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甘然转过身,淡淡道,“不必了,孤近日事务繁多,只此刻有片暇,初雪何在?”
苏如绘咬了咬牙,走出去唤进年长沉稳的红鸾来:“这屋子里原先那只兔子呢?”
“小姐,那只兔子奄奄一息,奴婢本想将之丢弃……”红鸾小心翼翼的说到这里,甘然目光顿时一厉!苏如绘见势不妙,连忙打断道:“丢去哪了?快找回来!”
红鸾却道:“小姐,没丢,因想着小姐素来不喜此物,可能是秀婉姐姐所养,所以先去问了她,她说是二殿下送给小姐的,奴婢见它似乎有些不妥,便移到前面屋子里去了。”
甘然一拂袍袖:“带路!”
初雪果然还没死,被红鸾和青雀放在了原本秀婉住的偏屋靠窗的位置,红鸾还特意用棉花替它抱了个窝,窝边放着清水草料,收拾得清爽,只是这只白兔显然是饿得很了,原本被秀婉养得肥胖可爱的身躯如今生生的缩了一圈,居然显出一丝瘦骨嶙峋之态来。它一边咀嚼着草料一边仍旧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看得甘然十分心疼,连忙上去抚摩它的皮毛。
初雪甚是伶俐,虽然隔了多日,却还认得甘然,连忙抖动耳朵,将头靠上去。
甘然和初雪亲近,苏如绘便示意红鸾与青雀先退下,自己垂目站在一旁等待甘然发落,心里将初雪恨得咬牙切齿,这只白兔本就不是她喜欢的东西,这些年来不知道多少次她让秀婉将它杀了做一锅蘑菇炖兔肉,每每被秀婉劝了下来。
没想到这会儿又因它惹了甘然……
苏如绘决定,等甘然走后,自己一定尽快将初雪处理掉!
“苏如绘,你平时都不照顾初雪?”果然,甘然看着初雪吃饱喝足,心满意足的回到红鸾替它准备的窝中休息,顿时皱起眉,低叱道。
苏如绘心中委屈,因对着甘然,说话也不那么客气:“回殿下的话,臣女进宫,是为了陪侍太后,而非伺候一只畜生!”
甘然脸色一变,半晌才道:“孤也没叫你事事亲为,但初雪终究是一条命,又在你身边养了这许多年,秀婉病倒,你竟差点将它活活饿死,也实在太过冷漠了!”
“殿下既知秀婉病倒,无人照拂初雪,难道不知臣女这里原本就秀婉一人?难道这段时间臣女就有人照顾么?”苏如绘怒道。
“嗯?”甘然一挑眉,苏如绘这才觉得自己似把话说重了,倒仿佛向他诉苦一样,定了定神,才道:“殿下,臣女虽然独居在此,并没有太多事情,然院落需每日打扫,多宝阁、桌椅需擦拭,内室需整理,每日膳食,也需从御膳房取回,秀婉这次一病,臣女才知她伺候臣女多么不容易!如此事多且杂,初雪……怕是无暇照管,殿下若是不放心,不如将初雪接去嘉木宫可好?”
苏如绘对这只几次引起自己与甘然之间争执的兔子早就恨到了极点,干脆借机提出要甘然将之带走。
大雍后宫有例,皇子年满十岁后,再不复与生母或养母同住,太子自是居于东宫,其余皇子则聚居于嘉木宫。嘉木宫占地广阔,前朝最多可容二十余位皇子居住而不觉壅塞,如今才只住了甘然、甘棠两人,安置一只初雪,自是绰绰有余。
听了苏如绘的话,甘然目光便是一冷,半晌才道:“孤知道了。”
苏如绘二话不说叫来红鸾:“替初雪收拾一下,送去嘉木宫。”
红鸾莫名其妙,正要上去收拾,却听甘然道:“初雪如今情况不大好,恐移动反招损害,先放在这里,等它精神康健之后,再送到孤住的地方去罢。”
闻言,红鸾顿时大急,连忙给苏如绘使眼色,苏如绘也不理她,只点了点头:“是!”
甘然也不再多说,径自拂袖而去。
待他去得远了,红鸾这才急急问:“小姐,都怪奴婢不经心,让初雪弄成这个样子,楚王……可是生气了?”
“哼!不过一只兔子而已!”苏如绘接过青雀递上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冷笑出声,恨恨道,“你们今天刚到,忙着收拾屋子都来不及,哪来的工夫伺候它?早知道前两年就该寻个机会将它宰了吃肉,何必留着现在反过来害我!”
“这可是楚王殿下所赐……”红鸾苦口劝道,“秀婉姐姐病中还叮嘱我们好好照顾呢,都是奴婢不好,连累小姐受了楚王的斥责,如今楚王要小姐将初雪送到嘉木宫去,显然是恼了小姐……小姐,好在楚王关心初雪,暂时未将它带走,这几天奴婢一定与青雀好生照顾它,说不定过两天楚王就改了主意了,好么?”
苏如绘顿时无语:“红鸾,我正想着怎么将这个瘟神送走,你倒还希望它留下来?”
