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熙宫。
篱落坐在大厅椅子上,面无表情,双手放在膝盖上,听着从里面传来了溪绯那痛苦的尖叫声,让他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不安。而一旁稳如泰山的太后娘娘姿态优雅的饮用着茶水,说着风凉话:“怀孕到现在肚子都干瘪,到了生的这一刻,她的肚子变得如此大,她能生出什么东西来?恐怕,别是怪胎吧。”
她的话一说完,别遭到了他凶狠的目光,仿佛再说: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太后也便没有说话了,不知道里面溪绯尖叫声持续了多久,只感觉到她快虚脱了,然后听到了一阵婴孩儿的哭泣声,他轰然站起了身子,转身看向那边,一个老宫女满脸欢喜的跑了出来:“恭喜君主,恭喜太后,云妃娘娘生了,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小皇子?”太后明显的双眼里划过了一丝惊喜,因为她是最希望出生一个小皇子的,只不过不希望是溪绯生出来的罢了。
“明月,快抱出来给君主给太后娘娘看看啊。”老宫女冲着身后开心的喊着。
“是,来了,来了。”只见,一个小宫女抱着如此水灵的男婴走了出来,太后迫不及待的跑了过去:“来,给哀家抱抱。”篱落的嘴角也绽放出了安心的笑意,走了过去,看着那襁褓中的男婴,粉嫩粉嫩的小脸,睁着一双犹如黑葡萄一般的双眼,仿佛在打量着这个世界。
“哎哟,你看看这小家伙长得还真是像我们篱落,小脸粉扑扑的。”太后现在是笑逐颜开,早已将刚才的不满抛到了九霄云外,看着怀中的男婴,开心得仿佛所有事都与她无关,他看着这个小家伙,也忍不住的去抓住那小手。
“哀家的小皇孙,小皇孙,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嗯?真是跟篱落小时候一模一样。”太后完全沉浸在了欢喜之中,篱落看着太后爱不释手的样子,看向了那边,溪绯还在里面。
溪绯喘着气躺在床上,看着头顶上方,心底里默默的伤心,直到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她挣扎着被宫女扶着坐了起来,她坐在了床边看着溪绯,溪绯努力的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你看到他了吗,是不是很像你?”
他浅笑着点了一下头:“嗯,我看到了,很像我,很像很像。”
“篱落,来给哀家的小皇孙起个名字吧?”这时候,太后娘娘兴高采烈的抱着婴儿走了进来,他站起了身子,看着太后怀中的鬼萌,那就是鬼萌,但是他不记得。
溪绯看着他注视着鬼萌的目光,是那么的陌生,又是那么的宠爱,其实,这也就够了吧。溪绯有些控制不住的情绪,主动说:“就叫鬼萌吧。”
她的话音刚落,周围陷入了一片安静,他看向了溪绯,太后皱起眉头不满道:“鬼萌?这是什么名字,哪有做人父母的给孩子起这种名字,不行,哀家不同意。”
太后的否决,让溪绯有些失落,她只不过是想让鬼萌继续‘鬼萌’下去,他还是篱落,他还是鬼萌,这样不好吗。
溪绯失落的样子被篱落看在眼中,开口道:“既然是我轩越国的后代,那不如就叫‘萌越’吧。”
“萌越……”溪绯念着这个名字,她忽然间笑了,萌越,真好听。
“这个名字不错,就叫萌越吧,哎哟,小萌越,你有名字咯,开心吗?”太后逗弄着怀中的鬼萌,然后鬼萌笑了,她开心得像一个孩子:“哈哈,篱落,你快看,这小家伙笑了,真是讨人喜欢。”
溪绯看着太后如此喜欢鬼萌,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安慰,她担心过,太后说鬼萌是妖孽,会将鬼萌处死,如果是这样的情形,那她也该放心了。
“报!!!启禀君主,桑洲城已经……已经被攻破了,夏国这次皇帝亲自出马,说势必要攻下钛州城,君主,而且,而且,夏国的皇帝说,这次谁要是将君主……君主您的首级取下,就就是将来轩越国的帝王!”一名侍卫如实说道。
“放肆!”太后怒声斥道。
但篱落挥手示意,退下。
