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启东也已经有了点醉意,抬眼一看,见是赵垒扶着门把手看着他,忙笑着冲过去拥抱,道:“垒子你别寒碜我,我哪够格去你们那桌。走走走,跟我一起喝茶醒酒去。”拖着赵垒就走。难得赵垒好酒量,这么车轮大战下来还屹立不倒,不过与郭启东走得都是踉踉跄跄的。一行三人杀进茶馆的时候,招来周围人厌恶的目光。
郭启东真是喝多了,坐下就急不可耐地对赵垒道:“垒子你说这是什么世道,现在是大学生给小学生打工,研究生给小学生拎包。(文革)时候说读书越多越反动,今天酒桌上简直是对牢我批判,这是复辟了还是怎的,你说,早知道我们还读这四年书干什么?”
赵垒看看许半夏,他对名牌眼光独到,看得出许半夏穿着不俗,不像没文化的,再加他自己也是酒劲上来,没太仔细,以为许半夏应该也是大学出来的,便对郭启东笑道:“阿郭,怪你自己嘴巴不严实,你自己回忆回忆,什么时候对别人说过看不起伍建设的话?都在传说你有次说伍建设是个没文化的小学生,伍建设为此气得敲碎一箱啤酒。今天酒席上他是不是对付你了?”
许半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伍建设今天一上来就认准了郭启东,也难怪人家生气。难得有与赵垒坐一起的机会,许半夏自然不会放过,忙拿出名片递过去:“赵总,幸会,已经有好几次看见过赵总,不过能与赵总一起说话,还是第一次。”
也不知赵垒对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贸易公司老板是怎么看的,不过他很客气地拿出自己的名片,双手递给许半夏,一边微笑道:“都是一个市的,没想到还要到杭州了才认识,以后多关照。”转头问郭启东:“阿郭,许总是你的朋友?也不说介绍我认识认识。”
郭启东愣了愣,看着许半夏道:“小许,其实我也应该是今天才认识你的吧?以前只听说你和我们裘总做过生意。”
许半夏笑道:“是啊,我前年才开始做钢材生意,不像你们做得久的,几乎邻近三省的同行都认识了。”
郭启东想是酒喝了难受,大口大口地喝茶,喝完就长长地伸出手打着响指招呼服务员添水。他穿的T恤袖子比较松,面料比较垂,一伸直了招手,袖子便滑到腋下,露出黑黝黝的腋窝,很是不雅。许半夏一路走来,也算是接触无数的三教九流,觉得郭启东这个看不起小学生的大学生其实底子里很不怎么样高档,难怪言语如此轻狂。郭启东偏又话多,盯住许半夏道:“小许,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他们说你很早就做生意了。”
赵垒一听留了意,看这个许半夏年纪不大,如果很早做生意的话,可能没读过大学吧,不知对刚才郭启东那些牢骚有什么看法。也问:“小许什么学校出来的?”
见问,郭启东先笑了出来,道:“小许说她是早稻田大学出来的,哈哈,哈哈。”
赵垒不解,早稻田大学有什么可笑的?便问许半夏:“是日本的早稻田大学吗?很不错啊。”
许半夏忙笑道:“什么啊,跟他们开玩笑的,这年头农民也不种稻改种花木了,我以后还是说从花木田大学毕业吧。我高一暑假就开始帮舅舅押车做服装生意,如果从那时候算起的话,我应该是做了十几个年头了,一点没比伍总做生意的时间短。”
赵垒微笑道:“从服装跳到钢材,你转行的跨度不小啊。还适应吗?”怪不得以前没听说,估计做得不会大。不过赵垒一向是个表面上看不出七情六欲的人,越是不熟悉的,他越是客气。
许半夏笑道:“我也就做了几年服装,高中毕业后就专门驻外给我舅舅联络了,我们小生意,还是相信自己人。大概应该是你们读大学四年级的年纪,我一个同学复员回来,我和他联手在海边占一块荒地收废钢。那个时候还有不少集体企业小国有企业没转制,生产后的边丝和废料堆得到处都是,我们就说我们帮他们打扫,他们把废品给我们。那些厂长图清静,巴不得有人帮他们打扫,所以我们很快就站稳了脚跟。不过随着企业一家家改制,这生意越来越不好做,废品再不可能白拿了,谁都知道废料可以卖钱,而且价格不低,再问那些厂家拿废品,人家可要好好跟我们谈谈价了。”
郭启东虽然喝醉,不过脑子反应还是很快的,插嘴道:“小许,看不出你还做过收废品生意,你看上去比伍建设还文气一点。都说拉得下面子,赚得了大钱,你那时赚了不少吧?”
赵垒听了感觉郭启东问得很是唐突,要换成是问伍建设的话,梁子又得结下。不过见许半夏话说得实在,人又笑眯眯地可亲,好像没生气的样子,心里生出好感,觉得这个奸商或许是因为是女的,也或许是因为年轻,还不算太奸。
谁知道许半夏其实是因为心里有底,有张重点大学的文凭揣着,所以才对郭启东的轻视敏感不起来。再说明眼人都看得出郭启东拿这种问题问一个不是很熟悉的人,不是很合适,自己何必跟他生气?而且自己本就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郭启东的轻狂正好反衬自己的“忠厚”,随便他去,干脆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底子是那时候打下的,不过也是有限,我入行还是迟了点,那时候集体国有企业都已经不是很景气,生产能力都不高,我们收到的废品也有限。像那些出道早的人确实赚得很不错。”
郭启东忽然道:“我想起来了,前年什么清理三角债,钢厂资金普遍紧张,你是不是被钢厂逼着串材,那时候才开始进入钢材行业的?”
