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如何?”苏如绘这才想起甘然到现在都没走,必定是把自己与紫染的对话全部都听到了,心中顿时一跳,强撑着理直气壮道。
此刻内室只有紫染离开时点的一盏灯,还被双层灯罩罩住,隔着帐子里面更是晦暝不清,但是甘然乃练武之人,目力极好,即使光线黯淡还是清楚的看到了苏如绘眼中的提防,心里便是一冷,语气也变得不善起来:“怀真和你不过是意气之争,何必为这点矛盾就算计到宁王后身上?千年门阀的器量不过如此吗?”
“意气之争?”苏如绘怒极发笑道,“殿下真是妙人,好个意气之争,却不知道这些年来……”她本有意数一数怀真郡主这几年来对自己的为难与算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一阵阵的无力感透上来,住了声音长长一叹,淡淡道,“殿下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如今天色已晚,还请殿下速速回宫,免得贵妃娘娘惦记着。”
甘然闻言却没动,静静的站在那里皱眉看着她,苏如绘心中冷笑一声,把被子一拉蒙住了头,她所喝的药本来就嗜睡,原本只是为了赌气,但不知不觉竟真的睡了过去。
这回醒来,甘然自是早就走了。
狻猊小金炉里飘着安神的檀香,借着帐外灯影,可以看到炉中清烟袅袅升腾,苏如绘扯着被角发狠:明天务必找个借口,让人去把停樱楼里那个密道彻底封死!看甘然还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来听壁角!这些皇子们道貌岸然,却一个比一个奸诈!比如说从前最爱偷听的甘棠!
不过发过一阵狠后,苏如绘却想起了正事:甘然昨日听到紫染与自己的对话,虽然无法以此替那两位洗涤罪名,不过那端木氏诡计多端,只要有一线生机,怕是她都能紧紧抓住。
想到这里,苏如绘忙提声喝道:“紫染?”狻猊金炉里的香既然已经换过,显然紫染已经回来了。
果然她喊了一声后没多久,内室的门就打开了,紫染披着外衣擎着烛台进来关切的问道:“小姐怎么了?”
“现在是什么时辰?”
紫染诧异道:“是子时三刻。”
“父亲他们今天议论可有什么结果?”苏如绘听到是这个时辰也有点无可奈何,她虽然莫名的心急着想要提醒父兄,不过也不可能三更半夜的把家里人都叫起来,再说——关于甘然出现在自己内室的事情,她还不能直说,得想个委婉的说法让父兄知道,楚王甘然很有可能会帮助怀真脱困。
紫染听到她是问这个,带着丝困意笑了起来:“原来小姐一醒就惦记着这个?奴婢刚才去前面时因定国公前来,所以就散了。”
“大伯?他怎么来了?”苏如绘奇怪的问道。
定国公苏万润,也就是苏如绘的大伯,是青州苏氏现在的族长,早先也是一员骁将,定国公这个爵位是他自己挣来的,这从他和苏万海、苏万泽的父亲只是关乡侯可以看出。而苏万海也自己得了一个武德侯的爵位,因此苏家这一代却成了少子承爵,也就是苏万泽。
不过苏万泽此人不喜拘束,对权势富贵都不上心,却喜欢到处游历,所以他虽然继承了关乡侯之爵,但几年都不回一次帝都,倒让帝都忘记还有一个小关乡侯。
原本苏家这三个嫡子之间关系都还不错,虽然当初曜国夫人没少给安氏穿小鞋,但苏万润对两个弟弟一直都十分照顾。导致三兄弟生分的却是苏万泽之事。
苏如绘曾隐约听家族里议论过,说苏万泽早先虽然也喜欢游历,但从来没有过几年音讯皆无的情况,也不像现在这样,难得回一次帝都却晃个影就又走了。
这是因为关乡侯还在世的时候,苏万泽刚及弱冠,关乡侯替他择了一个世家嫡女为妻,刚刚下聘,苏万泽却无意中邂逅了一个寻常富户家的小女儿,对之一见钟情,向父亲提出与那世家解除婚约。
关乡侯自是不肯同意,但见幼子确实爱慕那富户家的女子,便许诺可以让其为贵妾。别看那女子出身富户,对于苏氏这种门第来说,对方不过是卑贱商贾之女,就算喜欢,一般来说也就是做个外室而已,是无资格踏入家门的。
谁料那富家女子长得犹如弱柳扶风,性情却刚烈无比,听到这个消息后勃然大怒,声称自己良家出身,自幼也是娇养大的,从未想过为人妾的一天,最后丢给苏万泽一个选择:要么娶她为正妻,并许诺以后绝不立妾,要么,恩断义绝,从此萧郎是路人!