躺在床上的溪绯也将这消息听得一清二楚,条件反射一般的看向了篱落,想要看看他是什么反应,他是什么表情,但,溪绯失望了,他还是隐藏得那么深,溪绯什么也没有看到。
——安静的寝宫中,摇篮里没有了意识的鬼萌婴孩的嘤咛声,溪绯面容哀伤的发着呆,不知不觉,脸上出现了一丝凉意,溪绯回过了身来,抬头看了过去,看见窗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大雪纷飞,到处银装素裹,成了一个白色的世界。
溪绯低头看着现在还是一个小婴儿的鬼萌,淡淡的笑了:“你很开心吗,一直在笑,你一定很开心,想要快点长大,对吗。”
对着鬼萌自言自语让溪绯感觉到无比的落寞,可惜她却看不到了鬼萌整个长大的过程,他现在还没有记忆,等到长大了,就什么都记得了。
两名宫女走了进来,走到了鬼萌的面前:“娘娘,您歇息一会儿,奴婢去抱小皇子喂奶水吧。”
溪绯轻‘嗯’了一声,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鬼萌被抱走了。
她看着窗外一直没有想要停下意愿的大雪,走到了大门前,迎着冷风,走了出去,放眼望去才发觉,已经到处都是白雪皑皑,整个皇宫都被笼罩在其中。
她步伐缓慢的迈开了脚步,踩在这厚厚的积雪上面,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声音,她身上披着一件红色的斗篷,边缘有白色的绒毛装饰,也衬托出了这寒冷的冬季,天空中不断飘落的雪花,落在了她的都碰上,落在了她的头发上,落在了她的掌心里,凉丝丝的,凉到了心里面。
看着两旁那光秃秃的树枝,结冰的湖水,一切都变的好安静,还记得当时来到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站在这片湖水的对面,纵是在人群中,她还是可以一眼就看到了他,他一次一次的重新爱上她从来都厌烦过,走到了这里,溪绯停下了脚步,曾经与他一起站过的地方,走到了这里了,可不可以就不要走下去了,再走下去,是万丈深渊,她知道,是除了她,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万丈深渊。
剩下七天了,只剩下七天了,她在数着,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数着,她想要让自己去不在乎,但是克制不住。脑子里在幻想着各种怎样逃避他的方法,想着想着,心就跟着疼了起来,眼泪就涌出了双眼,流出来的那一瞬,就变得冰凉,抬头看着天空,看不到尽头,只看到雪花从上往下掉,打在了她的纤长的睫毛上。
忽然间,肩上多了一只手臂,溪绯的余光看到了那拇指上玉石扳指,将自己的的身子轻轻的拉向了他的怀中,溪绯看到了他的侧脸,他穿着一件枣红色的衣袍,如墨色一般的发丝上沾上了雪花。
“怎么流泪了。”他望着远处的雪景,说。
溪绯收回了望着他的目光,继续看着飘落的雪花,笑道:“可能,触景生情吧。”即使,剩余的时间已经很少了,但是这些天,她也没有去打扰他,她知道,他现在的心里一定很烦躁,每天还是可以那么偶尔的看到他,就行了。
“不要流泪了,因为,会结冰。”他的语气那样冷漠,可溪绯却‘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笑了很久很久,笑的声音快乐,可是笑着笑着,她就突然沉默了,声音悲伤:“会结冰,嗯,不会再流泪了,至少,不会在你面前流泪了。”
篱落看着溪绯,溪绯也看着他,就这样,谁的目光里也没有闪躲,过了很久之后,天空中的雪花也只是有增无减,他说:“钛州城也沦陷了。”
溪绯愣了,这么快,才几天的时间,也沦陷了,再这样下去,离这座皇城沦陷的时间还远吗。
“我决定,亲自上阵,与夏国一决胜负,明日启程。”他似乎犹豫了很久才做出了这个决定,溪绯想要说什么,但又觉得其实自己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他已经决定了,他的性格,她一直都知道。
“可以……再过七天启程吗。”溪绯呆呆的提出了这个请求,尽管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篱落眼中闪过疑惑,问:“为何?”
