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焦急如焚
这不过是一场闹剧。
虽然暴力,但它却以惊心动魄发端,以悄无声息的结束收了尾。
整个事件自始至终干净利索,不过20来分钟的事情,居然没有引起上下左右隔壁邻居的丝毫动静。什么原因?见怪不怪?就像小两口吵嘴,偶尔动了几下拳脚而已?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在我计划的想象里,应该是一片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局面:比如好多人围观、有人打电话报警、我的人趁乱逃遁、警察介入、120急救车蜂鸣器凄冽的尖叫声由远而近、调查、取证、把当事人带到派出所、录口供、威逼利诱的盘问、我如何为阿赛辩护等等……在我的想象里,江湖应该是一片乱逼麻麻的景象,想不到竟然没有观众,没人理睬!哈哈哈,真是太出乎意料,竟然如此的顺利。
倒是那三人走后,房东老妇下来三楼,问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刚才怎么啦?吵吵闹闹的?”
一屋子的男男女女,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我赶紧解释说:“没什么事,只不过几个朋友打闹玩儿呢,没多大事情!”
老妇一脸的狐疑,不放心的瞅瞅阿赛亮着灯的房间,转身走回过道,拉灭了楼梯通道的路灯,“吧唧”着懒散的脚步声上楼去了。甩下一句不阴不阳的“阿香,记得关大门!”
阿香赶紧“登登登”下楼,把铁门关了
……
进屋后,阿香惊疑的看着呆若木鸡的阿赛:“阿赛,你哪来的干哥哥?”
阿赛嗫嚅着,半天才有了反应,低沉着嗓音:“我没……有呀,我哪来什么……干哥哥呢?”
倒是安安嘴快:“管他干哥干弟的,只要把这个姓张的赶走了,阿赛也就自由了!好事情!”
安安,一个戴近视眼镜、文静、苗条而青春的女孩,一脸的亚热带地区普遍的健康黑,黑得光滑,黑得靓丽。
我坐回麻将桌前,看着这群还没完全活过来的男女,故作潇洒:“来来来,麻将活动继续喽!”
那两个男人也变得洒脱起来,也围拢过来搓弄桌上的麻将疙瘩。
丽丽一脸的娇嗔,拿我嗔怪:“还玩你个头呀!你们三个大男人,打跛脚麻将呀!谁跟你玩!”
我赶紧趁机顺杆滑下:“是呀!三缺一了,玩不成喽……”
我搂着丽丽的肩膀,戏谑着丽丽,我故意放大了声音:“老婆,看来我以后得对你好才行!要不然,哪天突然冒出个干哥哥来,打断我的手手……好怕怕的!”我拿眼睛去瞟那两个男人,对他们挤挤眼睛,两个男人一阵紧促,不自在起来,附和着一脸的尴尬与滑稽。
倒是阿香还有些冷静,说出了一句让我无法继续洒脱的话来:“不知道这张鸿俊会不会找人来报复阿赛?”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越担心的,她越是要提起来。不过,这是每个人都担心的事情,正常不过的担心而已。
我有些坐不住了。我不担心张鸿俊会来报复,我担心的是另外的事情。
事情既然没有出现预计中的混乱,那么八弟是怎么善后的呢?我得赶紧与八弟取得联系,了解个子丑寅卯才行。
我赶紧找个借口,说:“肚子疼,想上厕所去……”
丽丽赶紧站起,说:“老公,我陪你去。”这一带上厕所,要走很远一段路,到后面垃圾中转站旁边的公厕解决。
我想拦下丽丽,但觉得没有道理。几个女人也跟着响应,这时才想起上厕所来了。
于是,丽丽挽着我的手臂,阿香挽着阿赛的手臂,安安挽着男友的胳膊,一窝蜂的下楼。
我这才注意到,一楼二楼的房间都是黑漆漆的。我问阿香:“阿香,怎么一二楼没人住?”
阿香说:“卖烧烤的。都回家过年去了,还没回来。”
我恍然大悟:为什么刚才这么精彩的武打片,竟然没有观众!
一路上,我想,如何脱离这群人,赶快与八弟通个电话呢?
从公厕出来,我跟丽丽说:“你们先回去,我想一个人走走,透透气,房间里真闷。”
丽丽一脸的委屈,说:“老公,什么意思?才在一起相处多久?就觉得老婆烦你了?”
我正欲解释,多嘴的安安在旁边嘲笑起来:“哈哈哈!不就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啃你老婆的包谷吗?还虚情假意的‘要一个人走走’,见不得!你们去吧,我们才不愿跟着当电灯泡呢!”
那时,这个圈子里把男女接吻叫“啃包谷”,很形象的。
丽丽拿手去揪安安的嘴巴。安安坏笑着躲避。
丽丽挽着我的胳膊,说:“老公,去哪里?我陪你去!”
我无言了。
走出菜街,路边围墙上挂着一部公用磁卡电话。我想,就在这儿打电话吧,尽量含糊其辞,不让丽丽听出端倪就行。我从钱包里取出磁卡,给八弟拨了传呼。等了半天,没回应。我又拨了一通,等了半天,还是没回应。我有些急了。再次拨通人工寻呼台,我冲电话里说:“请急呼XXXXXX二十遍!这里的电话号码是XXXXXXX!我是13920!”
丽丽见我猴急得要命,问我:“老公,给谁打电话?急得一头一脸的汗水?”
什么?我淌汗了?怎么这么失态!我怎么这么焦急!
能不急吗?
记得刚进公司不久,陈哥跟一广东老板发生了经济纠葛,陈哥对办事处八兄弟下令:全员出动!去抄广东老板的老窝去!
那是要拿刀砍/人的。对方也不是软蛋,那是两股强势力硬碰硬的火拼!搞不好是要死人的!
