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世子,小公主殿下,久等了。”
正厅后方,穿过天井后,最里面的一处偏厅。
欧阳戎推开一扇紧闭的木门,快步走了进去,同时重重掩上了木门。
偏厅内,离大郎、离裹儿还有小师妹的身影,映入眼帘。
三人都在等他。
偏厅外面,甄淑媛目送欧阳戎进去后,返身回了正厅,明面上使唤着丫鬟,送别宾客,但其实是不动声色的守着。
这处偏厅位于正厅后方的最偏僻角落,很是安静,是欧阳戎专门用来和来客议事的地方,有时候事发紧急,比如燕六郎、裴十三娘有重要情报,欧阳戎都是带他们直接进来商议的。
甄淑媛则是负责守在外面,算是帮他们望风了。
因为昨夜还有一些亲近远客,类似离大郎和离裹儿,都是住在槐叶巷宅邸的,所以今天一早,甄淑媛和燕六郎就忙活起来,前者送他们出门,后者送他们去码头登船离浔,都是代行了欧阳戎的东道主职责,送众人离开,所以甄淑媛今日起的倒挺早,离大郎和离裹儿有急事商议,也被她直接安排了过来……
“檀郎,没打扰到你吧?”
离大郎本来准备开口,顿了顿,似是观察了下欧阳戎精神气,他忍不住先问了句。
“什么打不打扰。”
欧阳戎摇了摇头,直言道:
“正事重要,王府那边大清早是送了什么信过来,说什么了?”
离大郎望向了离裹儿。
欧阳戎也直接看了过去。
只见离裹儿类似昨日,一身男装,正手端一杯热茶,低头看着些什么。
欧阳戎看见,她手里好像是拿着一封信纸,上面有寥寥几行字在。
谢令姜坐在一边,也偏着脑袋,与离裹儿一起浏览手中信纸。
欧阳戎进来后,二人都没怎么迎接,也就谢令姜下意识喊了一声,就被欧阳戎第一时间压住。
离裹儿的话,她压根动都没动,欧阳戎进来喊她时,只是嘴里“嗯”了一声,俏脸依旧流露思索之色,她心神似是全都集中在了手中的信纸上。
欧阳戎目光打量了下,问:
“信上写了什么,又是何人的信?”
“不知何人,信是在王府门口发现的,阿母早上带人出门时,发现的,看见内容,立马交给了父王,父王又火急火燎派人送来……”
离大郎苦笑一声说完,朝离裹儿喊道:
“阿妹,信。”
没等离裹儿递过来,欧阳戎已经大步来到她的身后。
离裹儿是坐在椅子上看信的,欧阳戎在椅子背后,微微弯腰查看她手中的信。
今日依旧一袭蓝色男装的梅花妆少女似是刚回神,依旧保持着“美人深坐蹙蛾眉”的姿态,此刻,面对男子鼻息,离裹儿微微偏开脑袋,眼睛斜瞅着离她有些近的俊朗青年,不知此时此刻在想什么。
“离……”
欧阳戎的注意力全在信上,本要念出来,结果发现这份神秘信的开场白第一句话就不适合直呼。
难怪大郎、小公主还有小师妹都不怎么说话,示意他自己看。
因为这种直呼其名的称谓很不客气,但与此同时,信上内容也很简单,就寥寥一句话:
【离闲,王府护卫别轻信,一场宴会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该知道自己坐哪桌,不知道自己哪桌,那你就是餐桌上的食谱】
一句话。
没有什么落款,或者其它的多余内容。
偌大一张信纸,只此一句。
给人感觉就像是恰好路过王府,随手写就,留下来的一样,令人初看去,有些摸不着头脑。
欧阳戎背手弯腰,老人佝偻散步般,姿势未动。
谢令姜转头看去,发现大师兄的眼睛眯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还是无人开口,气氛有些寂静。
“后面有点像歇后语。”
谢令姜先总结,打破了沉默。
离裹儿微微颔首,言简意赅,字辞精炼:
“要么坐餐桌,要么上食谱。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简单却不简单,需要想,信的主人为什么说给我们听。
“结合前面那一句,提醒父王别轻信王府护卫的话看,后面这句就是隐隐明示危险了。”
离大郎插话:“为何这么鬼鬼祟祟的匿名说,还不讲清楚,奇奇怪怪的。”
谢令姜皱眉问:“是奇怪,虚张声势,还是提醒,是善客还是恶客,善客的话为何要藏,恶客的话,那又能是谁,与咱们有间隙,如此恶作剧?会不会是挑拨咱们和王府护卫的关系吗。”
三人各有猜测,对视一眼,皆摇摇头,视线投向了欧阳戎,似是等他拿定主意。
“信在哪里发现的?”