他仅仅两个字就让溪绯哽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了,她要说什么,难道她要说,再过七天就没有她了,可不可以再稍稍的延长其天后再去吗?呵,可笑,可笑之极。
溪绯淡淡的笑道:“没什么,我是觉得你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这样会……”
“萌越出生了。”
溪绯的话还没有说完,被篱落打断了,溪绯注视着他的双眼,在等着他的下文,他看着空中的雪花:“我想给你们两个人一个安定的生活。”
瞬间,溪绯的眼泪就再次不争气的掉了下来,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的身子,他也轻轻的抱住了溪绯的身子,溪绯本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了,可还是哭了,说:“对不起,答应你不在你面前流泪,我食言了。”
篱落抱着她浅浅的笑了,低声说:“我懂。”
“要去多久。”溪绯紧紧的抱着他,似乎下一刻,自己就会消失不见了一样,其实她很想跟他说:篱落,我不想离开你!
“少则三月,多则半年。”这两个数字对于溪绯说是多么的遥远啊,与她的七天来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溪绯离开了他的怀抱,他说:“陪我走走吧。”
“嗯。”溪绯点了点头,也许,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并肩而走。
苍茫的雪地上,她和篱落并肩走过,时不时的用余光去看他,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的身上似乎还是少了些父亲的感觉,心中想着,如果可以就这样和他一直走下去,如果可以没有那么的如果,如果没有遇上他,如果没有恋上他,那么就不会发生如此一段冗长而梦幻又心疼的经历。
——皇宫大门前。
今日篱落亲自上阵,就要出发了,队伍浩浩荡荡的排列等待。
“篱落,你为什么一定要亲自上阵,让李将军出马,季将军当前锋,与他们对抗没有问题,你的伤势都还没有好利索。”太后娘娘拉着穿着一身金缕铠甲的利落说着一连串的话,篱落没有说话,直到了最后一刻说:“母后,夏国此番针对的便是儿臣,只能让儿臣去解决。”
“哀家是担心你啊,你可是一国之君,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说到一半,也便没有再说下去了,脸歪向了一边哭红了眼眶。
“君主,这会儿,雪小了,我们可以出发了,不然待会儿,雪又会下大。”李将军跑来提醒道,他抬手示意先退下,然后目光看向了站在那边的溪绯,走了过去。
溪绯抱着襁褓中的鬼萌,表情忧伤的看着他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他看了一眼溪绯,没有说话,接着看向了溪绯手中的鬼萌,将鬼萌抱在了怀中,鬼萌闭着双眼睡得很香,他的嘴角微微上演,凑近了鬼萌呢粉嫩的小脸,冰冷的双唇贴了上去,轻声说:“等父王回来。”
然后毫不留恋的将鬼萌还给了溪绯,溪绯抱住了鬼萌,他猛地转身,甚至不想要多看她一眼,他和她都知道原因,只是看着他走去的背影,溪绯还是忍不住的喊道:“兵荒马乱,刀剑无情,小心点。”
听到了溪绯声音的他,还是身子一僵,停下了脚步,双眼中闪烁着泪光,但并没有回头,而是抬头望着空中洋洋洒洒的雪花,说:“让你和萌越两个人活在这世上,我怎能安心。”语毕,他快步走到了战马的面前,身手矫健的骑在了马背上,最后看了一眼溪绯,但此时的溪绯已是泪流满面,这便是他看到溪绯的最后一眼,那样的不快乐,那样的悲伤。
他发
令:“出发!”然后骑着马直奔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出发!”李将军高声喊起,队伍开始前进。
溪绯哭得更厉害了,看不到他了,此刻看不到了,就再也看不到了,溪绯的双腿有些瘫软的抱着鬼萌跌坐到了地面上,坐在了冰冷的积雪上面,怀中的鬼萌还是睡得那样香甜,溪绯不停的抽泣着。
“娘娘,您别哭了,您身子这么虚弱,我们回去吧,天这么冷。”
“是啊,等君主打了胜仗就会回来了。”
两个宫女搀扶着溪绯站了起来,不停的安慰着溪绯,等到他打完仗了就回来了,可是她等得到吗,她剩下的六天,能够等到什么?
