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苏如锋终于觑到了机会去卫家拜访,借口却是青州送来的东西里,有一副新鲜虎骨,恰好送给卫羽青补一补。
卫家因隆和朝之事,被夺了女儿进宫的机会,虽然树大根深,到底不如从前,格外韬光养晦,对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的苏家嫡三子登门,都持着谨慎的态度,待苏如锋说明来意是为了卫羽青,卫家长辈才松了口气,寒暄过后,着人带他去卫羽青的院子。
苏如绘扮成小厮,为防被看破,苏如锋索性另带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侍卫,不时将她挡住,这么一路谨慎的到了地方,卫羽青因伤了腿,只能在床上迎接,看到苏如锋亲自送虎骨来,却无愕然之色,而是不动声色的打发了身边人,笑着看向他身后,招呼道:“苏小姐快过来坐。”
苏如锋哼了一声,拦在苏如绘面前,低声道:“我便说此人城府极深……”
“卫公子既然看到我在这里,想必也知道我的来意。”苏如绘示意苏如锋让开,上前道。
卫羽青微微一笑:“其实苏小姐不来,我也正头疼该怎么与小姐见上一面,把事情弄清楚。”他虽然微微笑着,眼中却透露出怒色,显然对于自己被人摆了一道,若不是苏如绘反应快,还不知道落进什么下场,十分恼怒。
“当时卫公子是得谁人传信?”苏如绘见他目的与自己相同,也不客气,就近挑了张凳子坐了,问道。
“传信的人我事后却再也找不出了。”卫羽青眼中露出嘲色,摇头道,“而且我之所以会去除华宫,也不是因为那人,而是为了那封信。”
苏如绘奇怪道:“我听三哥说,卫公子为人谨慎,绝非卤莽之人,不知道那信里说了什么,公子竟会冒这样大险,跑去除华宫见我?”她自认与卫羽青没什么交情,幼年的时候,在未央宫里遇见,言辞上还抢白过对方,卫羽青不与自己计较,这是可能的,要说因此对自己印象深刻,听说是自己就想也不想的赴约,这可是搞笑了。
倒是苏如锋,闻言一脸不善的瞪着卫羽青。
卫羽青叹了口气:“却是我自作聪明了。”他沉吟道,“苏小姐有一个紫色的荷包,上面单绣了一丛丁香,就是里面装的也是丁香,虽然年代久远,但也可嗅出些许清香。”
苏如绘听了,知道卫羽青这么说,必有用意,她的衣裳首饰多之又多,因皇后喜欢丁香、太后喜欢辛夷,她自己喜欢幽兰,素日里每套衣裳,都要配上这么三个,一时间还真想不太起来。
卫羽青提醒她道:“那是七年前,你刚刚进宫不多久,大约是腊八节后,你在未央宫里与宋氏冲突起来,当时你当着太子的面抵赖,端木劲说了你一句,反被你拿圣人之言给堵得说不出话来,那天你穿的衣裙好像也是紫色,用的是同色荷包。”
“好像……是这么回事?”苏如绘茫然道,“时间太久,宋氏那件事我记得,可衣裳颜色,还有荷包,却实在记不得了。”
“和信笺送来的就是这个荷包,我也是想了许久……好在我与苏小姐见面次数不多,当时我以为多半是真的,便往与苏小姐见面又留下深刻印象的去想,便是那一回,倒是记起了一些细节,譬如苏小姐当日梳的乃是双螺髻。”卫羽青道,“是以我怎么也想不通到底是谁有这样的能耐?”
苏如绘正要回答,苏如锋已经忿忿道:“七年前我妹妹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她自己都忘记了,你竟记得这么牢,你不会从那时候起就算计我妹妹了吧?”
他说得直白,苏如绘一皱眉,卫羽青却大大方方笑出了声:“子峨兄,你说笑了,苏小姐的前程,哪里是我能算计的?”
听了卫羽青暗示苏如绘注定嫁入皇家的话,苏如锋却不见解颜,冷冷的道:“卫飞碧,你我一起陪在太子身边多年,彼此也算颇为了解,当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算计!你那些手段,用在别人身上我不管,用到我苏家人身上……嘿嘿,动脑筋我未必比得上你,不过像我这么沉不住气的人,有一个最大的好处,那就是我觉得我吃了亏,管你说得天花乱坠,先把便宜占回来再说!”
说着,他拿起手边一只墨竹节瓷盅,咔嚓一下,捏成了碎片。
苏如绘心中呻吟一声,卫羽青倒是依旧笑眯眯的:“子峨果然直爽。”
“三哥!”苏如绘嗔怒的瞪了他一眼,却听卫羽青道:“只是子峨却忘记了一件事,苏小姐冰雪聪明,哪里需要子峨这般担心?”
“我妹妹自然是聪明的,可你太过奸诈,我自然不放心。”苏如锋假装没听出他暗讽自己不及苏如绘,不冷不热的道。
卫羽青哂道:“至少这件事上,我与苏小姐的目的相同,那就是我们都想知道是谁要一起陷害我们?”
“卫家好歹出过好几位高位妃子,还出过一位皇后,难道竟一点都没查出来?”苏如绘问道。
“隆和八年巫蛊事,后宫血流成河……”卫羽青点到为止,苏如绘知道他的意思是卫家如今在后宫的人手也不多了,皱了下眉:“苏家从没出过后妃。”
苏如绘抬头看向卫羽青:“我还是不明白,就算信当真是我所写,那里面写了什么,会让你冒险?”
“里面写了一件事,这件事情,我不能告诉你们。”卫羽青直言不讳,“我本以为苏小姐在宫里偶然得知此事,当时又身陷危局,所以说出来与我交易,以求脱身或传讯,因此没有多想,就赶了过去……说起来也是你我福大,其实我赶到的时间,比信中约定要早,而苏小姐也反应敏捷,一见面就打发我离开,否则……”
苏如锋忍不住道:“到底是什么事,你连真假都不管就赶了过去?以你的个性,似乎没这么容易上当?”
“三哥,卫公子既然不愿意说,你便不要多话了。”苏如绘见卫羽青但笑不语,不悦的道。
苏如锋嘴角一撇,到底住了口。
卫羽青却问了起来:“苏小姐,听说服侍你七年的贴身宫女秀婉,不久前……”
“她不见得有这个能耐。”苏如绘摇头,“她也没这个时间!”说着,苏如绘沉吟道,“那封信……卫公子是不是烧了?”
“不错。”卫羽青苦笑着点了点头。
“那笔迹……你是否还记得?”苏如绘转顾室内,卫羽青会意,正要叫人拿笔墨来,苏如绘却摆了摆手,拿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略写了几个字,卫羽青抬头看了片刻,犹豫道:“略有些像,但时间久了,实在拿不准。”
苏如绘失望的道:“没有其他线索吗?”
卫羽青看着她:“我以为此事还是要从小姐身边查起?”
“我身边的人?”苏如绘叹了口气,“秀婉已死,死无对证,但我还是认为,她没这个能耐。”
卫羽青提醒道:“苏小姐迁居除华宫时,身边不止她一个人?”
“你是说如今的崔御妻?”苏如绘看着他道,“那时候距离她进宫,才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