欧阳戎再次问。
离大郎答:“天明的时候,大概卯正刻,在王府门口。”
“王妃刚好碰到?”
“是阿母,没错。”
欧阳戎直起腰,伸出手,示意了下信纸。
离裹儿见状,递出信纸。
欧阳戎瞥了眼信上一板一眼,看不出男女字迹的墨字,将其折起,塞进了怀中。
“走,先去王府,见王爷。”
离大郎问:“檀郎不去大佛庆典了?”
欧阳戎摇头:“不急,顺路,先去趟王府,上午庆典,我无须去太早。”
离大郎与离裹儿对视一眼,轻轻点头,起身出发。
四人迅速出门,走出偏厅。
欧阳戎先示意谢、离三人等待片刻,他前去取了些东西,又找到甄淑媛叮嘱了下。
而且,四人集合出发,婉拒了客气留他们用早膳的甄淑媛,去往了后门马棚,各自登上车架。
很快,一小一大两辆车辕启动,驶出了槐叶巷宅邸。
欧阳戎与谢令姜同乘一辆小的马车,阿力驾驶。
离大郎和离裹儿共乘一辆。
一上车,欧阳戎就取过了谢令姜怀中抱着的琴盒,是刚出门前交给她的。
欧阳戎将满满当当的墨家剑匣,全塞进了座位下方的老地方。
谢令姜微微蹙眉的看着,刚刚她抱了下琴盒,自觉地相比往日,有些沉甸甸的,也不知大师兄多塞了些什么进去。
“大师兄,这份信……是不是有危险?你发现什么线索没,今日是不是会发生些什么?”
欧阳戎轻轻摇头,却不回答。
他摸了摸座下的剑匣,重新直起了腰杆。
这只琴状剑匣几乎快被他塞满了,眼下也没有多少东西留在饮冰斋书房那边,这不是为了防绣娘,而是前几日就做好过准备,既是为生辰礼准备,也是为了庆功大典准备,谨慎的度过这关键的几日。
他不敢马虎大意,昨日圆满结束的生辰礼,他都早早观察地形,准备好了老六点位,主打一个稳健谨慎。
至于青铜面具等物,他更是随身携带,放在袖中。
还有某个小墨精也是。
欧阳戎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墨锭,手指挠了挠,弄醒了它。
“小戎子,狗爪拿开!你挠哪儿呢?谢丫头你也不管管他……”
妙思睡眼迷糊的醒过来,化形后,在他膝盖上直跺脚,两手叉腰,骂骂咧咧。
果然,人儿小,心眼也小。
欧阳戎点点头。
谢令姜哄了下:“好了,别生气了,大师兄可能是学的有种……”
妙思顿时抱胸,哼唧一声:
“哼,学也没用,本仙姑压根就不怕它挠,不吃这套……”
小墨精扭过脸去,不屑一顾。
欧阳戎取出神秘来信,叠纸拍了拍她的脑门。
“女仙大人能不能定位下此信主人?”
妙思瞧见二人脸色认真,也不多言,在欧阳戎膝盖上,熟练的推开了折叠的信纸,在墨迹上左嗅嗅,右闻闻,还不时的摸鱼般躺下,望着天花板,摸摸下巴。
活像是欧阳戎以前做高数卷子时去躺床上、借口思考高数难题的摸鱼模样。
“唔。”
妙思若有所思的点头,站了起来,背着小手。
谢令姜期待问:“怎么样?”
妙思认真点头:“定位不了一点,写信之人很谨慎,好像是做了手脚,没留气息,没有文气。”
谢令姜脸色失望。
欧阳戎却问:“是男是女。”
妙思道:“女子,至少写字的是女子,不过是用不常用的左手写的,所以没有明显的女子字迹痕迹,不过瞒不了本仙姑,另外……”
她瞅了眼欧阳戎,忽问:
“你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谢令姜疑惑四望他们:“看出什么?”