溪绯看着已经没有篱落身影的道路,小声呢喃着:“让你和萌越两个人活在这世上,我又怎能安心……”
——开始倒计时了吗,溪绯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都在渐渐衰老,渐渐的停止运转。
疯狂的去做那件还没有完成的衣袍,双手多了很多的伤口,流了很多的血在那件衣袍上,宫女劝她不要做了,她什么也不听,刺绣着那些图案,但是她绣的真的很难看,很难看,可是上面沾满了鲜血,那是绣花针无数次扎破了她的手,剪刀无数次无意的割伤了她的手,感觉不到疼痛了,心麻木了,就这样日日夜夜,昼夜不分,也许,这样很好,她怕闲下来的自己会控制不住的去想他,然后想着想着,心就开始滴血。
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那件衣袍终于做成了,她将那件衣袍抱在怀中,呆怔了很久,将它小心翼翼的叠好,低头的那一瞬,看到了胸前的那块五彩石在闪烁着彩光,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五彩石闪烁得这么频繁,即使她用手紧紧握住五彩石,那强烈闪烁的光芒也从指缝间露出,她的心跳加速,仿佛都要跳出来了,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声音颤抖的问:“我……还有多少时间。”
五彩石那调皮的声音也变得疲惫不堪:“只剩下三个小时了,我的法力也快消耗完了。”
三个小时,溪绯没有了惊讶,没有了悲伤,麻木了吧,时间就是这么疯狂,就是这么被逼,只剩下三个小时了。
“哇——哇——哇——”
摇篮里传来了婴孩的哭声,这哭声惊回了溪绯的思绪,鬼萌,鬼萌,她一步一步沉重的走到了摇篮前,抱起了里面哇哇哭个不停的鬼萌,听着他的哭声,溪绯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只剩下三个小时而已了,溪绯紧紧的抱着怀中的鬼萌看了一眼床上叠放整齐的衣袍,冷冷清清,到处都是冷冷清清,溪绯看着安静下来的鬼萌,不在哭了,而是冲着溪绯笑,那笑容甚是可爱,溪绯看着他,嗓子哽咽的开口:“你是鬼萌,你也是萌越,知道吗,以后,陪在你父王的身边,不要让他一个人孤单,你会慢慢长大,你会慢慢懂事,其实,我后悔了,但是我又不后悔,呵,你笑什么,看到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喜欢你,是吗,看你多幸福啊,要乖乖的,不要再闯祸了,嗯?”
还是婴儿的鬼萌睁着双眼看着她笑了,溪绯也笑了,只是满脸的泪痕,靠近在了他的小脸上,苦涩的双唇贴了上去,抬起头来,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抱着鬼萌走出了寝宫,外面的到处大雪飞扬,她走向了一个她以往根本都不想去的方向。
——云和宫。
“太后,云妃娘娘抱着小皇子来了。”阿梅给正在火炉旁取暖的太后娘娘说,太后一脸疑问:“她来做什么,给哀家请安?还真是稀奇。”不过她倒确实是想看看她的小皇孙了,本来就想看看,但是溪绯不肯,篱落又下令,谁也不许靠近溪绯,她又气又恼。
溪绯抱着鬼萌进来了,规规矩矩的行着礼:“给母后请安。”
“哎哟,哀家的小萌越来了。”太后看到鬼萌两眼就放光急忙跑过去抱过了溪绯手中的鬼萌,然后语气冷淡的给溪绯说:“起来吧。”
“几天不见,小萌越,你的眼睛好像又变大了,长得越来越像你的父王了,呵呵。”太后抱着鬼萌逗玩着,舍不得放开手,溪绯坐在一旁看着太后开心的模样,也不觉得笑了,太后看到了溪绯的笑容,觉得很不自然,声音又变得严肃起来问:“云妃,你今儿个来这里有什么事?哀家看你无事不登三宝殿。”
溪绯只是微微一笑,也无需遮遮掩掩了,看着太后说:“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但是您喜欢萌越。”
溪绯的直接倒是让太后有些无话可说,又逞强道:“你知道就好。”
“外面的传言,我知道,篱落的处境,我也知道。”溪绯自顾自的说着,太后没有再插嘴,而是在等待着她把话说完,溪绯接着说:“以后,萌越就放在您这里养着吧。”
溪绯的这话一出,太后着实吓了一跳:“真的?”
“嗯,真的。”溪绯点了一下头。
“那你呢?”太后觉得这其中有诈,从来连碰都不让她碰一下萌越的溪绯,现在大方到要让萌越由她抚养?该不会是想要趁机耍诈,好在篱落回来之时,告她一状?
