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明熙所有的动作都僵在了这一霎,甚至想要张口说话的唇角都蓦然停顿在那一刻的弧度。
蔺绍衡却是推开她,打开车门,跌跌撞撞地下了车,刚落地的脚却是一软,人一下跪倒在地上。
也许是车门打开后,顷刻间涌入了寒风;亦或是蔺绍衡那声沉闷的呻吟。郁明熙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忙从自己这边跳下车,跑到他的旁边,扶住人。
蔺绍衡厌恶地想甩开她的搀扶,可郁明熙却比他想象中的更坚持,而此时的他真的浑身脱力,胃里翻江倒海,难受得恨不得自戕。
蔺绍衡推不开她的禁锢,只得任由她揽着自己,蔺绍衡目光有些昏沉,偶然划过身边的她。
依然是那样小小的身躯,依然是那张镌刻入心的脸庞,只是那份蕴藏在眉目间的凌然,却是他不曾见过的。
蔺绍衡暗自苦叹,原来……这才是……原来的她么……
那个乖巧,婉约,娟秀的女孩……
终是只存进了他的记忆中啊……
郁明熙扶着他人来到一间屋子,残破的外墙,那块遥遥欲坠的招牌证明着这里还是一间诊所。
郁明熙敲了几下门,屋子里却迟迟没有回音。
寂静的沙漠之夜,空无一人的穷巷。
郁明熙只觉得搂着的人越来越重,忽然她听到一声温柔到宠溺的喊声,再转头看他时,那人已经完全晕倒在她的身上了。
郁明熙确信自己的耳力,她不会听错,他刚刚真的有唤她道。
明熙。
好久未曾听见的语调,好久未曾感受到的温暖。
郁明熙把人扶稳,又接连踹了两下门,可依然没有出来应门。郁明熙心中早已把赤琰骂得体无完肤,丫的给的什么的鬼地址啊,铁将军把门,还把我忽悠来。靠!
郁明熙想回头走人,但看到蔺绍衡的脸色,便也顾不得许多,一枪崩开了房门,把人直接架了进去。
房间里果然空无一人,郁明熙把蔺绍衡扛到床上,却见这人昏迷时,手也是紧紧按在胃上,身子无意识地蜷起。
郁明熙伸出手,轻轻探上他的额头,却是发烫得厉害。
“明知自己的胃不好,还要逞强,真是自作自受。”
郁明熙一边唠叨,一边翻着诊所里的药箱,那些全是蝌蚪文的药品,郁明熙其实是看得懂的,就好比那一次的越洋会议,郁明熙有听明白,但是她却不能表现得自己已听明白。
郁明熙回忆着上一回严之行开的几款药,对比着手里的药瓶,最终选了几瓶,可到底她还是拿不定主意,毕竟这药可是人命关天的事。
郁明熙叹了口气,从蔺绍衡外衣的口袋里摸出手机,翻到严之行的名字,顿了两秒,最终还是把电话拨了过去。
“嘟……嘟……”
“绍衡。”电话被接通,对面是严之行一如既往的清泠的声音。
郁明熙握紧电话,深呼吸道:“严之行,是我,郁明熙。”
“咔嗒”,电话被直接挂断,在郁明熙根本没机会解释前。
好在没等一分钟,严之行竟然又把电话回拨过来了,只是声音更加冷漠了几分。
“为什么绍衡的电话会在你的手里。”
郁明熙握着手里的药瓶,望着躺在床上,满脸倦容的蔺绍衡。
“他酒又喝多了……”
她话音未落,严
之行已经厉声喝斥了起来:“郁明熙,你又做了什么!他在彤江的这几日,夜夜喝得烂醉如泥,好不容易被秦铎骂醒,怎么到了那里,又会喝成这样!”
“这一次,不是我……”郁明熙有些心虚地辩驳着。
孰料,严之行却道:“怎么不是你!哪一次不是你!”
郁明熙一怔,确是,怎么不是因为她呢!如果不是她,蔺绍衡又怎么会到南洛来,即便真的来了南洛,起码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严之行,你说得很对,是我。”郁明熙冷静说,而这时怎么也不是和严之行逞口舌之快的时候,“严之行,他的状况不是很好,无论你对我有多大的意见,我还希望你能把我的话听完,好不好。”
“说。”
郁明熙把挑选出来的几瓶药的名字和成分念给他听了下,又叙述了下蔺绍衡的情况,包括他之前喝了多少瓶,什么酒,还有他现在还发着高烧。
严之行听到蔺绍衡居然灌完红酒,又喝了伏特加的时候,凉飕飕地飘来一句话:“他这是想要把自己喝死吧,呵呵,也好,死在酒坛子里,总比死女人身上要正面些,哼。”
这句话,是严之行故意说给她的听的,可此刻的郁明熙又岂会在意呢,因为她这时全部的心思,都只牵在那人的身上。
严之行选了一种药,又说了一通的注意事项。
“好的,我会注意的。”郁明熙握着笔,认真地记着,“严之行,谢谢。”
严之行“嗯”了声,终于还是在挂断电话前,忍不住说了声:“郁明熙……好好照顾他……”
“我会的,一定。”
郁明熙翻了圈,没有找到专用的降温冰袋,只好绞了湿毛巾,覆在他的额头,热了便过一次凉水。
幸好这家破诊所不是只有药,还有吃的。
郁明熙依照严之行的笔记,煮了一锅很稀的薄粥,从诊所里有米这一事实中,郁明熙愈加坚定了开这家黑诊所的人也一定是位国人,看来赤琰没有忽悠她,只是真的不凑巧,这位地下黑医不在家而已。
郁明熙来到蔺绍衡的身边,轻声唤了两下:“蔺绍衡。”手掌覆上他的手背,“蔺绍衡,先把药吃了,好么?”