妙思指着不起眼的纸张本体道:
“这种纸是官府通用的,反正本仙姑见小戎子平日办公时用的多,江州的官署好像都是用这种纸。”
谢令姜发现,大师兄的表情没有丝毫意外之色,显然是早就发现了。
“到了。”
欧阳戎忽然开口,收起了妙思,率先下车。
一炷香后。
王府的书斋内,众人齐聚。
欧阳戎率先讲了纸张的出处,和刚刚妙思说的一致。
不过他之所以第一时间D洞察此纸,是因为当初容真追查蝶恋花主人碎纸文气时,调查过纸张的质地出处,欧阳戎也随之长了教训。
欧阳戎直接说道:
“显然,留信之人很大可能是官家人,看字迹可能还是个女子……
“还有一处细节,这封信不是随手丢门口的,大门口会人来人往很多人,把时间卡的这么好,没让李从善、妙真或巡逻的白虎卫甲士发现。
“显然,此人很了解咱们王府的布防体系,而且还能够清楚的知道王妃这些日子早上出门的习惯,而在信里,此人恰好还提醒咱们勿信王府护卫……”
说到此处,欧阳戎话语止住。
众人面面相觑。
似是想到什么。
谢令姜俏脸上表情有些复杂,问道:“昨夜,容真好像住在城内。”
欧阳戎垂目:“嗯,听六郎说,监察院那边。”
离大郎忍不住道:
“这么说,她不只是过来给甄大娘子送礼的,其实还有这份目的在?难怪昨天晚宴上那么低调,都没怎么闹腾……”
听到后面一句话,原本平静思索的欧阳戎,有些皱眉的看了过去,离大郎立马捂嘴咳嗽,东张西望。
旁边的离裹儿,原本蹙起的眉头稍微松开:
“是有这可能,但很难证实,既然她是匿名提醒,那就是不想让咱们找到,问也没用,只是不知,她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才破例提醒。”
谢令姜认真点头:“不管如何,都在某种程度上验证了咱们的担忧,从李从善、妙真带人过来护卫王府起,咱们就没全信过他们,大师兄更是早有布置。”
顿了顿,她语气有些莫名的说了句:
“这么看的话,能留此信,不管是否消息确切,至少她也是偏向善意的了。”
众人点头,表示认可。
离闲沉吟问:
“檀郎,你说,容……此人是不是在提醒庆功大典的事?”
众人不禁对视几眼,视线都投向了冷静的欧阳戎。
欧阳戎安静片刻,刚要开口,这时,王府的老管家顺伯突然从外面赶来。
他传来消息:
“檀郎,外面有人找您。”
谢令姜偏头:“是谁?”
顺伯恭敬道:
“是一位叫容真的监察院女史,她说和您很熟,好像是有什么公务上的急事,说一定要见到您,她之前好像是去了槐叶巷那边但没找到您……”
书斋内,空气陡然寂静下来。
众人眼睛齐望向了欧阳戎。
若没记错的话,这位容真女史几乎不来浔阳王府,与喜欢过来监视的妙真不同,她几乎从不当众站队,上一次过来,还是王府元宵晚宴那夜过来找人,也是以公务名义找欧阳戎。
也不知道是工作狂,还是独独为某人破例。
是谢令姜先开的口:
“大师兄去吧,这个节骨眼上,很大可能真是急事了。”
离裹儿闻言,轻笑了下。
离闲、离大郎、韦眉三人也听出了后面那句话有些怪怪的,什么叫“很大可能真是急事了”,难道上次肯定不是?
欧阳戎欲语:“小师妹……”
谢令姜伸手打断了话语,她将那份神秘人的信塞进他的手中,同时冷静吩咐:
“正好,大师兄试探一下,看到底是不是她。”
众人皆点头:“没错,檀郎去试试。”
欧阳戎环视了一圈。
“大伙稍等。”
留下一句,他飞速出门。
……
槐叶巷,饮冰斋。
卧室内,绣娘正在收拾东西,侧身坐在床榻边,安安静静的折叠干净衣裳。
欧阳戎出门后,一早上的时间,她都在屋中,将房子收拾打扫的干干净净。
就在这时,有一道嗓音从门外响起:
“绣娘姐姐是要去哪?”
赵清秀的背影微微顿住。
叶薇睐抱胸,斜靠在门边,眼神直直盯着门内做着家务活的清秀少女背影。
她目光落在了赵清秀盘起的发鬓上。
冰白玉簪子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根鸳鸯翡翠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