“您不喜欢我,轩越国的所有子民都不喜欢我,我呆在这里也没有意义了,我决定离开这里了。”溪绯的这个决定更是让太后和身后的阿梅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溪绯伸出了手抚摸着鬼萌的小手,说:“日后,劳烦您了,他的性格有些调皮,您不要生气。”溪绯的眼前似乎都出现了,鬼萌又长大成那个样子的情景,还是那么的顽皮。
“哀家是不太喜欢你,但是,你这么一离开,等篱落归来,责怪的岂不是哀家?”太后这样的想的也不是不无道理,溪绯心痛的说:“他不会责怪您,请您转告于他这些话:遇见你,恋上你,尽在掌控中,妊娠之痛痛醒良知,从此往后,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溪绯含泪说完,站了起来,朝着太后跪下磕了一个头:“今后,萌越,有劳您了,请您让侍卫给我放行吧。”
这么绝情的话,溪绯说的时候,心里怎能不痛,可是,谁能体会这感觉?太后只是呆呆的不说话,抱着怀中的鬼萌,溪绯站起了身来,最后看了一眼渐渐入睡的鬼萌,这一眼有多长,只有她自己知道,毫不夸张的可以分解成无数个日日夜夜。
接着她如同当日篱落一般,猛然转身,离开了云和宫,离开了这偌大的皇宫,一步一步走到了皇宫大门之前,大门早已敞开,她悲凉的笑着,踏出了那扇门,接着听到了身后缓慢关门的声音,回头的那一瞬,仿佛看到了大队人马的身影,雪,越下越大,甚至混淆了她的视线,看不清前方的路,绣着花纹的红色斗篷披在她的身上,在这片白雪之中,很是耀眼。
踩在这白雪上面,依旧是那样‘咯吱咯吱’的响声,只是转头,身旁没有了他的存在,胸前的那块五彩石绽放出的彩光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她知道,这样意味着时间,越来越少了,越来越少,她都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此刻,没有了他,没有了任何人,她的眼泪肆意横流,仿佛要在这剩余的时光里一次流个痛快,抬头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脑海里开始不听话的浮现着他的那张脸,完美的无可挑剔,任性得世间少有,温柔的唯她所享。
想起他的样子,一如既往的俊美。
只是不知,来世的他,站在这苍茫大雪之中,身旁又会陪伴着一个怎样的女子。
温柔贤淑,还是聪明伶俐,还是可爱乖巧……
是谁会陪他来看这一场冰天雪地。
他独特的宠爱方式,又会唯谁所享。
再也看不见他的我,然后,然后,然后我和他,再也没有了然后……
——溪绯前进的脚步忽然的停了下来,猛然转身,在那一霎那,她看到了篱落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就站在那里,就那么看着自己,可是在她眼泪掉下来的时候,画面消失了,篱落不见了,原来,只是她的幻觉而已,只是她的幻觉,溪绯回过了身子,苍凉的笑出了声,笑得那么落寞,看着阴暗的天空:“我不后悔,我不后悔,我不后悔!!!”她发泄一般的大叫出了声,胸前的那块五彩石那疯狂的闪烁频率仿佛要爆发了,随后,五彩石从溪绯的胸前飞奔到了半空中,分散成了五种光芒全部照向了溪绯的身上,溪绯的身子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站也站不稳,但是她努力的站在原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是在油锅里奸诈,那难受的程度让她不自觉的尖叫出声。
那五种光芒就好像披着华丽外衣的死神,不停的冲击着溪绯的身体,直到溪绯看到了自己的双脚从雪面上消失了,自己的身子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不见,她惊恐,她挣扎,但都徒劳无功,眼看着自己的身子消失到只剩下那张脸了,她回头看着那皇宫的大门,依依不舍的看了最后一眼,然后整个人不见了,那五道强光也渐渐变弱,慢慢的不见了,从半空中掉下了被分裂成了两半的那块五彩石,没有了任何的灵力,没有了溪绯,成了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静静的躺在雪里,然后急速而下的大雪很快就将它掩埋住。
大地恢复了它该有的状态,在上面行走过的溪绯好像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只有那正在被大雪埋没的脚印证明她从这里走过,只是天空有了一点点的异常,可谁也没有在意。
——四年后……
热闹非凡的轩越国皇城大街上,百姓们安居乐业,正在喜气洋洋的迎接着新的一年,到处烟花炮竹响个不停,茶楼上雅间王公贵族闲聊的声音,格外的刺耳,即使那烟花炮竹的声音也遮盖不住。
“哎,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啊,千万都别到处乱说,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君主啊,活不久了。”
“你胡说什么呢,君主不是看上去好好的吗?我看你才是应该担心自己会不会有杀身之祸。”
“啧啧,这怎么是我胡说呢,我舅舅啊,是专门伺候君主的御医,与我父亲交谈时,我无意听到的,据说是抑郁过度。”
“这倒也是,君主可是四年了,都没在纳一个妃子,选秀也不让办,他四年说的话,估计都不足百句吧?”