最后,我跟陈哥留守办事处,陈哥坐镇指挥。七兄弟带了一台大哥大,开了车,浩浩荡荡的奔赴战场。
那天,自从七兄弟走出办公室,看到桑塔纳绝尘而去,陈哥的心就悬起来了。虽然一米八五的身高,显得伟岸,虽然一向儒雅,风度翩翩,但此时的陈哥,看起来却是那么的大失方寸。一忽儿进房间躺着,一忽儿又赶紧起身度步进入办公室,来来回回的重复着这几个动作,全身难以掩饰的颤抖,拿着大哥大的手是颤抖的,打电话的声音都是颤栗的,就连架在鼻梁上的茶色眼镜,也掩饰不住随著脸上肌肉颤栗的节奏,掩饰不住的颤栗……我看着他,自己心里都能感觉到极度的紧张与不安——虽然这是老大的事情,跟自己似乎没太大的关系。
我能不急吗?
张鸿俊那单薄的身子,能经得住平头跟爆炸头那俩小子的折腾吗?别表面上没事,伤了张鸿俊的内脏,那是要死人的!人死了,我就逃不脱干系了,那是策划谋杀!我是幕后黑手!这种事情一经查出,我是要被敲脑袋的。能不紧张吗?!
有一次,高速路上发生了一起几十辆车连环追尾的交通事故,当场就死了好些人。有个男人从肇事车上下来,赶紧掏出大哥大,颤抖着激动的声音给自己的家人、朋友逐一挨个喜报平安,说自己如何如何的幸运:现场死了那么多人,自己竟毫发未损……打了四个多小时的电话,最后自己却莫名其妙的死了。原因是内脏受到重创,体内大出血自己竟全然不知,错过了急救的时间,一命呜呼了。
我一个远房表哥,骑摩托车不小心挂倒了一个小男孩,扶起来时好好的,到了晚上莫名其妙的死了。原来脑内大量溢血断送了一条幼稚的生命。
生命,有些时候坚强,有些时候脆弱难当。张鸿俊这小子会不会经不住这一顿暴打,丢掉性命?
……
八弟这小子,怎么还不回电话?
我跟丽丽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电话才终于响了起来。我抓起听筒:“喂!”
“谁打我老婆的传呼!”一个愤怒的男人!
我那鬼火一阵陡起:“去你妈的!谁吃饱了撑的!打你臭婆娘的传呼!”我“啪!”挂了电话。
过了一阵,电话响起,我抓起听筒,正要开口骂人。“吴哥!……”终于听到了八弟的声音!
我一肚子气:“小子,你死哪儿去了?打那么多传呼,一个也不回!”
八弟说:“吴哥,吃了**了?那么大的火气!”
我感觉到自己的失礼,奶奶的,人家为我办事呢,怎能这个脾气。我赶紧缓和了语气说:“八弟,你吴哥心都快急出嗓子眼了。说,什么情况!”
八弟说:“按照你的吩咐,林子押姓张的出来后,看着姓张的上了出租,他们才走的。我打车跟了姓张的,这小子在东站下的车,我看着一档男女把他送到了一家骨科医院,不放心,又跟着去了那家骨科医院,在医院找不到电话,我才出来给你回电话的……”
呵,这小子真会办事!考虑的还是周全的。
我问:“你估计他会不会……”我拿眼睛瞟着丽丽,放低了声音:“人会不会死?”
八弟那边提高了嗓音:“你说什么?……哦,你是担心人会不会死呀!我估计应该不会!那小子一下车,叫喊的跟猪叫一样的,精神着呢!应该不会有问题!”
我还是不放心,我说:“你赶紧给那俩小子打电话,落实一下,他们有没有把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八弟沉吟了好一阵说:“好吧,吴哥,你做事真他妈的那个——死就死吧!什么大不了的……我这就给林子打传呼,一会儿给你回过来!”
一会儿,八弟回了电话:“吴哥,我问过了。爆炸头兄弟敲了两钢管,林子敲了一钢管,那只手是肯定保不住的了。其余的都是肩膀屁股,没伤那小子的内脏,我还特意要他们老实交代,这俩小子说的是大实话,你可以心安了吧!”
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平安着陆!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脸上的肌肉感觉好多了。我满心的欢喜:“八弟!干得漂亮!明晚约上那两个宝贝,哥请你们哥仨好好的嗨皮嗨皮!”
八弟说:“你小子,这才有点人情味!”
……
半年后,大家都几乎把张鸿俊给忘了。有一天,阿香的男朋友无意中说起:“张鸿俊死了。”我心里一哆嗦,凉飕飕的。故作镇静问他:“怎么死的?”
他说:“这小子,前不久回了ZT老家。吊着那只断手,行动不方便,还不消停,还上山捡蘑菇——摔死的。”
我心里一阵愧疚。张鸿俊怎么死的?捡蘑菇摔死的。为什么会摔死?行动不便。为什行动不便?右手是吊着的。那只手吊着,是我给废的。我心里想啊,可惜了,一条年轻的生命。
但是看着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阿赛,我又想:张鸿俊要是不离开阿赛,一直像个幽灵纠缠阿赛,那么,还有今天的阿赛吗?
但不管怎么说,用极端暴力的方式处理事情,是会有遗憾的。
我那时就想,或许,如果我很有钱,砸几捆“一ΟΟ”在张鸿俊的脸上,要他离开阿赛,也许他会健康着离开阿赛的。
但回过头又想:像张鸿俊这类人——比如阿赛的前老公、丽丽的前男人、丽丽的亲生父亲——这类人,用钱能唤醒他们泯灭的良心吗?那么,酒店歌舞厅里用钱做成子弹弹射梁菊乳/头的那些畜生们,那么有钱,为什么不能善待别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