许半夏笑着看赵垒道:“赵总你看,跟行家说话就这点不好,撒谎都不成,我还没说出来,底细就被郭总全端上了台面。郭总这还是酒喝多了,要是清醒着,估计我前面还有一半的话可以删掉不说。”
赵垒听着也笑,道:“我和阿郭从小一个院子长大,这家伙的反应一向是最快的。往往我们还在听大人说话,他已经明白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所以我们以前都傻乎乎地听他的。”
郭启东笑着揶揄道:“赵总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以前你一直就是我的班长,学习是你好,跑步也是你快,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了?只听见老师家长们拎着我耳朵叫我听你话。”
许半夏旁边笑道:“你们都是精英,呵呵,我的老师家长拎着我耳朵吩咐的一般都是叫我不许贪玩、好好读书的话,与你们不能比。”
许半夏说的是实话,从小她就混在男孩堆里,与童骁骑和小陈等伙伴玩闹,又因有许家祖传不很上得了台面的武功底子在身,高中开始又因帮舅舅做生意,手头颇有几个小钱,那时候处处争胜好强,争做大姐头。恨得知道她脑子聪明的老师家长们牙齿痒痒的,天天捉住她碎碎念。不过这话听在郭启东与赵垒耳朵里又有不同意思,很多人说起以前没考上大学时,一般都或明或暗地提示一下,说是因为自己贪玩,意图掩饰什么。所以郭启东道:“早知道我也不听老师的话,当时没考进大学的话,垒子,或许你现在给我打工都有可能。”
赵垒只是笑,要是许半夏不在场的话,他或许会附和,可是现在他就不说了。所以看在许半夏眼里,觉得这个赵垒真是很不错,怪不得可以少年得志,连酒后都可以如此管住嘴巴,可见平时城府又有多深了。赵垒问郭启东:“阿郭,明天坐船游西湖,你去不去?我想好好睡一觉,明天晚上肯定又是拼酒。”
郭启东酸溜溜地道:“你不一样,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我的老板刚刚饭桌上说了,他要游湖,你说我能不跟着替他拎包?”
赵垒笑道:“看你说的,裘毕正这人比较爽气,不会跟你计较这些,不如你过来我房间,我们说说话。”
郭启东只是侧着眼很媚地笑:“裘总虽然不计较,我们打工的得自觉不是?垒子,我们有的是时间说话,以后我还是上你公司找你说话吧。”
他们兄弟说话,许半夏就不插嘴,看着他们微笑,看见的人都会觉得她态度一流。忽然身后着了一掌,不,确切地说,这一掌是拍在她的椅背上的,但大力传来,还是震得她心脏一紧,转头看时,见身边一个大胖子对着她笑:“许半夏,你怎么也学我了?胖成这样。我刚才看见你,犹豫了半天才敢确认是你。”
许半夏一看坏了,这是大学时候狂追自己的龚飞鹏,现在狭路相逢,要是他漏嘴说出什么,她费劲塑造的早稻田毕业生形象不就得破功了?忙跳起身道:“你怎么也在这里?说话怎么还这么响亮?走,我们另一桌讲话,别打扰赵总和郭总。”说着便转去远远的一张空桌,才一坐下,就道:“明天下午有空吗?他们游西湖,我都游了无数遍了,不想去,本来想睡觉,如果你没课的话,我们明天一起喝茶?”
龚飞鹏很惋惜地道:“不行啊,我得给研究生上两节课,走不出来。明晚吃饭我请客。”
许半夏道:“我明天晚上不行,你没空的话,我们就约以后吧。呃,博士后可以给硕士上课了?而且还是暑假呢。”
龚飞鹏摇头:“我现在据说是副教授了。虽说是暑假,我们也就休息不到半个月,后面全要做实验,与合作单位的联系也不能因为暑假丢了。半夏,我虽然也胖,不过胖对身体不好……”
许半夏最烦这个话题,打断他的话:“龚飞鹏,据说你还成亲了,太太也是个硕士。怎么不通知一声,分几颗糖吃吃?”许半夏最不愿意与满身学究气的人打交道,当年虽然龚飞鹏比她高两届,可是看在早就跑遍江湖的她眼里,不过是个黄毛小儿,所以根本不来电。这是龚飞鹏的切肤之痛,居然会被低两届的学妹看不起。许半夏看见龚飞鹏又像大学时候一样对她展开关怀,忙搬出他已经结婚的事实,知道这个龚飞鹏是个学究中的人精,闻弦歌而知雅意,一定闭嘴。
果然,龚飞鹏很郁闷地闭嘴,不再继续:“你也知道我的,不喜欢张扬,也就家里人喊在一起吃一桌,同学在杭州的也吃一桌,其他都没通知。”
许半夏笑笑,道:“好,不跟你说了,我今天与两个朋友谈一些事,以后到杭州了再联系你。再见。”说完就走,虽然脸上笑容可掬,不过走的时候可是干脆得很,搞得龚飞鹏非常失望。
回到原来的桌子,见赵垒与郭启东已经换了话题,在说进口俄罗斯钢材的事。许半夏忽然想,不知道从俄罗斯进口废钢难不难?现在看来,串材比用现金买钢材的价格要好看,如果进口废钢价格核得下来的话,自己的堆场那里再造上码头,从国际远洋货轮上用小船短驳到自己的堆场放着,看准哪个钢厂价格好就给哪个钢厂,以后不就灵活了?好,明天下午干脆就找省五矿的朋友问问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