“唉,云妃娘娘的消失,对君主的打击太大了,君主为了她可是废除了六宫,她还真是无情啊。”
“这就叫红颜祸水呗,不过君主身体确实是越来越差了,但是宫里都不让对外透露任何消息。”
“还好那个云妃娘娘有点良心,还给轩越国留了一个萌越小太子,否则啊,还真是后继无人了,江山得落入他人手中了。”
……
寝宫内,龙床上。
“咳咳,咳咳,咳咳……”
被老公扶着不停的咳嗽的是他,四年后的他,霸气未减,但是脸色却有些难看,宫女递过来了药碗:“君主,您快些用药吧,御医说,您再这么咳下去,恐怕会咳出血的。”
“滚!”
“哗啦——”
他毫不留情的怒吼道,将宫女手中的药碗打翻在了地面上,那瓷碗破碎的声音,很刺耳,吓得所有人都跪倒在了地面上求饶:“君主饶命啊,君主饶命啊。”
“太后娘娘驾到!”
殿外响起了太监的声音,四年后的太后容颜有些憔悴,看着地面上的一片狼藉,赶紧冲了过来扶着他:“篱落,你怎么还这么任性,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你想死在哀家的前头吗,你想让萌越没有父王吗?!”
“君主,胡侍卫回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喧!”他没有理会太后的话,而是对着那个太监说。
胡侍卫走了进来,跪倒在地面上:“拜见君主……”侍卫话还没说完,他便喘着气迫不及待的问:“找到没有?”
胡侍卫有些难为情的,支支吾吾的说:“臣……臣无能,办事不利,没能给君主找到云妃娘娘。”
“废物!滚!滚!都给我滚!找不到,找不到,这三个字,我已经听了四年了,再找去,别再让我听到那三个字,否则,你提上你的人头来见我!”他激动的怒骂出声,胡侍卫只能应是,退出了秦宫殿。
用力过猛的他喘着气躺在了床上,太后看着篱落这个样子,心里很是疼痛,可是又没有一丁点办法,如果早知道是这样,那她当初就算再怎么讨厌云溪绯也得把她拉住,不让她走。
“篱落,这四年来,你派人去找,不停的派人去找,但是都没有结果,难道你忘了她要母后给你转达的话了吗,她说,从此往后,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她都说得这么绝情了,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她根本就不想让你找到他,也根本就不会让你找到她!”
他怎会不记得,他当然记得,目光愤恨的念出这句话:“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呵,她为什么对我这么狠!”他现在恨不得将那个女人撕碎,撕成碎片,可是又疯狂的想念她,想见她,已经四年了,整整四年了,他只看到了那件沾满了血迹的衣袍,他不明白那个女人是什么意思。
“父王!”
殿外传来了一个孩童的声音,等待看见身影的时候,太后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笑容:“萌越,你怎么来了。”
这个孩童正是鬼萌,四年了,鬼萌长大了,又成了当初的鬼萌,他什么都记得,只是不见了溪绯,但他始终是一个凡人了,没有了任何的能力。
听到了鬼萌的声音,他的眼里的愤怒才平息了下来,鬼萌是他唯一的安慰,是他和所生。
“皇祖母!”鬼萌那稚嫩的嗓音,让这僵硬的气氛有了缓和,鬼萌跑到了篱落的窗前:“父王,儿臣来看你啦。”
只有看到鬼萌,篱落的脸上才会出现微微的笑意,他抚摸着鬼萌的脸,似乎多多少少都可以看到溪绯的影子,他不禁问:“萌越,你可曾想念过你的母妃?可曾恨过她?”
