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线索

逍遥子、度厄真人一见此人,皆面露喜色:“掌门师兄!”

被狂风扫倒在地的沈焱愣了愣,随即也惊喜地喊了一声。

衣服上能绣双阴阳八卦纹的只有九幽派掌门玉虚真人——出关太及时了。

玉虚真人高高在上喝道:“尔等宵小,敢上九幽山闹事,真欺我九幽派无人么?”

这位大能的威压压得在场数千人都有些直不起腰杆,实力显然非同小可,一时竟无人敢答话。

徐行之虽运行灵力未受影响,但坐骑却险些四肢铺地,面子已折了。眼见今日决计再讨不到半点便宜,也不多言,着随从收了尸,便扬长而去。只撂下一句:下次再新账旧账一起算!不用说,九幽派跟北冥道宗的梁子已然结下。

眼见最有实力的踢馆者都走了,剩下的哪还敢久留,统统作鸟兽散,没大会功夫就散得一干二净。连玖安真君也匆匆告辞离去,毕竟热闹已经看完了。

一场声势浩大的问责,就这么虎头蛇尾收场,让人颇有些啼笑皆非。

不过,九幽派的名声确实是一下子败坏透了,这总算是达成了一点目的。

玉虚真人落下身形,那威风八面的金龙随即也化作人形,是个金光闪闪的美貌青年,贵气得要亮瞎眼,浑身几乎都在闪光。只要看着他,就会明白那浑身都叫嚣着“我有钱我有钱我非常有钱”的暴发户之崎岖审美。不过,这闪瞎人的风格居然很衬他,看着非但不违和,还特别彰显华贵风姿。

司凤吃惊地看着他,终于找见一个比她师父衣品还独特的人了,闪瞎人眼睛的程度比之她师父有过之而无不及。龙的品味——也是蛮特别。

逍遥子一把拉住美龙青年:“泽源你来得正好,你堂弟化成了幼龙形状,始终恢复不回来,你帮我看看。”

江泽源爽朗一笑:“没问题,二师叔。”

被这么一搅合,中断的授信仪式似乎已没必要,毕竟逍遥子当初的决定只是一时之气。但在沈焱的坚持下,玉虚真人觉得于门派是一件连日里难得的大喜事,所以最终还是行完了整套仪式。

司凤被授了一枚交绕烈火额印,与她几个师兄一寸长线形的额印不一样,她的额印看起来像振翅欲飞的火凤,又像两条交缠的长尾。看还是很好看的,只是很与众不同,让她有些不好意思。沈焱将无极赐给了她,苦于没有灵力,暂时还不能让无极认主。

玉虚真人道:“近来门派遭遇不测,汝辈弟子更应勤勉修习,光大我派。你天赋出众,只要肯努力修炼,必能有所大成,日后为门派复兴出一份大力。今日便不多说了,你先下去吧。”

司凤当即告退而出,知道师伯们和师父肯定有要事相商。玉虚真人甫一出关,就面临一大堆烂摊子,也是悲催,她暗地里替这位力挽狂澜的师伯掬了把辛酸泪。

刚走出没多远,就迎面遇上二师兄萧意粲。他一把揽住司凤肩膀,笑嘻嘻道:“猴子精你好厉害啊,给咱们门派挣了大脸啦。”说着又毛手毛脚来摸她额上的印记,“嘿,跟我们的都不同诶。”

司凤拍掉他手,义正言辞道:“二师兄,我有名字,我叫司凤。”

萧意粲道:“我知道啊,不过我就不喜欢叫你名字。话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明明是个没毛的小瘦猴子,晃眼的功夫,身量都快赶上我了,没个合理解释可不行啊。”

司凤硬邦邦道:“我已向师父解释过了。如今我已正式入门,二师兄还想挤兑我么?”她有种直觉,二师兄对她挺不满的,不知是为毛?

“行行行,你是门派的大红人,谁敢得罪你啊?我不说了这总行了吧?”萧意粲笑得懒洋洋的,语气有点欠扁。

司凤白了他一眼,越过他往回走。

萧意粲退着步子又到她面前,拍着她肩膀道:“急着回去干吗呢?去听乔云那倒霉姑奶奶哭吗?怪没意思的,我就是嫌烦才出来的。”

他一提乔云,司凤倒想起来了,这几日她忙着排练和其他杂务,倒没怎么关注她。她爹前几日血溅裂霜堂,想是逍遥子跟他对质,他自觉理亏,又遭灭族打击,便当场自尽了。乔云这几日肯定是以泪洗面,数日之间亲人全数死光,只剩她孤苦伶仃一人。

司凤不满道:“二师兄,你怎么这样啊,太冷血了吧。回头我要去求师父,让他留下乔姐姐。”

萧意粲道:“你可别去触这霉头,二师伯可是发了话,不欢迎乔家的人,九幽派与乔家再无瓜葛。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那乔岩故意使绊子,才害得咱们门派这样惨。你要敢替他女儿说话,当心被二师伯一并打出来。”

