴畏这只大老虎吗?毕竟他现在正依靠着中日战争当中大胜的余威,在国内大刀阔斧的推行他的改革。要是回手一刀把吴畏给砍了,那就真成笑话了。
在胡光看来,日本这里的事情其实只是国内政坛斗争的延续,那些政客斗不过叶知秋,于是把副本刷到了日本,指望通过打击吴畏来牵制叶知秋。
胡光隐约知道梁实的立场,但是他自己也是有打算的,实在不愿意舍身取义,偏偏这些想法又没办法和程选杰说。两个人的私交虽然不错,但是这种话也是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说的,他自己也知道,两个人的政治理念其实并不相同。
程斌在西园寺公望的首相官邸一泡就是一天,调查组这边也没闲着,走马灯一样的传讯各种证人,直到李炎芝再一次出现在占领军司令部的门前。
溥觉看着文件上的名字,莫名其妙的说道:“这里面还有我的事?”
李炎芝和他算是打出来的交情,没好气的说道:“他们找到了一个叫谷寿夫的日本军官,说是被你的人虐待。”
溥觉挠头道:“谷寿夫是谁?”
“我怎么知道。”李炎芝说道:“你们干没干自己还不知道吗?”
溥觉大咧咧的说道:“那时候日本人是敌人啊,见面了肯定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难道还能一起喝酒跳舞?”
李炎芝身为军人,也觉得调查组这事办得不靠谱,不过他是给调查组办事的,当然不能站到溥觉这边来,看看手里的名单,说道:“李康在哪里?”
“他回国了。”溥觉说道:“别人你也别找了,我跟你走一趟吧。”
李炎芝也没多想,等溥觉和刘驰交待了去向后,就一起回去交差。
程选杰当然不可能亲自面见每一个证人,所以调查组里的几个官员各自处理一部分。按照程序,会见重要证人时,必须有两个以上的负责人在场。
所以会见溥觉的,除了胡光之外,还有一个共和国的法官,名叫蒋成敏。
蒋成敏是法律专业出身,所以由他主持会见,胡光虽然是副组长,也只能在旁边打酱油。
看着面前大大咧咧的少校军官,蒋成敏问道:“你认识谷寿夫吗?”
溥觉摇了摇头,“不认识。”
蒋成敏哼了一声,提醒道:“他是近卫师团的军官,押运辎重里被你们在东京城外伏击,其他士兵都死了,只有他一个人被俘。”
听他这么一说,溥觉有点印像了,他满不在乎的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胡光在旁边咳了一声,心说这位怎么这么实在,就不能和你们司令多学学?
蒋成敏看着卷宗说道:“他控告被俘后遭到虐待,有没有这回事?”
溥觉一摊手,“我们抓了俘虏回来是要问情报的,总不能打个板把他供起来。”
蒋成敏深深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说有还是没有?”
胡光在旁边又咳了一声,说道:“这个人在交战过程中应该是受了伤才被俘虏的吧?”
蒋成敏不满的看了胡光一眼,不过胡光怎么说也是他的上司,就算说错了话,他也没什么办法。
没想到溥觉根本没意识到胡光话里的意思,摇头说道:“我们捕俘是有说法的,受伤太重的一概不要。”
胡光在心里窝了个大槽,心说你知道那么多自认有理的人是怎么进监狱的吗?都是自己把自己送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