蔺绍衡之前是有一阵的昏厥,后来却是被胃给闹腾的,人一直处在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下,他知道她一直在自己的身边,却不知道她在忙碌着什么。
郁明熙扶着人坐起,在他背后枕了个靠垫,又把被子往他胸前提了一提。
郁明熙端过粥,坐在他的床边,舀了一口放在他的唇边:“严之行说你光喝酒,得吃点东西先暖暖胃,才能吃药。”
由于高烧,蔺绍衡嗓音嘶哑得厉害,他说:“郁明熙,我是该恨你吗?”
说完,却是一口把粥咽了下去。
郁明熙也不答话,两个人一个人喂,一个人吃,倒也渐渐把一碗粥给吃完了。
大概是因为喝了点东西,蔺绍衡自觉稍微有了精神,虽然人还是昏沉得厉害,但不像方才那样虚弱了。
郁明熙拿来药和水:“我问过严之行,他说这药可以吃。”
蔺绍衡依言吞了药片,看着郁明熙进了厨房,刷锅洗碗的背影,只那么远远地望着,静谧的房间,仿似回到了彤江的蔺家。
她没有变过,依然还是他身边那个纯善明媚的郁明熙。
郁明熙擦干了手,走了回来,
却见他仍然靠坐在床头。
“绍衡,你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明熙,到现在,你还是不愿告诉我真相么?”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悉索的声音,接着是一声高亢的鬼叫。
“哪个王八蛋把老子的房门给崩啦!靠!”
郁明熙迅速挡在蔺绍衡面前,一手持枪,拉过一张桌子竖在面前,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
郁明熙尚未知觉,却是一一瞧在了蔺绍衡的眼中,蔺绍衡终于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沙哑的喉咙,涩然地笑着说:“郁明熙,原来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啊。”
扣着扳机的手蓦然颤了颤,却又立刻镇定下来,她仔细分辨着来人的脚步,旋即大喝一声:“快点滚进来!”
灯光下,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的是个年约二十来岁的青年,一头略微带卷的头发,贴着头皮,光线一照,油腻得发亮,也不知多久没有洗过头了。
那副眉眼倒是生得不错,英武的脸型,混合着N国人的特点,棱角分明。眼睛黑亮黑亮的,皮肤较黑,不过却把他的一口牙齿衬托着更为洁白。
“啊!姑奶奶饶命啊!饶命!”青年像是拍戏的NG似的,双手高举再趴到地上,一遍一遍地求饶着,虽然他的动作是挺夸张的,郁明熙却也知道,这人根本是在应付他们,因为那额头连地上的灰都没有沾到。
“你叫什么?”郁明熙出声问道。
“姑奶奶饶命……”这人又重复了一边。
“有完没完?”郁明熙二话不说,一颗子弹打在了他的身边,激得那人一吓,一跳,再一倒,爬起来,又再度跌倒。
“小的叫八扎罗,是这间黑诊所的医生。”八扎罗偷偷拿眼去瞧她,暗中吞了口口水。
“八扎罗?你是N国人?”
“嗯,算是,也不算是。”八扎罗揉了揉膝盖,委屈巴拉地说,“姑奶奶,我可以站起来说话吗?”
郁明熙用枪示意了下,八扎罗欣欣然地站起来,然后跳近两步,“咦”了声:“姑奶奶,这位是姑爷啊?”
“砰”枪声又响,八扎罗刚刚站稳的脚,再度发软倒下,八扎罗愁眉苦脸道:“我只是看一看嘛,好久没有看到过比我帅的男人了啊。”
“那是什么邪恶的癖好啊。”郁明熙道,“既然你是医生,那你替他去看看。”
“小的遵命。”
八扎罗“嘿嘿”地跑到蔺绍衡的身边,从兜里摸出听诊器,左瞧瞧右摸摸,最后一双眼定格在了蔺绍衡略显憔悴的面容上。
“啧啧啧。”八扎罗摇头道。
“你啧什么?”郁明熙问道。
“姑奶奶,姑爷长得很像一位大人物啊。”
“谁?”
“T国那家很有名很有名的兰庭集团的总裁,好像姓蔺……对啦!蔺绍衡!”
郁明熙凝眉:“你知道他?”
“姑奶奶我刚刚说过来,我可以算是N国人,又不算是N国人,因为我父亲是T国人,我从小在T国长大,后来因为某种原因,不幸流落至此。”说道这里,八扎罗还想拼命挤两滴眼泪出来。
“挤不来出的,滴两滴眼药水说不定会有用。”郁明熙自从来了南洛之后,补刀的功力渐长。
“不过,我听说蔺家最近好像惹上了大麻烦。”八扎罗的眼睛在蔺绍衡的脸上滴溜溜地打着转,颇有深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