“没有啊,父王,你放心啦,那个笨女人,呃,不是,母妃一定会回来的。”鬼萌差点说漏了嘴,鬼萌如此的有信心让篱落很是不解,小小年纪的他从来就没有见过哪个女人,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为什么鬼萌给篱落的感觉,就是他一直都记得那个女人。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因为,儿臣也不知道,不过,父王你放心,她一定会回来的。”虽然鬼萌不知道为什么溪绯失踪了,但是他觉得一定会回来的,因为那个笨女人那么喜欢父王,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消失了?不可能,不可能。
鬼萌的话让他觉得有了丝丝的希望,他真的有那么恨她吗,如果真的找到了她,他会惩罚她吗,当看见她的那一瞬,他应该忘却了吧,他舍得去惩罚她吗。
——皇宫大门处,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女子,丝毫没有畏惧感的朝着皇宫的大门走了过来,几个侍卫很自然的拦下了她,可是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那几个侍卫全部惊呆了:“你……你不是……”然后都赶紧乖乖的让路,那个披着红色斗篷的女子就那么正大光明的走进了皇宫里面。
一路走去,宫女太监,巡逻的侍卫在看到她以后,都开始惊慌失措,仿佛大白天见到了鬼一样,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篱落在哪儿。”
那个太监颤颤巍巍的说:“君,君,君主在水榭上的走廊里,和,和,和和太子殿下。”
“谢谢。”神秘女子继续的往前走,似乎对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熟悉到闭着眼睛也可以走完。
——走廊里,鬼萌和他并排走着,鬼萌不知道为什么,父王总是喜欢在这里徘徊,不禁问:“父王,你为什么总是在这个走廊里走来走去?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他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听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已经结冰的画面,陷入了深深的回忆,说:“因为,在这里,我爱上了她。”
忽然间,天空中隐隐约约的飘起了雪花,鬼萌开心的大叫着:“哇!父王,你看你看,下雪咯,下雪啦!”
他却无处话悲凉,看着空中的雪花,脑海里还清晰的记录着与她在雪中漫步的情景。
鬼萌惊喜的看着空中雪花,无意的回头的那一瞬间,看到了一个身影,让溪绯睁大了双眼,激动地都快要蹦起来了,因为站在这一头的正是消失了四年,让父王找了四年,愤恨了四年,抑郁了四年的笨女人,云溪绯!
和那日一模一样的穿着,仿佛是从冰洞中解封了,红色的斗篷上还有雪花。
“父王,你快看,那是谁!”
鬼萌站在一旁兴高采烈的大叫出声,在篱落转过身子的那一瞬,一个熟悉的身子扑进了他的怀中,刚才,他好像看到了那张脸的闪过。
溪绯扑进了他的怀中,紧紧地抱着他,哭着说:“对不起,我回来了。”
这一刻,他愣住了,这一切仿佛都在做梦一样,他有些木讷的抬起了双臂抱住了她的身子,这感觉,是她,这熟悉的感觉,这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
“是你吗。”
“是我,是我,我回来了,我舍不得你,我好想你啊!”溪绯下巴垫在他的肩上,看着身后的还在搞怪的鬼萌,不自觉的一笑,鬼萌正在吐着舌头,仿佛在嘲笑她羞羞脸。
听到了她的声音,他狠狠地抱着她,很久都没有松开,四年都没有见过她了,四年都没有与她相拥过了,他的心中汹涌澎湃,但却发泄着自己不满:“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掐死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我就回来了,我离不开你,离不开萌越。”溪绯听着他的声音,高兴的又哭了。
“四年,整整四年,你去哪儿了。”
“别问了,什么都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很想你,我想永远呆在你身边,好吗?”
溪绯知道他生气,他愤怒,只感觉到他又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带着威胁的口吻说:“如果你再敢跟我玩失踪,那我就先打断你的双腿!”
溪绯却笑了,笑的很开心,这笑声,篱落很久没有听过了,抱着她,不想松开,就这样吧。
溪绯看到鬼萌朝着自己伸出了大拇指,那古灵精怪的样子让溪绯笑的更开心了。
——————————溪绯的再现是因为谁?
时间倒流到四年前,倒流到溪绯被那五道强光冲击到身体消失的时候……
溪绯看到自己在慢慢的升空,听到了那个老道士的声音:“小姑娘,时间到了,你可别怪老头儿我无情啊。”
就在这时,天空中,一块粉色的云彩将溪绯的身子拉住,仿佛如同一个吸盘一样,把溪绯的身子牢牢的固定住了,然后响起了一个愤怒的女声:“妖道,你休想从我手中把她带走!”
