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屈祖教的后山虽然迤逦繁茂,景色不凡,但在这间屋子里呆上大半个月也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喻颜早已将屋子里的一切看得不耐烦了,连头顶那根梁下结着几缕网丝她都数过。
“咚咚——”正此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喻颜终于坐直了身板,等待每日偷偷送饭菜来的姑娘宝如。
“喻姑娘,可以用膳了。”
喻颜微微叹道:“问冷沦明了么?”
宝如见她眉间微蹙甚不欢喜,忙道:“问了。”
又接道:“可是……”
“可是什么?”喻颜着急地抓住她的衣袖,问:“难道不许?”
“这……”宝如支支吾吾地谁不出话,看其面色不忍似有难处,“喻姑娘,其实公子说只需你再细心等待几日,便可出去了……”
喻颜为听完便轻叹一声:“这到底又是几日?”她只当冷沦明的话是随意敷衍的回答,如今身在岚山,虽然有一个所谓的叔父,却又是何其狠心之人!真不知父母为何要生下她来,若是他们看见自己受这等罪是如何能够忍心弃她不顾!
宝如看出她面容哀伤,不由怜惜地接着说道:“其实喻姑娘大可放心,明公子断不会作无稽之谈,他向来说一是一说二是二!”
喻颜眸中大亮。不错,冷沦明说的话都是有根有据、绝不凭空捏造,他此番这么又说是什么理由呢?
宝如看她振作了些,不禁喜道:“公子还说,到时候恐怕不是你定要出去而是教主定要你出岚山了!”
喻颜诧异,这话……又当从何说起?
然而外面窸窣似有动静,她们当下不敢再说话,要知李尚峰当初下的命令可是不给茶饭,要是被巡查的教徒发现就会牵连到宝如,喻颜自然不肯。她毫不犹豫地将所有馒头汤水倒进装满杂物的桶里,又将一切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只盼屋外的人若是进来不会发现异常。
“喻姑娘……”宝如不知所以地看着她倒掉粮食不说,竟还摆起喻府的招式“破釜沉舟”,目标赫然是对着那门口的。
“吱嘎——”
门口一开,喻颜的“破釜沉舟”就劈至来人头顶的天灵上,这竟是毙命一击,喻颜在门开之前就思量好如何一击即中,趁机离岚山而去。
然而喻颜的掌去势快,来人的身形更快,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但足下凌波踏浪而至。
喻颜震惊的同时又扭腰再出左掌,腿下也不闲着,踢开霹雳一脚。来人飞快地一展臂,虽然躲过左掌却不料喻颜的后招,前膝一曲,身子已然微微弯下。
喻颜自然免不了有些得意,但当她抬眼对上来人面上浅浅的微笑时不觉身心大震。方才走进来的竟是冷沦明!而打到一半嘎然而止的他二人所处的姿势实在太过……暧昧,喻颜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来打破这时的尴尬。
此时,在一旁呆如木鸡的宝如才惊骇地叫出声:“公,公子……”
冷沦明晶亮的眸子注视着喻颜,他淡笑着随意地道:“出去吧。”
他这三个字似一道咒语,让刚才还处在惊悚中的宝如顿时安静下来,一俯身悄声退出。
“你这一脚确实在我意料之外。”半晌,居然从冷沦明嘴里冒出这么一句不合常理来发展的话。
喻颜回望他,抿唇不语。
江湖上,冷沦明的武功虽然没有到数一数二的地步,但要对付她这样的一个黄毛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根本不信,冷沦明就算始料不及,最后也不至于被她一脚踢中。
何况,她抵着冷沦明膝盖的脚底传来阵阵针扎般的酸痛,时时提醒着她不可轻视对方的反扑之力。
冷沦明面容温和地笑问:“可用早膳了?”
喻颜一愣,不知他为何如此一问,然而目光已转向那装着早膳的木桶。
冷沦明操手一点,宽大的玄色衣袖拂过,喻颜脚上的酸痛骤减,冷沦明也直起身子走向那木桶,缓缓伸出修长的手指掀开盖子,宝如送来的馒头汤水尽在。
喻颜脸色骤然变白。她低头看那曳地的玄色衣衫轻轻滑过落满泥尘地面却不沾不然,忽然羞愤地抬头道:“你早就知道宝如替我送饭……”
冷沦明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这不关她的事,拜托你在告诉禀告教主的时候不要让我拖累他人!”不管他答不答应,总之喻颜是鼓足勇气一股脑儿全部说完,否则分成几次来说都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讲完。
然而冷沦明淡笑的面上态度依旧不明确,但可见他总算有所动作。看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取出一个馒头,而后有慢慢递过来。
“……”喻颜愕然地瞪着那半边黑了的馒头。
这难道是要她吃了么?就算是他开出的条件也不带这么羞辱人的吧!
但反观冷沦明眼角并无讥讽之意,反而像是等待久了慵懒地道:“吃饱了方可上路。”
喻颜迟疑地看着那馒头。
“上路?”
冷沦明收回手,扯下一块馒头放进嘴里,他神态自若、动作从容优雅,一如在品尝佳肴盛宴。
“教主有令,盟主选举在即,我等先行去祈湖待命。你虽然身骨奇佳、武艺不俗,但初出江湖、资历尚浅,自然要去见一番世面。”
喻颜诧异道:“教主不计较我之前所犯之过?”
“教主宅心仁厚,自然不会与我等计较。”冷沦明轻笑一声,“如果你心底有那么一点害怕的,你当日也不会随我去喻府,怎么如今知道后悔了?”
要说李尚峰宅心仁厚,喻颜是千百个不信,当日那一鞭下来可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如果她武功再差一点,如果没有宝如偷偷送来的伤愈膏药,恐怕到现今她都还不能起身行走。
但要说喻颜有一丝后悔也是决计不可能的,如果硬要说有,那就是将宝如冒险送来馒头尽数倒掉,害她此刻腹中空空如也却只能看着冷沦明津津有味地独食!
冷沦明瞥了她一眼,了然地笑道:“宝如姑娘心灵手巧,这馒头又是她另起炉灶的,味道委实不错。”
喻颜咬牙,急急奔至,把他那剩下的半个馒头全抢过来,将其颠倒了一圈也不见有一块脏了的部分。
喻颜狐疑地看向一脸坦然的冷沦明。
难道他吃了半天是吃了沾染了泥尘那一半?他这一举措肯定是故意的,而不能不说,喻颜确实忽然感动得眼眶发热。
“谢,谢谢……”
冷沦明笑了,慢慢坐下身来:“祈湖之行或凶或险,而我教中又人手不足……为此,我曾向教主举荐了一人。他身手不凡、谋略亦佳,如今归入我教,定能使我教如虎添翼……而这人你也见过,我便做了主张让你先见见,免得日后遇见故人会有所失态……”
喻颜正想着是谁可以让冷沦明如此赞赏,门口阴影一晃,走进来的那人立马让喻颜哽住,食不知味。
这人如果不是事先中了金仓鼠的带毒金针,就凭他刁钻的心念,喻颜便自知不敌、对付不敢。
他一袭淡蓝的衣衫,眸含深意地看着喻颜,正是蓝魁君子。
喻颜自然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但当初深深以为已死在自己剑下的人竟然又活生生,如此完好无缺地出现在眼前,她仍是颤颤地哆嗦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