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以为是谁呢?”安氏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奇异。
苏如绘低头思忖了片刻,触及了母亲的目光,脸色却渐渐的变了:“是……”
“既然想到了,为何不敢说出来?”安氏悠悠的道,“我的儿,你在怕什么?”
“……”苏如绘咬着唇,身躯微微颤抖。
安氏静静望着她,半晌,叹了口气:“我的儿,你若不敢说,可怎么进宫去?”
“……是太子殿下!”苏如绘说完,有些失魂落魄的跌靠在椅背上,目光怔忪。
安氏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却依旧平稳:“你这副样子做什么?太子殿下难不成亏待了你?”
“他没有告诉我。”苏如绘低声道。
安氏如何听不出她语气里的委屈与伤心,却丝毫不动容,冷静道:“他可骗你?”
“……没有。”
“他如今已经贵为一国储君,就算阀阅嫡女也是大可以挑选了,何况这位殿下,从小就惦记着自己的生母,如今好容易有了这么一个机会,他自然是急着早早把生母救出飞兰苑,也好多尽一尽孝心!”安氏淡淡的说道,“我的儿,你究竟还是年轻,总有几分天真在,这样你就觉得委屈,将来这深宫的日子啊你可怎么过?你以为你养在仁寿宫里这几年就算难过了吗?养在仁寿宫里你主要只需看好了太后的眼色,不触犯宫规,就是皇后也少不得给足了你脸面!可你如今去做皇家的媳妇,单是正经的长辈就有太后陛下皇后并贵妃这四位,淑妃德妃等高位妃子自不必说,因着咱们大雍有叫藩王就藩的例子,在帝都的宗室不多,遇见了少不得也要敷衍好!此外东宫里面,大婚之前,两个司帐那是最少的,大婚之后,什么侧妃、良娣、孺子……”
安氏望着苏如绘,沉沉道:“你以为,母仪天下这四个字,有那么好得到吗?坊间有句俗话叫做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句话重点全在一个熬字上面!”
苏如绘只觉得心乱如麻,喃喃道:“他为何要瞒我?”
“瞒你吗?”安氏淡淡瞥了她一眼,“只是瞒你已经不错了,至少没有骗你!”她眼中掠过一丝伤感,“别人家不去说,单讲你父亲吧,我儿,你只看着今日咱们侯府后院宁静,似乎为娘我一手遮天,人人都说我命好,遇见了好公爹夫婿又是能干且深情的……你可知道为什么你父亲对你十三哥那般冷淡么?”
苏如绘抿了抿嘴,不敢接口,安氏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论起来我命其实也算不错了,你外婆虽然去世得早,你外公后院里那起子人粗俗浅薄的多,真正心计深沉的却也没几个,故此我少年时候以嫡长女的身份执掌管家之权,到底也把他们都压了下去!甚至还因此得了你祖父的喜欢,你祖父他确实待我很好,说实话,当初若不是念着你祖父的情份啊我……”说到此处,安氏露出忍耐之色,顿了一顿才道,“你父亲少年时候走马斗犬的事情做过多少,这满帝都的人只怕都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叫他收了心思乖乖去投军挣军功,戒了倚红偎翠的心思好生过日子,你以为容易么?”
“母亲不要难过,如今父亲待母亲也是极好的。”苏如绘心中暗暗叫苦,赶紧安慰道。
安氏摇了摇头,目光奇异的望着她:“世人之所以贪婪到了明知道有危险却还是要去触犯某些禁忌,原因无他,因为每个人在这时候都认为自己会有侥幸的,尤其是你我这样富贵乡里养出来的信心更足,总觉得旁人做不到的事情自己未必做不到,总觉得旁人不敢想的东西自己未必不能得到……人总是要自己重重的摔上一回,深刻的痛过了才晓得,有些事情,还不如起初就不要指望不要相信的好!”
“你父亲与我的事情,我也不与你详细说了,总之,他骗了我,而我心灰意冷,一度想要和离,你祖父出面劝住了我,到底念着你大哥的前途,你父亲后来也被你祖父教训……所以他疏远了芮氏,对你十三哥也一直冷淡,但因为这样,我却不得不对你十三哥特别上心些。”安氏吐了口气,冷笑,“有道是人生莫做妇女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咱们今生今世生为了女子,便也只能尽力过好了。”
苏如绘怔了半晌,方道:“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了,母亲是要告诉我不要对太子动真心吗?”
“太子殿下对你已经算不错了,他瞒你总好过骗你,我的儿,我只希望你过得好一点。”安氏悠悠道,“凡事往好的地方去想一想,到底心里痛快一些,你是苏家嫡女,素来聪慧,太子对你,至少如今是有情的,凭你的手腕,想坐稳了太子妃之位并不难,我只担心你犯傻,什么独宠,什么真心,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些虚无飘渺的东西,在闺阁里的时候谁家女儿没有这般想望过呢?也不妨告诉你,当年为娘我何尝没有如此自许过?到头来还不是忍着你祖母并大伯母的挑衅,咬牙吩咐人好好照拂你那十三哥?”
她摇了摇头,轻叹:“你啊,快快把这些闺中女儿家的幻想抛开,好生打算打算日后东宫里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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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氏披着霜月出了召南苑,却见外面空无一人,眉头一皱,正要出声呵斥,却见不远处的桂树影中站了一人,身躯魁梧,背负着双手,似在仰头观月,那身影分外熟悉,她皱了皱眉,走了过去,淡淡道:“夫君怎会在此?是来看如绘么?”
“我听见你哄她睡下了。”苏万海转过了头,眼神晦明,“她就要入宫为妃,不可太过宠爱,免得将来反而害了她。”
“正因为她即将为妃为人妻室,日后再无这样悠闲自在的闺中生活,我才要多宠她一些,到底在太后身边养了七年,难不成几天就能宠傻了不成?”安氏心头略感烦躁,不冷不热道。
苏万海这些年来早习惯了她的态度,陪着她走了一段路,出了桂树阴影,霜色月华流照两人身上,他侧头觑着安氏面容,忽然低声道:“那件事情……你到底还是不能忘记?”
“我只遗憾如绘传了我的性.子。”安氏淡然道,“偏生我与她的命,都由不得自己性.子!”她悠悠的说着,“当年我有如铁与公爹,只盼望她婚后,能够尽快有个孩子!”
“……”苏万海沉默下去。
安氏的性情,是看似精明圆滑又能隐忍,但骨子里流动的,却是武将之家的骄傲激烈,不顾一切的决裂,亦容不下半分欺瞒与敷衍。
当年是老关乡侯费尽了心机加上长子苏如铁才留住了她,而他们如今唯一的女儿苏如绘,却不知道前途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