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凛苑在明月跟前停了下来,红袍轻轻拂动,花瓣平息,看明月腿软了一般坐在地上不肯起来,他单膝跪在她面前望着那双朦胧泪眼,如玉的手指轻沾她眼下的泪水。
“主人这眼泪可是为我?”
明月顿时掌心捂住眼睛:“我才没有……”
“嗯,主人没哭。”风凛苑轻握住她的手腕将那一双满是伤痕的手拉下来,望着她的眼中有水色柔光,“对不住,这段时间让主人受苦了。”
赵明月眼泪忽而有些绷不住,但真的很不想再人前哭,于是强忍着一把上前搂住他的脖子。
“以后都不要走,别再这样了。”
风凛苑愣了好一会儿,也没答应不走,只是抬手轻拍她的背:“主人抱得那么紧,雪儿可要吃醋了。”
“我才没有,有什么好吃醋的!”好歹风凛苑也算是死里逃生,而且这家伙居然还有一个叫雀凛的名字,那他真的是……妖王?雪儿转身对着飞驰说,“赶紧把伤的抬回去,还有那个丑八怪也带回去……”
说完之后想想不行,他就是不痛快,忽而折身走回来,一把将风凛苑与赵明月分开。
“好了好了,不没事了吗?别抱了!”
风凛苑起身顺便拉起了赵明月:“不抱便不抱了吧,一起回家吧。”
马车从无极之地飞驰离开。
后夕昼从一株卧有矮松的巨大岩石后边走出来,望着那扬尘而去的马车,心中那股窒息才慢慢放松下来。
风凛苑当真就是灼华?
灼华真身是百鸟之王孔雀,出身孔雀王国,本名就是雀凛,后来成为百妖之王后,因为酷爱桃花所以有一个称号,叫灼华。
逃之夭夭,灼灼其华。
只是,后夕昼不大明白,既然他是雀凛为何却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连对他都不透露。当时,他之所以如此坚定不移地选择赵明月,难道也是因为赵明月身上的太阴灵犀?
又或者,也是到了他废掉赵明月的阴阳师修为后,赵明月被乌蛮血反噬,也才知道那股力量的存在。
如果是这样,雀凛对明月的心意?
后夕昼牙关不由一紧……
不可能,雀凛知道他跟明月的关系,又怎么能……
可又怎么不能呢?
在楚子晏离开赵明月那么长的时间里,都是雀凛与她朝夕相处,流年相依相伴的时光,比起已经死了的楚子晏更有资格拥有她。
而且,如果是雀凛,这……也是理所当然。
明月会对他动摇再理所当然不过,楚子晏不就是学着雀凛与人相处的模式,慢慢被赵明月喜欢上的吗?
如果对方是雀凛那他应该比谁都放心,如果是雀凛那应该……也可以……放手了的。
后夕昼举步走过荒无人烟的无极之地,走了很长一段路,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已然化作一道黑风消失在原地。
风华楼之内。
白羽正给昆仑虚救治,只是,身上不过是皮外伤,但昆仑虚却极为虚弱,胸膛的洞冒着滚烫的热气。
“怎么会这样?好像被焚烧着心脏一般。”
焚烧心脏?
赵明月一个激灵:“该不会……这个笨蛋一定是心脏放在地狱的火焰池里了!”
张启正从无极之渊出来的时候不是将自己的心脏塞入胸膛?所以昆仑虚那天出现在地狱,是把自己的心脏替换了张启正的。
白羽听闻之后瞬间豁然明白:“昆仑虚是用自己的功勋兑减张启正的受刑时间,其实也是一个变相处罚,他必须将自己的心脏做抵押,成为了地狱使者,虚,是黄泉首当其冲的肉盾兵力,也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更多的功勋。”
赵明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被黄符束缚在一旁的张启正,沉声道:“如此,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张启正依旧毫不在意:“那又如何?这是他欠我的。”
“欠你的?当初你杀了提督家上下几十条人命,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吗?”
“我可是为了他才杀的?”
“既然劫法场已经成功,为什么还要什么必要回头杀人?”
“不杀,他当然会追杀我们啊。”张启正丝毫不为所动,看着在**上奄奄一息的昆仑虚他冷冷说道,“我就是为了你才杀的那些人,你却回头告发我,现在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会感激,所以你别再虚情假意的继续了!”
赵明月:“若是为了他你又何必老弱妇孺都不肯放过?提督当年没少为难你吧?你所做的一切有多少是为了泄愤?”
张启正被揭穿也不掩饰,无所谓地继续再承认:
“没错,我就是泄愤,谁让赵昆仑愚蠢至极,都不知当年我有多讨厌他,同样的出身,同时入伍,为何他步步高升我总被百般刁难,这也就罢了,他的光环永远掩盖了我,家人邻里乡亲都那我与他比较……”
“赵昆仑我没告诉你,我从未将你视为兄弟,你也别再虚情假意的弄你的义气,从你出我的那天开始,我就永远不会原谅你!”