司凤能理解他的想法,但是她毕竟跟乔云并肩作战过,要不是有乔云在,说不定她早在尸山血海里丧了命。所以无论怎么说,她不能置身事外。

“二师兄,多谢,好意我心领。我主意已定,不必多说。”司凤也不是不识抬举的,朝他微微一笑。

萧意粲从她眼神里看到了她的坚定,便也不再试图说服她,无奈地努努嘴,让开了道路。

司凤从传送法阵回了青冥峰,乔云可能是哭得倦了,躺在榻上已睡着,睫毛上还挂着湿盈盈的水泽。司凤心里有点堵得慌,站了一会,替她掖了掖被子,又轻手轻脚走了。

乔云睁开眼,看了看还在颤动的幕帘,调过头将脸埋在枕间,泪水又如断线的珠子续续掉落。

再度回到九幽峰,司凤在含光殿外徘徊了许久,打了数遍腹稿,又将长辈们可能的问话模拟了一番,终于鼓足勇气在关闭着的大殿门口立定。

其实她还是有些心虚的,诚如二师兄所言,乔岩捅朋友两刀坑害九幽派那是首功,站在门派立场,她去求情实属无理。但完全不作为,她良心上过不去,无论结果如何,还是放手一搏吧,起码努力争取过不留遗憾。

从大殿内隐隐传来江洳涣的声音,司凤侧耳细听,似正是在说碧波潭发大水那晚的事。此时贸然求见怕是不合适,干脆再等等。

就听江洳涣道:“……那旋涡大得啊,把我搅得好像滚锅里的一只饺子,怎么都挣不脱,水下仿佛是长了一只无形的手,紧拽着我,任我如何翻腾,就是逃不出……”

沈焱无情的声音打断了他:“江洳涣,我们不是来听你的历险故事的,说重点。”

江洳涣心不甘情不愿哦了声,续道:“发大水时法阵估摸着就已经出问题了,我原已将妖蛋抢出,却未料有人突然闯进来,偷袭了我。原本湖底的法阵就只防修道之人,对平民百姓并无束缚,是以有个凡人晚间闯入我亦未放在心上。

“当时我已自顾不暇,便只化了真身恐吓他,望他知难而退,逃离险境。谁知那人却是被魔道妖孽操纵了的,不管死活往水里钻,竟将我打伤,盗走了妖蛋,将我先前勉强修补的那处法阵破绽也彻底打穿了。等我醒过来,已经什么都晚了,灵力丧失也化不成人形……”

玉虚真人问道:“那你看清那盗窃者的面目了吗?”

江洳涣丧气道:“天太黑,没看清。”

听到这里司凤没忍住,叩了叩门:“弟子司凤有事求见。”

“进来吧。”

司凤道:“江师兄提到的这个人,我知道是谁。”

四位尊座皆惊诧地看着她,不约而同问道:“谁?!”

司凤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是个三十出头的龅牙男子,别人都叫他贾老三,五官很平凡,身材中等,不胖不瘦,扔人堆里很容易被淹没的那种普通人。啊对了,他右手手背上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痦子。”

玉虚真人面有诧色:“你如何知道的这般细致?”

司凤便将茶肆偶见此人之事叙说了一遍,补充道:“他很可能并未在郾城那场人祸中丧生,若他真是用完饭便往西去了,必然侥幸活了下来。寻回宝物的可能性也还是有的。”

江洳涣道:“我虽没看清他面貌,但身量倒是很符合的,十之八、九就是他。”

沈焱扇子一敲手心,恍然大悟道:“难怪难怪。常笑为盗取宝物操纵了他,结果却让他跑了,最后也没捞着宝物,恼羞成怒之下便屠了城。必是如此。”

度厄真人沉吟道:“他盗取那妖蛋作甚?”

沈焱撇了撇嘴:“可能是想复活他那副早烂了的肉身吧,谁知道呢。”

得到了这宝贵的线索,座上四位似都松了口气,殿上氛围和缓了些。

玉虚真人又问:“还有何事?看你欲言又止,不妨直说。”

司凤吞吞吐吐道:“回禀掌门真人,我、我想替乔云求个情,希望不要赶她走……”哎,说话都没底气。

一听这话逍遥子火冒三丈,立刻训斥道:“什么混账话!她爹做了什么不要脸的混事,你不知道吗?!”

司凤伏低了身子,低声道:“此事跟乔云却没关系啊,她爹作的孽,不是已经遭了报应,她、她是无辜的呀……”偷偷抬头瞄沈焱,用目光向他求助。

“刚入门就敢提条件,真有出息啊,你师父就这么教的?”逍遥子只是不依,连着沈焱也被一通臭骂。

司凤被训得抬不起头,心中有些沮丧。

最后还是沈焱出头才了结此事,乔云被留在青冥峰,道她一个孤女可怜,留下做个扫洒打杂的丫头。玉虚真人念及她无辜,又主动要上山报讯,并无过失,便允了。逍遥子愤然拂袖离去。

这掌门出关的第一场会议便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