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泰廿五年末到廿六年初,因着骠骑大将军周子南之女周青燃的入宫,导致的后宫震动、中宫失稳的谣言,随着周青燃的册封,迅速宁靖下去。
三个月后,秋狄来使,请求和亲。
这个时候,大雍朝中才知道,在长泰初年下降的那位仪元长公主——太后唯一的女儿,长泰唯一的胞姐——的丈夫,秋狄左单于阿花不脱,已经在一年前病逝,而按照秋狄的风俗,仪元长公主如不愿继续嫁给阿花不脱之子,惟有殉葬。
受大雍礼教与宫廷礼仪教导长大的仪元公主选择了盛装走入陵墓。
如今秋狄再派使臣,是为了再次请婚。
朝中一片大乱,数名老臣在金銮殿上泣血,请求王师西征秋狄,为公主复仇。然而更多人指出,如今最大的危机在北戎!
北戎,自隆和八年东胡刘氏陆续退出中央后,越发猖狂了。
争论持续了小半个月,不过如苏万海之流早已知晓了结局——从周青燃入宫就可以判断出,嘉懿太后和长泰帝,早就知道了此事,也做出了决定。
四月,长泰下旨,光奕公主年十六,贞静娴美、淑宁有致,且为太后义女,因皇室别无公主,特加封为光奕长公主,下降秋狄新任左单于述平。
公主下降本就是大事,加上长公主更需隆重,而且还是和亲,光奕长公主的嫁妆足足准备了三个月,七月最热的时候,在帝都已经等待了四个多月的秋狄使臣,陪同盛大的公主鸾驾滚滚西去。
“你给光奕公主,哦不,光奕长公主送厚礼,就是为了再给她送一个使女?这是为什么?”参加完送别长公主的典礼后,回到鹿鸣台,周意儿终于有机会将这个疑问问了出来。
“那个使女对我三叔有恩,偏偏除夕那晚被赵王看到了要讨去,我父亲和哥哥们自然不会为了一个使女驳赵王颜面,可是那使女自己不愿意,我三叔又不在帝都,所以问过她的心意后,我请求光奕长公主将她带入和亲队伍,秋狄虽然艰苦,但在那里待个一两年,有长公主照拂,应也无妨,到时候赵王忘记此事,再让她回来。”
“一个使女也这么尽心?”
“你不知道,若不这样替她打算,我三叔回来可是要不依的。毕竟是我三叔的救命恩人呢。”苏如绘懒懒的道。
看她似乎没精打采的,周意儿忍不住道:“你似乎不太高兴?”
“光奕长公主那么漂亮,却为了大雍要去嫁给秋狄那老家伙,怎么高兴得起来?”苏如绘愤然道,“若不是为了北戎的缘故,区区秋狄也敢求娶我大雍公主?真是笑话!”
“老家伙?”周家乃清流,要不是当初承徽郡夫人不忍亲自将女儿交出,特托了顺章郡夫人带女儿进宫,因之露了一些口风,周意儿也不知道周青燃入觐竟有那许多内幕,须知太后与长泰对此事下过密旨,那是连皇后都不曾透露的,所以周意儿事先也只知道周青燃进宫是为了和亲,倒不知道她要嫁的那个继任左单于述平是个什么样的人,便好奇道,“我听说那阿花不脱是个老单于,这述平是他儿子,有多大了?”
苏如绘的父兄皆为军中要职,对秋狄却比周意儿清楚多了,冷笑道:“述平?我听父亲说此人今年已经年过三旬,年纪足有光奕长公主的两倍!而且秋狄男子成婚一般都在十二三岁,那述平膝下已有五子三女,妻妾成群,据说他原本的阏氏,生有二子,长子与光奕长公主年纪相若,那位阏氏是秋狄右单于大阏氏的妹妹,为着向大雍求亲的缘故,述平将大阏氏降为妾,光奕长公主嫁过去……”
苏如绘未说完,周意儿已经变了脸色,半晌才道:“幸好没选我去,若不然我情愿自己去投湖。”
“不会选咱们的。”苏如绘叹了口气,太后、长泰,都想着削弱门阀与世家,加强皇权,可是越这样,他们越不会主动刺激门阀世家。骠骑大将军如果和周意儿的周氏扯上关系,密选时也不会挑上他的女儿了。
光奕长公主下降后,嘉懿太后终于腾出了手,亲自雷厉风行的整顿后宫,皇后也强撑病体打理诸事,那些沸沸扬扬的废后谣言嘎然而止,巫蛊之案几乎将整个后宫的宫人都换了一批,六宫越发的安静肃穆。
唯一使人想不明白的是坠湖之事,到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长泰廿六年到长泰三十二年,六年时间荏苒如流水,过得平静安详。
(终于……过渡完他们的孩童岁月,进入少年期了!)
“如绘!”清脆的少女声音从室外传来,苏如绘放下手中紫毫,笑道:“意儿姐姐?”
已经出落成窈窕少女的周意儿抿着嘴笑着走进来,如今正当春日,她穿了一件鹅黄半袖,里面是浅紫绣着星星点点木槿花朵的襦裙,显得清新自然,道:“你又在练字?怎么这两年这样勤奋?”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曾师从薛女史一段时间,师傅也承认了我这个弟子,可是……”苏如绘也是被逼得急了才会用功,两年前的中秋宴上,长泰因着北境大胜了一场,心情愉快,大宴群臣,结果席上长泰令顾士珍作赋,后者略一思索,随即落笔如行云流水,文不加点而成,字字珠玑,令满席击节叫好。
这个时候怀真郡主忽然站起,撒娇似的要让苏如绘代表后宫女子,也给群臣露一手,并且强调苏如绘亦是薛紫暗之徒。
帝都之中,薛紫暗的才华已经是公认,一个顾士珍便让众人大呼盛名之下无虚士、名师之下出高徒,听说后宫陪侍太后的女孩子里居然也有一位薛女史的弟子,自然人人欢呼,期待苏如绘亦能一鸣惊人,就连太后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天可怜见!
苏如绘当时只想一头晕过去!
顾士珍那片赋文,莫说是让苏如绘写一篇能相比的,单是顾士珍一手潇洒的行书,就足以让苏如绘羞愧至无地自容。
最后还是深知自己女儿与妹妹底细的苏万海、苏如铁等人,力打圆场,以未出阁女子不可抛头露面,又说了一番诸如闺阁笔墨,岂能置于大庭广众之下任人评论参观,最后不等众人提出薛紫暗的笔墨一字千金来作对比,苏万海便暗示自己的哥哥苏万润找个话题将此事岔开。
就这么辛辛苦苦,一身冷汗,才使得苏如绘逃脱出乖露丑的下场。
因此,苏如绘从此知道身负薛女史之徒的下场,再不敢懈怠,抓紧一切时间温书习字,以免下次再遇见类似情况。
周意儿听她提到那次的事,也不禁捂嘴偷乐道:“我刚进宫时听太后说你是薛女史的弟子,那叫一个肃然起敬,想着我姑姑少年时也有才女之称,但比薛女史可差远了,原本还以为五人之中自己才华已然过得去,却不想偏生遇见了薛女史之徒,当时心都跳快了几分,心道,惨了惨了,怎么偏生撞见了另一位未来才女,谁想着望金阁上吟菊,你写的那四句,我觉得也寻常,还当你是紧张所致……”
周意儿想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苏如绘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知道你家学渊源,谁让我小时候不用心呢?偏生家里还请了薛女史来教导我,可只教了两个月,我又不是过目不忘的神童,哪里能学到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