那时候苏万泽情窦初开,正是苦恋之时,加上关乡侯为他所聘的世家嫡女他连见都没见过,自然是偏向了这女子,被她一下通牒,只得回去纠缠父亲,说什么也要退婚,并且声称关乡侯若不同意,他自己去与未来岳家交涉。
关乡侯虽然为次子苏万海娶了并非世家出身的次媳安氏,但安氏的父亲至少也是个国公!苏万泽看上的那女子家里不过是个商贾罢了,这种出身嫁苏家稍微体面点的管事还差不多,岂肯同意?
父子就这么僵持下来,苏万润与苏万海自然要为父分忧——这两个兄长绕开父亲与弟弟一合计,觉得为了一个商贾之女与一个世家交恶实在没有道理,最重要的是当初这门婚事是关乡侯主动提起的,那个未来的三弟媳曜国太夫人、曜国夫人还有安氏都相看过,容貌秀美,性情温柔,而且女红针线、琴棋书画都还略懂一二,是个颇为知情识趣的大家闺秀,正是门阀世家普遍都赞许的媳妇典范。
不过这些话说给陷入情网的苏万泽听没有用,苏万润与苏万海见苦劝不得,干脆把主意打到了那商贾之女那边去了。苏万润身为长子,加上他当时已经有了爵位,自然是承担了亲自出马的责任,去寻那女子的父母谈了一次。
那女子的父母虽然晓得女儿与一贵家子有所交往,但并不知道苏万泽已有婚约在身,自是乐见其成,谁晓得苏万润登门一拜访,女子的父母一则是恼怒苏万泽隐瞒婚约,二则是忌惮苏家势力,被苏万润警告后,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在帝都的产业,连夜带着女儿远走高飞,就此不知所踪!
接着苏万泽发觉那女子一家不见,他也不是笨人,立刻想到了自己家中,没多久就知道了是苏万润、苏万海所为,苏万泽也不与两个哥哥争吵,只是收拾了行囊,留了封信说是出去游学就一走了之。这一走足足走了三年,关乡侯思子成疾,好容易才通过暗卫将苏万泽寻回,但他始终不肯长久留在家中,即使回来了,对家里人也是淡淡的,让苏万润、苏万海都十分后悔。
关乡侯最终在临终前半个月,亲自登门道歉,为苏万泽退去婚姻,他本以为苏万泽无心滞留帝都是因为他寻到了那女子在外自成一家,哪知召回苏万泽见最后一面时才知道,那女子一家离开帝都后入蜀投奔亲友,结果在蜀道上惊了拉车的马,一家人全部摔下山崖,尸骨无存!
而苏万泽打听到这些消息后,蜀道旁的坟茔上早已是青草芳芳。
关乡侯去世前,他尚且还不时回帝都住上一两个月,关乡侯一过世,苏万泽几乎从未在帝都住过十天以上。尤其是红鸾被苏万润、苏万海拒绝列入族谱后,苏万泽更是连着数年无只字片语。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苏万润和苏万海之间莫名的多出一层尴尬,这几年竟也生疏了许多,不是逢年过节或有大事,几乎从不登对方的门。
此刻苏如绘听到苏万润前来,立刻想到了之前的事,忙问道:“你别告诉我,如墨堂姐代我去向顾师兄道谢也出了事?”
“小姐你说什么呢!”紫染闻言顿时涨红了脸,跺脚道,“咱们苏家是那乱七八糟的宁王府能比的吗?”
“那是什么事?难道三叔要回来了?”听说和苏如墨无关,苏如绘顿时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