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外面遥遥传来梆声,苏如绘猛然看向甘然:“二殿下,您躲到我这儿来,那承华阁……”
甘然被罚禁足,因太后的缘故,从西福宫转到了仁寿宫,便安排在了德泰殿不远处的承华阁,与彩明轩恰好一东一西,都是距离德泰殿极近的地方。
甘然落井、爬起来,躲在鹿鸣台下的菊海里,接着遇见苏如绘,跟着她躲回鹿鸣台小院,这中间少说也过去了快两个时辰。这段时间他身边的宫人就算是个木头也该醒悟过来,去德泰殿向太后禀告了。
想到这一点,苏如绘顿时头皮发麻!
两个时辰!
如果一发现甘然失踪太后就得了消息,这段时间该急疯了!
那样的话,甘然身为皇子,年纪又小,最多继续禁足,被更多人看得更严一些,而帮助甘然隐匿的苏如绘,会有什么下场?
苏如绘想到随时都可能有一群宫奴冲进来搜出甘然并把自己拖到德泰殿去责问,就是一阵阵心悸。她腾的站了起来,冲到屏风后摸了摸甘然先前那身衣裳,可惜还没干,让甘然现在就换了衣服回去的打算看来是不行。
尽管巴不得马上把甘然这个烫手山芋送得远远的,不过苏如绘还没傻到逼迫皇子穿上湿衣,隐匿皇子还能推说不知道甘然是偷偷甩开随从,前一个却是自己找死了。
而甘然见她话说了一半,就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走来走去,倒是明白了,把喝到一半的茶水放下:“你是怕那些奴才去告诉皇祖母,然后给你带来麻烦吧?”
“殿下,您失踪这么久,太后娘娘该急坏了。”苏如绘被他说破心思,毕竟年纪还小,顿时脸一红,委婉的道。
“哦,这个,你不用担心。”甘然却是一脸不以为然,“他们不会管的,上次我在玉堂殿里不小心睡了一夜,第二天皇祖母也没说什么,可见是不知道。”
“什么?”苏如绘不由愣住,甘然被罚禁足,然后被太后喊到仁寿宫住,可就是因为他独自徘徊在荷池边被长泰帝遇见了,而玉堂殿,那是什么地方?虽然也在仁寿宫里,但是玉堂殿却是个连奴婢都不愿意靠近的殿宇,因为据说几十年前,昭敬太后的时候,因为卢王谋反之事,昭敬太后召去卢王的生母、妙华太妃训斥了几句,结果妙华太妃经受不住,出了德泰殿后没有回自己住的宫中,而是恍恍惚惚走到玉堂殿里。
那时候玉堂殿中只有几名小宫女看守,见太妃神思不属,让她们退下,也不敢多问就出去了。谁知道她们守在外面时,一位有品级的宫女经过问了一句,听说妙华太妃在里面,又是知道太妃刚刚受了太后斥责,所以壮着胆子打开边门进去看了看,却发现妙华太妃早就高悬殿上,死去多时了!
这件事情一度让昭敬太后十分难堪,毕竟前朝之事一向不涉后.庭,就算先帝在世,也不会因此赐死叛王之母。而朝廷也因此在事后只是赐死了叛乱的卢王,却仍旧让他的儿子承袭了爵位,如今卢王一脉尽管被召回帝都,在天子眼皮下过着类似于被软禁的生活,却依旧被承认是皇室血脉,每年俸禄赏赐,也与诸王相同。
玉堂殿因为吊死过一位太妃,所以此后都被封了起来,相当于是废弃了。原本仁寿宫也只是供历代太后居住,宫殿广多,少一座玉堂殿,也没什么稀罕的。
苏如绘没想到甘然胆子这么大,连死过太妃的地方也敢独自过夜。但她更惊讶的是甘然身边的人对这位二殿下的态度。
在西福宫时,还能够理解为霍贵妃不是甘然的生母,也许对他不上心。但是在仁寿宫,甘然身边人可都是换成了太后的人。要知道经过乐安公主之事后,太后对这些人可是一改往日的宽厚,一再敲打、从严发落,仁寿宫中如今出来的人,个个都是守礼之中透露着精明!
