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是陈家,这次是林家,你们都是好样的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呸!万岁爷说的没错,到了关键时刻内鬼往往比外敌更可恨!”
听着城堡里传来的悠悠钟声,一名梳着日本浪人发髻的年轻人背着手离开了艉楼,找了个能避开城堡视野的角度,靠在桅杆上,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借着皎洁的月光下笔匆匆。
“谁!嘠噔……”突然浪人停下了笔,左手依旧举着小本子,右手却悄悄摸向了腰间的短刀,轻轻扣开压簧,猛的转身低喝。
“龟田,不要紧张……看来睡不着的不止我一个。”艉楼下面的舱门半开着,一个虎背熊腰的身影缓步走了出来,嘴里叼着硕大的烟斗,火光忽明忽暗,映衬出一张饱经风霜的面孔。
“阿方索船长,今天的月亮很圆,又要到十五了。”看到了这张脸,日本浪人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顺势把小本子揣进怀里,若无其事的仰头看着天空。
“我们已经在这里停了一个半月,不知道那位黄老板是不是真能带着更多的可可粉回来。龟田,我在想是不是应该返航了,这里并不是久留之地,战争的味道越来越浓了,你说呢?”
阿方索是一艘同名葡萄牙商船的船长,三十岁就跟着哥哥来到了濠镜澳,至今已有20载。哥哥返回了葡萄牙,他却留了下来。
两个月前,有一名叫龟田的日本浪人找上门,带来了一笔大生意,整整二百罐可可粉,且价格非常合理。只是这批货并不在大明港口,而是要去马尼拉港提。
生意确实是真的,阿方索号抵达马尼拉港后货主就送来了二十罐可可粉,但剩余的货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到,没有具体时间,只给出了一个月到二个月的期限。
当时阿方索船长也没多想,等就等呗,这个年月做海上贸易就不能急,因为货物短缺、气候突变、政权更迭、战争或者瘟疫等意外,随随便便一两个月时间就过去了。只要有利润,谁又会在乎这点时间呢。
可是等着等着就有点不对劲儿了,做为中间商的龟田每天优哉游哉,一有机会就拉着船上的水手四处乱逛,足迹踏遍了帕西格河两岸,丝毫看不出一点焦急,甚至没问过他的佣金。
阿方索接触过很多日本浪人和商人,前些年在濠镜澳里还有日本浪人居住,但从这个叫龟田的年轻人身上却感觉不到太多浪人的风格。
“剩下的货物不要了?那可不是别的,整整180罐可可粉,就算不长途跋涉返回你的国家,直接在濠镜澳拍卖,赚到的银子也能再造一艘阿方索号了吧?伱听听,这艘船已经上年纪了。”
面对船长的询问,龟田双手抱胸,满脸的不可置信。为了增加说服力,干脆抽出短刀,用刀柄在船舷和桅杆上使劲儿敲了敲。
“我是怕拖久了会被大明皇帝的海军堵在港口内,最终成为战利品。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很难说清楚来意的,如果被误会了,我们全都有可能被当做西班牙人的密探处死。
其实这20罐可可粉回到濠镜澳已经足以弥补我们一个半月的损失了,现在离开还不会赔钱,继续等下去的话风险有些大。”
但阿方索船长并没被巨大的利益蒙住双眼,赚钱建新船固然好,可前提是不要新船没见到呢先把旧船搞没了,保住本钱才谈得上利润。 “你确定大明会赢?”
“来这里之前还不确定,现在基本没疑问了。西班牙人不是大明海军的对手,而大明皇帝肯定不会接受道歉和赔偿,他要的是这座港口!”
虽然甲板上只有两个人,阿方索船长依旧四下张望了一圈才说出答案,言辞凿凿,非常自信,好像知道什么内情。
“……能不能具体讲讲是怎么看出来的?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到?”龟田陷入了沉默,抬起头看了看月亮,非常想不通,忍不住要刨根问底。
“是罗勒告诉我的。”
“罗勒……你船上的炮长?他怎么会知道这些?”这个回答更让龟田疑惑了,摸着略显滑稽的大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没错,不要误会,他是个日耳曼人,和西班牙人没有任何关系。但他的火炮技术非常好,几个月前曾受雇于大明海军,去北面一个叫松江府的地方参与了皇帝陛下的平叛战斗。
在那里他见到了一支庞大的舰队,有8艘黑帆船和十多艘装备了甲板炮的武装商船。还有一座巨大的造船厂,船台上有5艘几乎同时完工的黑帆船。
众所周知,大明海军的主基地在更北的港口,距离皇帝的紫禁城非常近,肯定不会倾巢出动。而在广州和福州港外,依旧留有不少于4艘黑帆船,稍微计算下就能得到大致的数字。
如果大明皇帝的海军要进攻马尼拉港,能动用的黑帆船不会少于20艘,武装货船的数量更多。但目前在广州港停靠的黑帆船和武装货船远远低于这个数字,剩下的在什么地方,又在做什么呢?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答案,但罗勒知道。他说和他们一起北上的士兵里有很多都来自安南,据那些士兵讲,在南方的某个地方,还有一座很大的港口是由大明海军占据的。
我想停泊在广州港外的那些战舰和武装货船很可能只是在装模作样,真正要进攻马尼拉港的舰队此时正停泊在安南的某个秘密港口里。
你看这里的总督已经被骗三次了,他肯定有奸细能获知广州港附近的消息,比如河北岸皈依了基督教的华商。可惜总督能想到的,大明海军的指挥官肯定也想到了。”
说起这个问题,阿方索船长有点小得意,手舞足蹈吐沫星子四溅。很显然,至今为止连同菲律宾总督带驻守舰队司令全都被蒙在了鼓里,能比这些专业军事将领看得远确实值得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