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貔貅、珊瑚树、郁金夜光盏、琉璃杯……”内室里珠光宝气相映成辉,看得人眼睛都有些发花,苏如绘侧挽着堕马髻,上面插了一支红艳艳的珊瑚钗,斜簪着几朵木芙蓉,耳上一对儿拇指大小的东珠随着她动作闪烁着柔和的光芒,穿了粉色绞银边刺忍冬花的外衣,束腰上露出一抹月白襦裙绣飞鹤的图案,手臂上随意挽着一根樱色撒银絮的披帛,正用未染豆蔻却自然粉润的纤指对着礼单一一清点着,每念到一样,秀婉便指向身旁一物,待全部点完,苏如绘满意的点了点头:“都在这里了,你与浮水仔细些,可别磕着碰着了。”
“不用小姐说,奴婢们也会仔细的,这些可都是价值万金之物,专门呈给太后的,怎么敢不小心?”秀婉抿嘴浅笑道。
正说话时,外面白鹭进来禀告,道是丹朱郡主来了。
苏如绘忙道:“快请!”低头一看内室四周都放满了东西,接着又改口道,“算了,我出去招呼郡主吧,你们快快收拾起来。”
她到了外面,丹朱已经被迎在正殿客座上喝茶,苏如绘正待笑着与她招呼,却见丹朱郡主端着茶盏的手竟在微微发抖,看似平静的脸上赫然努力压抑着怒气,这让苏如绘顿时一怔,这位郡主性子温婉,看似不谙争斗,心底儿却不糊涂,时时处处也都与人为善,加上有太后护着,谁敢给她气受?
这么想着苏如绘忙让白鹭和飞鸥奉了茶先退下,也不上主座,而是坐到丹朱下首,低声道:“郡主这是怎么了?”
“……让如绘姐姐看笑话了!”丹朱郡主好半晌才忍着泪道。
苏如绘看她这个样子更是吃惊,这位郡主除了当年东胶王后去世时她哭得死去活来,回东胶奔丧完后被太后接回来的一年中,总是提到就落泪,后来还是霍清瀣提点了她,说是宫中不可轻易哀戚,此后却是从未见过她掉眼泪,这会定然是出了大事。但苏如绘也想不明白就养在太后眼珠子下面的丹朱郡主能出什么事?
她连忙问道:“你既然叫我姐姐,还说什么笑话不笑话?只管快快与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有能帮忙的地方万万不可隐瞒!”
“我这次来,确实有事要请姐姐帮忙。”丹朱哽咽着道,“思来想去这件事情也只得姐姐这儿怕是能够帮一帮我了!”
苏如绘忙不迭的催促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你且说就是,纵然我不能,马上重阳节到,郑野郡夫人入宫来,也可以托她去办!”
“姐姐请看!”丹朱郡主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了一方包裹着东西的锦帕。
苏如绘双手接过了打开一看,却是一件翡翠如意,约两寸来长,样式简单,但是玉料却非同一般,即使碎了,白日之中,依旧映得苏如绘满手碧色,更让人称奇的是,如意上,原本的碧色中,却有一道朱色如血,贯穿全身,栩栩如活物。
这东西若是放在寻常人家,便是必定的传家之物,若是碎了,事情自然了不得。可是这会苏如绘看到,也不过是觉得有些惋惜,丹朱郡主怎么说,也是一国郡主,东胶国富庶,天下皆知,她又是太后身边养大的,怎会因为一件玉器这般动容?
想到这里,苏如绘小声道:“这东西……”
“这是我母后给我的遗物!”丹朱又气又恨,终于按捺不住哭出了声,“我从来都是贴身带着的,姐姐想是没见过!”
苏如绘确实未见丹朱郡主佩带过此物,但一听是东胶国元后遗物,也知道非同小可了,禁不住诧异道:“既然是郡主贴身佩带,怎么会碎了?”瞧丹朱郡主这模样,若是自己打碎了,绝不会这般儿忍着,也不会跑过来找自己,而是该去找六尚局的巧匠才是。
“……”丹朱郡主原本不欲多言,但想是心里委屈的紧,又要求于苏如绘,半晌才呜咽着道,“方才四殿下和五殿下一起去给太后送节礼,离开时在彩明轩的那条路上与我遇见,我正行礼,却不防五殿下忽然脚下一滑,将我推.倒在地,这如意……”
苏如绘顿时明白丹朱郡主为什么不去找六尚局而是来找自己了,甘沛再怎么说也是中宫嫡子,太后的亲孙,丹朱郡主这会说是得太后喜欢,但太后不喜欢她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说起来也是寄人篱下,她虽然难过母亲的遗物受损,却也只能自己咽下委屈,拿过来寻自己设法。
“我若没记错,彩明轩前那条路皆是青石铺砌,因着太后的缘故,仁寿宫里的宫道都是十分用了心思,惟恐会摔人的,五殿下虽然年纪不大,可也不是新学步之人,怎么无端端的就碰着了郡主?”苏如绘沉吟道。
“我哪里知道……”丹朱气愤难平,还是露了点口风,“原本系这如意的丝绦旧了,前两日我去永信宫,因衣裳被宫女不小心洒了几滴水,淑妃娘娘让我脱下晾晒时,看到了就赐了我几根新的……今儿原本穿的衣裳颜色与丝绦恰好鲜明不同……”说着又落下泪来。
苏如绘忙安慰道:“这如意只是断成了几截,碎屑不多,我记得有匠人能以秘法接得天衣无缝,必不会看出来的。”
“当真么?”丹朱郡主听了,忙拭去泪水追问道。
“我苏家的铺子里有这么一位老匠人,小时候母亲有特别喜欢的玉器失手摔坏,让他修补过,若不凑到太阳下对光看,根本看不出来。”苏如绘保证道。
丹朱郡主这才松了口气,不好意思道:“却要麻烦姐姐了。”
“这是什么话?”苏如绘笑着道,“只管放心就是,保管到时候连如意上这抹血玉也是一脉相承,断然无二。”
“这抹血色正是我名字的由来。”听说可以修补得完美无缺,丹朱郡主也缓过气来,主动道,“我的母后生我时难产,这枚如意本是她的陪嫁,当时宫女见不好,取了出来让她握在手里祝祷,结果后来母女平安,母后就以如意上这抹血色为我起名,叫做丹朱。”
苏如绘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折,也难怪丹朱郡主把这柄如意看得这般严重,又好生安慰了她一番,当着她的面,吩咐秀婉取了一个做工精致的锦囊来盛了,保证重阳节时会找机会交给郑野郡夫人,替她修补得妥当送回,又同意为她保密,丹朱郡主这才谢着走了。
待她走后,苏如绘独自喝了一盏蜜水,让秀婉亲自去做道点心,却留着浮水独自在内室服侍,浮水这还是第一次单独伺候苏如绘,虽然眼中透着欣喜,却也有些紧张。
只听苏如绘沉思着问道:“楚王叫你来所为何事?”
浮水顿时吓得一怔,但还是勉强笑道:“小姐说的什么?奴婢微贱之人怎么会和楚王殿下有关呢?”
“他现在还在西福宫么?”苏如绘却没理会她的分辩,只是继续问道。
浮水吃不准她到底知道多少,正在犹豫着要不要承认,听了苏如绘这么问,只得道:“奴婢听姐姐们说,楚王殿下这几日都是在西福宫侍奉贵妃娘娘的。”
“那好,一会你想个办法把其他人都支开,单独陪我去一回西福宫。”苏如绘双眉挑了挑,不容置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