再说,乐安公主那是奴婢一个疏忽,甘然身边的随从……
苏如绘稍微想了想,就不敢再想下去。
无论如何,嘉懿太后是甘然的嫡亲祖母,何况甘然才比自己大几个月,上面还有一个嫡出的太子哥哥,苏如绘无法想象,嘉懿太后需要亲自来对付自己的这个皇孙。
但是先前养在太后身边的乐安公主意外身亡,而眼前的二皇子也明显不被奴仆上心……这里面,天知道有什么皇家阴私在里面。
如果是其他地方,苏如绘还能认为是一些后妃为了争宠买通了服侍甘然的人,可是谁能把手伸到仁寿宫里,而且还是嘉懿太后在的仁寿宫!
“没什么好惊讶的。”反而甘然一脸平静,“我又不是乐安那么娇滴滴的,荷池其实我在三岁时就掉下去过,当时有个小宫女在旁边照顾我,她怕被母妃知道后受罚,没敢叫人想自己捞我起来,结果反而也掉下去淹死了,倒是后来我自己挣扎着爬了上去。”
苏如绘对这位皇子的淡定无比佩服,不过听他提起乐安公主时,语气隐含厌恶,想想既然承华阁的人不会去惊动太后,两人现在也算一起做坏事,交情勉强算可靠了,于是低声道:“你见过乐安公主?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几天苏如绘几乎每天都去陪伴顾贤妃,听得多了,大概也能够勾勒出这位公主在她生母心目中的地位,总之就是一个喜武厌文的主儿,生得娇美可爱,性格活泼讨喜云云,苏如绘对这个形象的乐安公主还是十分有好感的。
但是听甘然的意思,似乎不怎么待见乐安公主。
果然,甘然哼了一声,不屑道:“怎么说她也是我皇姐,虽然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不过她活着时每次我去给皇祖母请安,都能遇见,怎么会没见过?”
苏如绘暗悔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连忙陪笑道:“是是,臣女糊涂了!”
“乐安嘛,一个小丫头片子而已,不过仗着是宫里唯一的公主,皇祖母一向又顺着她,所以一向嚣张跋扈,我很不喜欢她。”见苏如绘赔礼,甘然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他摆了摆手,对苏如绘道,“你也不用臣女臣女的了,一来咱们年纪差不多,你又不是宫里的那些奴婢,也是大臣之后,二来又是奉旨进宫陪侍皇祖母与母后,直接叫我的名字就行,自称就说我好了。”
苏如绘早看出来这位皇子不是讲究的人,不过,她可不敢和甘然一样,断然摇头道:“多谢殿下,只是这不合规矩!”
“规矩?”甘然闻言,立刻翻了个白眼,“你打听的那位乐安,估计到死连规矩两个字都不会写!就这么件小事还谈什么规矩!”
“臣女怎敢与公主相比?”苏如绘可不想为这个不太靠谱的皇子一句话,日后被人抓到把柄,把头摇得飞快。
“咳,都跟你说了,我很不喜欢乐安,你信不信,要是她还活着,和你一起掉进池子里,我肯定先救你!”甘然嘴角撇了撇,不满道。
那样也不用您救我了,太后、长泰、皇后、顾贤妃……会一起赐死我的!苏如绘心里恶狠狠的想道。
不过她也好奇:“殿下那么……嗯,与公主性情相异吗?”硬生生把到嘴边的“厌恶”改成了“性情相异”,苏如绘暗暗庆幸。
她这么一问,甘然倒有点愣住了:“也不是什么相异……就是……”他斟酌着用词,半晌眼睛一亮,“看不惯!对,我就是看不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