“什么?小姐,是您要送它去楚王那里?”红鸾吃了一惊,“为何?”
“我不喜欢它!”苏如绘怒道,“偏生楚王对它上心的很,三天两头跑来看,秀婉也真是,当他面好好照顾就是了,背过身去也伺候得无微不至,当初楚王从豢兽园中偷了四只白兔,如今除了宋氏带出宫的那只不知死活外,就剩了这么一只,其他人那里的死得,怎么我这只却死不得?都怪秀婉!没事,替我找出这许多事来!”
红鸾本欲再劝,青雀却忙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切勿再火上浇油,苏如绘这会儿已经开始迁怒秀婉了,可见是动了真怒。
这两人都是伺候过幼年时的苏如绘的,对她喜好再清楚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父兄皆为武将的缘故,苏如绘不喜豢宠,嫌它们麻烦,从前在武德侯府的时候,苏如绘院子里是连贵族少女都会养的鹦鹉也没一只。
不过红鸾和青雀都没想到,苏如绘会对初雪厌恶到这种程度,宁愿得罪甘然也要把它推出去。
两人对望一眼,都露出了忧虑之色,进宫前,郑野郡夫人就将宫中情形大致告诉过她们,有嘉懿太后的意思在,苏家这会儿可还没想过与皇权作对,自是不会再去逆了太后的意思,争那太子正妃之位,至于侧妃,苏家倒不是没考虑过,只是让青州苏的嫡女屈身于一个勉强算世家出身的女子之下,未免让其他门阀为之不齿。
何况苏万海与安氏都晓得苏如绘的性子,让她做人偏房,哪怕是太子的侧妃,怕也是怄着一口气在心上,时间久了反而不美。倒不如考虑另两位皇子,甘然、甘棠之中,甘然与苏如绘交好,这件事情苏家自然也是晓得些的。
所以红鸾和青雀进宫前,连夜被安氏叮嘱,务必好好注意了苏如绘和楚王的关系。
刚才见甘然与苏如绘一起前来,两人正自高兴,没想到这么会却是把甘然给气走了。
伺候完苏如绘,两人退到偏房去,青雀忧虑道:“姐姐,小姐怄上气了,这可怎么办?”
“咱们这位小姐最是倔强,她定了主意就是夫人都只能慢慢哄着,还能怎么样?”红鸾也是哭笑不得,“罢了,我瞧楚王对小姐究竟不同的——一只兔子有什么好看的,楚王来这里,怕还是为了小姐,可是小姐看这模样却是自己糊涂着,咱们虽然是看着小姐小时候的,可隔了这么多年不见还不如那秀婉亲切,这样的话也不好直说!”
“那现在……”青雀皱眉,“夫人可是交代过……”
红鸾想了一想道:“秀婉的病已经开始好转了,我估计着,再过两三天应该就能起身。”
“秀婉?”青雀道,“她这些年来伺候小姐很得小姐喜欢,就算好了,小姐也一定会让她再休息一段时间才干活的,再说小姐这里也没多少事,咱们两个也还担得过来。”
“到时候,你想想办法,做些点心,让她送到嘉木宫里去……”
红鸾话还没说完,青雀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喜道:“这个主意好,若是楚王对小姐有意,定然会主动与小姐和好,小姐倔强,咱们可不能跟着拧,得替她打这个圆场才是。可是姐姐,为什么要让秀婉去?此事宜早不宜迟,若过几天楚王真的将初雪接走,小姐这个台阶就不大好下了,不如明儿姐姐或我送去吧?”
“你又傻了,秀婉是正经的宫女,是太后给小姐的,咱们两个是什么?楚王到底也是快束发的年纪,估计明年太后、皇后就会给他挑侍妾了,咱们去,知道的说我们替小姐着想,平白让小姐降了身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两个不安分,居然敢打皇子主意!莫不是想被动宫刑拖出去打死了喂狗么!”红鸾嗔道,“我的好妹妹,你可千万别再做这样脑子一热的事儿!”
青雀被她说得冷汗直冒,道:“好姐姐,多亏你的提醒,我一心想着让楚王别再与小姐生气,却没想到这一层!”
红鸾但笑不语,她虽还没学过宫里规矩,可是当初刚进苏家门时,因生得美丽,安氏便一直将她留在身边,说是当女儿养,可是每回安氏的三个儿子,苏如铁、苏如峻与苏如锋前来,安氏都会将她支开,可不是怕了她的美貌引动自己儿子,到时候不好收场么?
那时候自己虽然有苏万泽的托付,可是苏氏这种人家,当着苏万泽的面也有一千种方法让她死得合情合理,安氏尚且如此小心谨慎,防患于未然,何况皇宫里,高高在上的嘉懿太后眼皮下,别说小动作了,一个不仔细,让贵人们误会一二,指不定就是多少条人命!
“宫里不比侯府,咱们如今又没学规矩,因此事事上需三思才行,而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且先这样,我去隔壁求那里的宫女新荷带我去取膳,你在这里照顾初雪,顺便留意着小姐、秀婉那里有什么要的。”红鸾理了理裙椐,笑着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