因为张启正情绪波动,他身上的煞气也随之燃烧起来。
明月却见到他黑洞洞的眼底有另一种光芒,在看着昆仑虚洞口的空洞时,隐约流露细微的悲伤。
明月恍然大悟一般,有些明白了一些隐晦的善意。
也许,这样才是真正的答案。
“张启正,你原本要在地狱受刑五千九百年,昆仑虚用自己的心脏做抵押发誓永远效忠冥界,做了冥界的盾牌兵以战功帮你减刑一千五百年,你们兄弟二人在冥界一共呆了一千四百年,你的剩余地狱受刑时间还有三千年,怎么算,也算不到虚情假意四个字。”
张启正:“他就是虚情假意,我宁愿被打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也不需要他虚情假意!”
“所以为了被打入无间地狱你才逃出地狱的吗?为的就是不再让昆仑虚继续当鬼差?”
张启正忽而一愣,很快又冷笑道:“我可是恶鬼,当然是为了逃出去!我想获得自由!”
“那些被你抓住的妖你一个也没杀,张启正,如果你们两人一起努力,也许下一个一千四百年兄弟二人就可以重新投胎做人,可如果你被打入无间地狱永不超生,昆仑虚也将永远服务于黄泉,怎么算才至于烂账你不明白吗?”
张启正被说得有些难以还口,因为想到明月说的结果,他有些懊悔地看着**上只能睁眼看他不能言语的昆仑虚。
“我……”
“算了我也不想知道。”明月却忽而摆手,“这次昆仑虚闯了那么大的祸,居然敢调包火焰池的心脏,这下该如你所愿,你去无间地狱,他就得去地狱受刑,也来了几千年的地狱式磨练……”
张启正慌了:“不可能!”
“是你不可能去无间地狱,还是昆仑虚不可能下地狱?”赵明月夺言发问。
张启正终于保不住那无所谓的态度:“他可是地狱的使者,为黄泉立下那么多战功……”
“战功可都用来给你减刑了。”
张启正倒抽一口气,看着昆仑虚空洞的胸口许久,终于不安地请求:“你……你不是九曲城的城主吗?你能不要帮……”后边的话他还不能很自然地说出口。
“帮什么?”明月停顿了一会儿,“帮你求情。”
“我不需要求情。”终于还是承认了,张启正身上的煞气慢慢平复了下去,看上去不过就是一个被地狱折磨得面目全非的鬼而已,“我不想再拖累他了,当初杀提督全家我确实是为了报私仇……”
他的战友战亡,留下了妻子与刚满月的儿子还有他的老母亲。张启正便时常接济他的家人,日子一长,他喜欢上了那个善良的妻子,但提督也看上了她的美色,强娶不成最后强暴了她,并杀死了老母亲与战友才一岁多的儿子。
得逞之后,将那女子那杀了。
而那段时间,赵昆仑也出了事,他一个要救出赵昆仑,另一个要为那一家子的人报仇。
“当时杀红眼了没知觉,慢慢回想起来我与那狗提督有甚区别?我是罪有应得,你这混蛋到底为何要来着鬼地方当差?!赵昆仑,为什么要帮这样的我?这世上我谁都不服,唯独对你赵昆仑……就算你杀了我,我还是将你当兄弟啊!”
世上有很多种感情,亲情、爱情、友情、恩情,每个人都有对感情诠释的方式,可不管是怎样的方式出于爱都会令人温暖。
然后是兄弟二人坦诚的时间。
赵明月走出了房间。
这才感觉哪儿哪儿都疼,捂着肋骨哈腰,看见风凛苑端着托盘走过来,连忙又站直了。
风凛苑看见了不过没揭穿,将托盘往大堂内的桌上搁下:“过来把这些都吃了。”
“……哦。”她对那碗药不是很感兴趣,但还是最先将那个给解决掉,一口气将那东西喝得底朝天,“哇,风凛苑,你熬的药都比别人好喝诶。”
苦得小娘头发都快竖起来了!
“是吗?”风凛苑扬眉,“这药是云瑶按白羽的方子熬的。”
拍错马屁了……
明月装傻持起筷子吃别的,这个要说不是风凛苑做的,她从此以后不姓赵!
“好吃!”
就是脸好疼,之前在无极之渊主仆三人打的时候,下手可真重,可怎么的也不能打脸吧?也许也没打脸,都是摔的,当时哪里还能想这个?
你看人家风凛苑这重新被召唤回来之后,脸上依旧美若桃花,一点伤痕都没有,看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儿……
嘴儿。
忽然想到了那个恍惚的梦境。
酒后断片的零星画面,明月有些被呛到了。
“那个……”
风凛苑一眼就看穿了她:“主人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问题谁让他先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