“西颜!”溪绯惊喜的叫出了声音,这是西颜的声音,没有错,这粉色的云彩,难道是西颜吗。
“请问,是哪位仙人?贫道见过仙人,请仙人放手啊,我与这个小姑娘是有约定在先的,都要遵守规则啊。”老道士的声音犹如从山洞内传出的一般。
“什么规则,什么约定!那我和她的约定,谁来遵守?你这个妖道,小心我将你所做的事情全部告诉玉帝,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西颜那明明很温柔的声音,此刻却变得很愤怒。
“仙人,您怎么能这么对待贫道呢,那个小姑娘她可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啊,要是被玉帝知道了,我就更惨了!”老头儿说道,可西颜压根不听,一个粉色的光球直接冲了过去将那五道强光全部打灭,溪绯看不到西颜的影子,又听到了西颜的声音:“滚!否则,我将你八百年的道行全部废了!”
“仙人饶命啊,仙人饶命啊,贫道这就消失,这就消失。”
然后再也听不到了老道士的声音,但是溪绯的身子已经被那五道强光冲击的不像样子,全身有很多窟窿,可以看到她的身后。
“他们都骗我,玉帝骗我,王母骗我,月老骗我,他们都在骗我……”
溪绯听着西颜的声音,可怎么也看不到西颜的身影,忽然感觉到了身后有个人,转身,看到了一个粉色的如透明一般的影子,是西颜,很久不见的西颜。
“西颜,你……”
“他们明明知道,你们两个五行相克,根本就不可能在一起,可却谁也不告诉我。”西颜面容哀伤,不甘,溪绯看着她:“西颜,谢谢你,这个不是你能控制的,五行相克,我也没有想到,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可是,可是,我又要每天都看着篱落在伤心,在发脾气,如果我做的这些都是徒劳无功的话,那不如不做!”西颜真的很生气,她的付出得不到结果,怎么不是悲哀,如此的牺牲,却什么也换不到。
“西颜,你还爱着篱落吗?”
西颜转身看着溪绯,很诚实的回答:“爱,我爱他整整爱了一千年也没有结果,可你只用了人间短短的数十天,就让他一次又一次的重新爱上你,溪绯,你真幸福。”西颜的眼里有的只是羡慕,为什么爱的人不是她,为什么有感觉的人不是她。
“如果我不出现,那么,他应该选择你了吧,然后,你们也会一直相爱,生出了另外一个鬼萌,他也不用被天庭责罚,鬼萌也不用被天庭誓死毁灭,其实,想想,你们多般配啊。”溪绯在脑海里憧憬着这个画面,不知道该有多美,现在的篱落还是他骄傲的东海龙宫九太子,而西颜永远的丢失了自己去化成那片天空。
“呵,可惜,可惜,偏偏,他喜欢的不是我,爱的不是我,鬼萌不是我生的,就算我为他做再多的事情,付出再多,牺牲再多,感激,并不等于是爱。”说完,西颜的脸上流下了眼泪,一颗颗掉在了云层上,一瞬间,她的表情改变,开始运功做法,一道一道粉色的光波层层包围了溪绯的身子,溪绯不懂,惊恐的问道:“西颜,你要干什么!”
西颜并没有停下来法术,说:“我要改变你的五行,我要让你和他生生世世,我要让他们知道这是他们欺骗我的代价!即使我只是化成了天空!”
溪绯的全身很疼,很疼,疼到无法形容,可是看着西颜做法的样子,溪绯流下了两行眼泪,忍着剧痛问:“西颜,你这么做,值得吗,你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得到,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到溪绯的话,西颜愣了一下,笑着说:“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与不愿意。”
西颜的回答让溪绯泪流满面,忘记了身上的剧痛。
西颜,你才是最配篱落的人,你才是最爱篱落的人,谁都没有办法和你比。
西颜,如果让我回到当初,我会选择逃避,逃避他,逃避一切,只有你,和他最配。可是那个傻瓜,却偏偏爱上了我这个让他从仙贬到凡界生生世世轮回受苦的凡人,他真傻。
突然发觉,西颜和篱落是如此的相像,同样的执着,同样的高傲,同样的倔强,同样的为着自己所爱的人,不顾一切,甚至是,与天对抗。
——正文,剧终——
PS:接下来是番外篇:景灏与篱落。西颜与篱落与仟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