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佳丽三千,除了早年疯掉的那位璎华夫人外,霍贵妃的宠爱从来都是独一份的。这会事隔多年,贵妃忽然有了身孕,整个六宫包括前朝都被惊动了。
长泰喜出望外,一连七天赏赐流水般的送进西福宫,太医上更是亲自下旨让余太奇携太医院最擅妇婴的两名太医从此留宿太医院,随时等候传召。
就连平日里一向对霍氏不大喜欢的太后,也因为荣寿公主后三年来宫中第一次传出孕事,派齐云亲去探望和抚慰了一番。
在这种情况下,太子受了点儿不大不小的伤的事竟被自然而然的忽略掉了。有霍贵妃求情,苏如绘在西福宫暖阁里待了两个时辰后,就平安无事的被送回玉堂殿,隔天在太后面前请罪,太后也只是训斥了几句,罚她在殿上跪了两个时辰便作罢。
“去把那盒子玳瑁拿来。”玉堂殿的内室忙成了一团,几大口箱子纷纷打开,里面的绫罗绸缎、钗环珠玉、名贵药材等等铺得到处都是,只见一屋子的珠光宝气,衣光缎鲜,连脚都没处下去,周意儿和丹朱郡主进来的时候就是这么个光景,不由瞠目结舌:“这是怎么了?”
苏如绘穿了件缥色外袍,里面束着绛色勾绣百蝶穿花的罗裙,乌发半挽,因着忙碌的缘故已经散出一缕,被她随手拨到脑后,看到两人进来,顿时松了口气道:“你们来的正好,快来替我挑一挑这盒子玳瑁哪些是最好的?”
“你且让人替我们理几个落脚的地方好歹让我们进去呀。”周意儿从前和她最是熟悉,毫不拘束的嗔了一句,拉着丹朱郡主道,“郡主这会儿瞧见了?人不可貌相,在外面看着这人何时不是一副端庄守礼的模样儿?这会子倒好,咱们巴巴上门来看她,她连水也不曾上一碗,却先指使起人来了!”
丹朱郡主甜甜一笑:“如绘姐姐这是不拿咱们当外人呢!”
“你就是帮她说话,要我说,帮她挑玳瑁可以,回头选出来好的咱们得见者有份!”
苏如绘随手捞起妆台上一支玉梳,把那缕散发别起,捧着盒子笑道:“是是是,一会挑好了东西,你们尽可以先择自己喜欢的,权当是我谢两位的!”
“这还差不多。”这时候秀婉和浮水已经挪开了几个空处让两人进去,只是连房中绣凳上都放着大大小小的衣盘累着一叠叠的绫罗,却是连个坐处也没有。
苏如绘左右一望,干脆让人把帐子高高挂起,带着她们坐到床边去。
丹朱伸手一拨她面前盘中的玳瑁,这些都尚未制成钗环,但见一只只大大小小的玳瑁晶莹润泽,油光水亮,其上花纹更是天然生成,皆是不凡,顿时奇道:“如绘姐姐这匣子玳瑁都是极好的,怎么还要挑?”
周意儿也道:“霍贵妃那里的礼你不是已经和我们一起送过了,难道这是在另准备谢礼么?”
“哪儿是贵妃那里的?若是贵妃那儿,我倒也不必费这许多心了。”苏如绘无奈的笑了笑,压低了嗓子,“是给太子那边……”
丹朱郡主奇道:“姐姐这儿取出来的玳瑁和衣料都是女子所用,怎么是送给太子的?再说太子受了伤,也该送上药材才是。”
周意儿倒是比丹朱反应快,一撇嘴角道:“我知道了,听说那天有个司帐在附近,只是你也太小心了,一个司帐而已,连妾都算不上的身份,你带进宫的尽是好东西,她们怎么也配用?就是没有宫规拘束着,也断然没有让媵妾之流去用门阀嫡女的东西的道理!”
“司帐?”丹朱这才会过了意,“那姐姐怎么还让我们挑好的出来?”
苏如绘嗔她一眼:“就是想着给太子赔礼,顺便也给那两个司帐带上一份,可那两个的身份……总不能给她们的胜过了给你们和诸位娘娘的吧?这才让你们替我把好的挑出来,那些一般的随便给两件也就是了。”
“这可是为难,谁不知道你们苏家的手笔?就是丫鬟身上穿戴的,等闲世家的庶女也还不如呢,却是抬举了那两个奴婢出身的司帐了。”周意儿哼了一声道。
“谢天谢地,我只当你今儿来是要寻我不是的,却不想你这么帮着我说话。”苏如绘笑着道,“等会儿我可要好好谢谢你们。”
丹朱郡主奇道:“周姐姐做什么要寻如绘姐姐的不是?”
