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绘独自带了浮水走出曲台宫,一时间却不想回鹿鸣台,只是站在无人的宫道上发怔,浮水小声道:“小姐这是怎么了?难道方才长公主单独与小姐说话说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没有。”苏如绘回过神,“长公主说的事情很重要。”
浮水道:“天冷……”
“我们去一次明光宫吧。”苏如绘忽然抬起头,轻声道。
“可是贤妃那里……”
“有些事情还是去一次的好,否则怕晚了。”苏如绘若有所思。
如今的明光宫衰败得很了,从前即使冬日,种了许多四季青翠树木的宫殿依旧簇拥着深深浅浅的碧色,但现在却连皑皑大雪都掩盖不住那些衰残的枯叶。
宫门上面,甚至已经出现了斑驳的锈色,苏如绘在门前看了半晌,忽然道:“太后对贤妃一向照拂,为什么才一年不到,这里竟败成这个样子?”
“奴婢从前在飞兰苑伺候,那儿的人老的还要快些,花朵儿一般的妃子,送进去过上三五天,不见陛下的旨意,便就换了个人似的。”浮水轻声道。
“韩佳丽是个什么样的人?”苏如绘蓦然问。
浮水却平静得很,张口便道:“佳丽在飞兰苑住得久,也算个老人了,性情温默,不大爱说话,奴婢在那里伺候了几年,也没听她说到十句话上。”
苏如绘道:“去叩门吧。”
“小姐真要进去?”
开门的宫人见到苏如绘很是惊讶,苏如绘认真看了看她,却眼生得很:“娘娘如今怎么样?”
“是苏小姐?”宫人眼中有些明显的厌恶,“娘娘依旧病着,小姐不是很清楚么?何必来问?”
“你好大的胆子!”浮水立刻斥道,“你是什么东西,苏小姐也是你能冷嘲热讽的?”
宫人一怔,见她气势汹汹,倒怯了下去,小声道:“奴婢知错……苏小姐可是奉了太后之命前来?”
苏如绘心下一动,皱眉道:“怎么,每个来探望贤妃娘娘的人,你们都要这么问?”
“不是的。”宫人解释着,“贤妃娘娘病得厉害,陛下说让人无事不要打扰娘娘养病。”她见苏如绘面色复杂,心下一突,却是想到了别处,脸色微变,退后了一步,“奴婢明白小姐的意思了,小姐请!”
苏如绘深深看了她一眼,对浮水道:“走。”
不知道是不是贤妃久病,无力约束宫人的缘故,明光宫里空荡荡的,好不冷清,一路上甚至没遇见一个人。对于这座宫殿的路径,苏如绘自是极为熟悉,带着浮水到了寝殿,才看到两个宫人守在外面,里面似有人声,她偏头听了一听:“绿衣!”
“……苏小姐?”里面的人似乎很惊讶,探头一看,才确认,顿时露出极为震惊之色,“你是怎么进来的?”
“就这么进来了。”苏如绘盯着她看了片刻,绿衣神色渐渐软化下去:“请进!”
顾贤妃病得已经十分厉害了,这从她不过三旬年纪,却格外衰老的容颜可见一斑。苏如绘站在床边看了很久,都无法将面前枯干的病人与从前那个温婉大方的贤妃联系起来,半晌才涩声道:“这是贤妃娘娘?”
“自然是贤妃娘娘。”绿衣冷笑,“若不是服了梦见散,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浮水虽然没听说过梦见散,但也知道当初六宫传扬苏如绘谋害贤妃,用的乃是忧来鹤,心下一惊,下意识的看向了苏如绘。
苏如绘却不惊讶,而是点了点头:“我知道是另外服了药,可梦见散不是听说能够驻颜么?怎么反而老成这个样子?”
“梦见散的方子是前朝所遗,乃是残方,服得多了,便是如此。”绿衣爽快道,“如今娘娘全靠白玉金参吊着命,一断参,那是必死无疑的,但吊到这会,也差不多了。苏小姐今日若不来,过上几天,怕也没看上这一面的机会。”
“这样子看了和不看又有何区别?”苏如绘叹了口气,“我还是找你吧。”
绿衣有点意外:“找奴婢?”
偏厅里只剩两人,绿衣没见人上茶水,显然不想多谈,苏如绘开门见山:“当初让乐安公主从假山上摔下来的那几块山石,是贤妃娘娘着人做的,绿衣姑姑,你是贤妃娘娘的心腹,我看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就是你,这事你不会不知道。”
“不是太后叫你来的!”绿衣神色顿变!明白过来。
“当然不是。”苏如绘淡淡道,“你们也知道贤妃娘娘活不过这两天了吧?也知道贤妃娘娘一死,你们也活不成?因为长公主就要走了。”
绿衣惨笑道:“既然不是太后叫小姐来的,小姐偏偏卷进来,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我和你们不同!”苏如绘冷笑,“我是苏家嫡女!”
“原本娘娘‘病’倒,就传着是小姐干的,如今小姐还要来,不怕别人说娘娘根本就是被你下毒还逼死的么?”
苏如绘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这就看你的了,门口的宫人以为我是奉太后之命而来,除了她以外,我这一路上也没遇见其他人,来时我就带了浮水,也是极小心的,绿衣姑姑把刚才的人也处置了,谁知道我来过呢?”
“苏小姐真会说笑,就算娘娘并非因你而病,奴婢却为什么要帮你呢?”绿衣差点没笑出声来,“何况奴婢反正都快死了。”
“你是贤妃娘娘的心腹,想来是忠于娘娘的,如今娘娘好端端的,被害成这个样子,你难道一点都不想替她报仇?”苏如绘问道。
绿衣轻蔑一笑:“苏小姐,下旨给娘娘灌梦见散的,可是太后!”
“我知道是太后,可我相信无论贤妃还是姑姑你,都未必恨太后,应该恨那个把乐安公主之死真相告诉太后的人吧?”苏如绘冷冷道。
“苏小姐知道是谁?”绿衣盯着她,一字字道。
“永信宫!”苏如绘淡然道,“我说的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