“我一来就被你抓过来替你挑玳瑁,倒是差点儿给忘记了,我可不是来寻你问罪的?”周意儿一听,忙叫道,“你这小蹄子跑到上林苑去不叫我们也就算了,居然还去撩拨楚王的那只鹰!要不是太子在那附近救了你,那利爪在你脸上轻轻刮一下你可受得了?”
丹朱忙也道:“如绘姐姐却是卤莽了。”
苏如绘讪讪道:“我还不止卤莽……却连累了你太子表哥了!”
“表哥还好,毕竟是习过武的人。”周意儿瞪她一眼,“你休想用几枚玳瑁就把我给收买了,我只告诉你,一会儿你不给我好生赔礼认错,别想我消气儿!”
“这可是我自己自作孽了!”苏如绘叹道,“谁想着你刚才自己没想起来,偏我多事要提起?只是一件,好姐姐,先把东西挑了,再陪我送去东宫罢,我实在没脸独自见太子殿下!”
丹朱扑哧一声笑道:“如绘姐姐说的怪可怜儿的!”
周意儿虽是打趣,说的却也是实话,苏家本就是大雍门阀,让苏如绘带进宫的东西更是存心挑选过,就算是那些准备给宫人奴婢打赏用的,也系出名家之手,件件不凡,更何况太子的司帐身份尴尬,按着宫制仍旧是奴婢,可是若司帐有些手段,有时候连太子妃也要客气几分。
这种半主半奴的人,你给她奴婢们用的东西,必定是存心要去结仇,若是给她贵人们的那一等,却又不够格。因此苏如绘才这般头疼,特意请了周意儿与丹朱郡主来帮着挑。但叫这两人前,她也与霍清瀣打了个招呼,只说太后素来离不开小霍氏,不敢打扰,免得霍清瀣心里不畅快。
三人都是出身非同一般,就这么选了又选,最后好容易选出两份合宜的东西,加着苏如绘打算送给太子赔罪的厚礼中,就在玉堂殿里用了饭,打算小憩会儿就过去东宫。
“对了,外女不可擅自出后.庭,你可向皇后娘娘讨过懿旨?”周意儿喝茶的时候忽然想起来。
“昨儿就去请问过娘娘,娘娘让我不必费这个心,求了会才许的。”苏如绘挽了挽臂上玉钏道,“也是怕有什么话儿,所以才烦你们两位陪我走这趟。”
“这人自己犯了错,好好的却要拉上咱们两个。”周意儿对丹朱道,“那话是怎么说的?城门失火,秧及池鱼,咱们两个好好儿的就这么被她给连累了。”
丹朱笑道:“回头让如绘姐姐好好谢谢咱们就是。”
“丹朱就是贤惠。”苏如绘忙赞道。
“她帮着你说话,你自是要说她贤惠,要我说,郡主可是使坏呢,白白让我独自做了坏人!”周意儿嗔道。
丹朱嘻嘻笑道:“哪儿的话?意儿姐姐若不好,还会帮着如绘姐姐挑这许久的玳瑁么?”
“这话说得倒是真的,这没良心的,害我到这会眼睛都有些花。”周意儿看了看沙漏,“时辰差不多了,是不是现在就走?”
苏如绘正要说话,却见飞鸥进来恭敬道:“小姐,霍七小姐来了!”
三人顿时都一怔,忙站了起来:“瀣儿姐姐来了?怎么还不请进来?”
霍清瀣笑吟吟的带了两个宫女走了进来:“我服侍着太后用了膳,想着如绘这儿有事要帮忙,便过来看看,却不想你们竟忙完了。”
“姐姐来的可是正好,我们正打算陪如绘去东宫,这人做了错事心虚着,务必要咱们给她壮着胆子才敢去,姐姐若不忙,不如一起?”周意儿眼帘儿一垂轻笑道。
霍清瀣自是应允:“本来就是想来替你们帮手的,哪里知道来迟了,什么忙都没帮到,这个懒可不能偷。”她一眼看到准备好的东西上面两份脂粉钗环,不由面上掠过一丝异色,“给东宫的东西怎么还有这个?”
“如绘心里歉疚,惟恐礼不够多不够全,这不,连那两个司帐也备上了。”周意儿抢着笑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虽然是奴婢,但也是侍奉太子的人,那天太子好像还带着其中一个司帐在附近,倒也不能太轻看了。”
霍清瀣目光闪了闪,没接口,只是笑道:“就是打算这会儿过去么?那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