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保、健、操?”
李从善一脸困惑,语气诧异。
后方旁听的宋、段和一众女官,也是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这几个字分开念大伙都懂,连起来是什么玩意儿?古人的深奥成语?可怎么读着怪怪的。
“嗯嗯,我修文馆学士呢,学问高,听我的。”
欧阳戎说完,重重拍了一下李从善的肩膀,转身走人了。
众人只见,他朝台下走去的同时,抬起手来,捏捏鼻梁、揉揉天应穴,似是做起了那个眼什么操……
人群中,有人暗暗点头,不愧是修文馆学士,就是有学问。
李从善欲言又止,眉宇满是担忧。
他望了眼欧阳戎背影,回过头,眼神看向了容真。
容真面无表情,没有理会李从善的目光,笼袖抬脚,跟上了欧阳戎。
什么也没说。
二人在李从善和台上众人的目送下,出去接人。
李从善叹了口气,没有办法,只能先行退下,准备船只,返回南岸那边。
来到主石窟门口,欧阳戎朝拦住王操之的严守甲士说:
“没危险,放他进来吧。”
肃穆戒严的甲士与女官,目光投向了欧阳戎后方那一袭紫衣宫装的娇小倩影。
欧阳戎也跟随着回头,看向容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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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真与欧阳戎无声对视了下,她朝那边,轻轻颔首。
女官与甲士们收到命令,放了王操之进来。
“谢谢容姐姐!”
王操之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一脸严肃的说:
“等一等,姐夫,容姐姐,我还带了几个人来,被他们押住了,就在前面码头下船的地方,她们死活不让我们进。”
“你带了什么人?”
欧阳戎也有些好奇,问了一嘴,不过也不等王操之回答,他又转过头,朝容真细语解释:
“是我让操之出去,办了点事,调查一桩……一桩要案,涉及浔阳城安全。”
容真话不多说,直接朝王操之旁边戒备的女官、甲士们,摆了摆手。
有女官出列,前去奉命放人。
王操之松了口气,解释了句:
“那些是我的随从,还有押运来的一位重要犯人,涉及浔阳城安危。”
容真轻轻“嗯”了一声。
欧阳戎盯着王操之,一脸冷静的问:
“什么情况,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什么犯人?对了,陆道长呢?”
王操之看了眼欧阳戎侧后方的容真,后者没有离开的意思。
收到欧阳戎的眼神,王操之当场回答起来,言简意赅:
“姐夫,我回来前那边出了点事,逗留了下,不过也值了,抓到一条大鱼,就是咱们跟的那个鬼鬼祟祟的汉子……不过他嘴巴太严实了点,我在船上一路都没有撬开,需要姐夫出马……陆道长他随船去浔阳渡了,急着回城。”
欧阳戎忽问:
“湖口县城昨日白天已被天南江湖伪装的水贼们攻占,这事你知道吗?”
王操之一愣:“有这事?什么时候的事,我走前还没有的。”
欧阳戎瞧了眼他疑惑的表情,没有说话。
这时,容真启唇:“你是去湖口县办案?办什么案?”
欧阳戎本来正在低头沉吟,闻言,转头看了眼小脸有些狐疑的容真。
“就是……”
王操之本要开口,余光却瞧见正面朝向他的姐夫,右手正在转动的佛珠,随意似的换到了左手掌心,继续徐徐转动。
王操之还发现,姐夫正偏着头,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后方的宫装少女,没有看他,但却正面朝着他。
姐夫是站在他与容姐姐中间的位置,所以佛珠的换手,也属于容姐姐的视野盲区。
王操之不动声色的咽下原话,嬉皮笑脸的圆话:
“就是一桩小案,不值一提,所幸已经缉拿归案,再审审就行了……咦!”
说到一半,王操之似是发现了什么,惊异一声,顿时吸引了周围众人的目光。
只见,这矮个青年从欧阳戎身前探出脑袋,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后方容真的装扮,惊为天人道:
“容姐姐,你身上这件贵气紫裙!嘶,简直绝了。”
容真:???
王操之苍蝇搓手道:
“容姐姐,你今日很漂亮,你知不知道?”他又转头问欧阳戎:“姐夫呢,知不知道?”
不等二人做答,他指着渐渐红脸的容真,吟咏起来:
“乌云叠鬓,杏脸桃腮,浅淡春山,娇柔柳腰,真似海棠醉日,远山芙蓉……书上写的古之美人,原来真有,诚不欺我!”
容真俏脸紧绷,遮不住晕红,清冷嗓音严厉呵斥:
“放肆,瞎说什么呢?给本宫放正经点,成天就属你最没正行,你再乱嚼舌根,剐了你的狗眼。”
欧阳戎也板起脸庞,训责:“少看点乱七八糟的书。”
被容真嗔骂警告,王操之却一点也不怕,缩缩脑袋,小声嘀咕:
“容姐姐既然说我是乱嚼舌根,那剐我眼干嘛,说到底,容姐姐是心底清楚我不是乱说,是说实话,但我是用欣赏的目光看的,不算狗眼。”
他大咧咧拍了拍胸膛,言之凿凿道:
“容姐姐今日这一身紫裙就是穿的好看,哪个男子不想多看一眼?正人君子如姐夫也难免俗,更别提我这大俗人了。
“果然,大红大紫是美人的专属颜色,容姐姐就是适合穿佩饰繁琐的紫裙盛装,既高贵荣耀,又幽美神秘。
“小弟今日来对了,跟着姐夫混,从来不愁眼睛饿着,因为秀色可餐,天天大饱眼福。”
王操之是出的名待人以诚,爱说实话,竹筒倒豆子般的夸赞,不仅让容真羞红满面,一颗芳心喜怒交加,还令欧阳戎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下,抬手继续做起“眼保健操”。
就在这时,刚刚前去放人的几位女官返回,身后跟着一队人马,是王操之的随从。
这几位风尘仆仆的随从,正围着一个手脚皆有镣铐的脏兮兮汉子,这汉子浑身是血,蓬头垢面,打着赤脚,看不清具体面容,被拽着往前踉跄行走。
应该就是王操之提到的犯人,被一路施刑审讯。
“女史大人,刺史大人,人来了。”
欧阳戎与容真侧目看去。
王操之笑嘻嘻,朝容真毫不见外道:
“容姐姐,能不能帮个小忙?听说过你们这儿有一位酷吏出身的老刑官,能否请来,帮忙审下罪犯,撬开他的嘴,得些人证物证。”
欧阳戎也看了过去,轻轻点头:“老杨头在这边吧?”
容真与欧阳戎对视一眼,少顷,她对王操之冷冷道:
“本宫再说一遍,人多时喊职务。”
警告一句后,她转过头,吩咐女官:
“把老杨头喊来。”
“是,女史大人。”
女官领命退下,容真回过头来,欧阳戎和王操之已经在她回头前,交换完了眼神。
王操之径直走去,招呼随从,把脏兮兮汉子押去了旁边的一处竹林内。
欧阳戎转动佛珠,也往竹林走去。
容真陇袖跟上。
欧阳戎前行几步,忽而回头:
“容女史,能否给在下一点私人空间,在下想和王操之聊聊,案子的事,等在下出来,再和你细讲如何?”
容真脚步顿住,微微仰头,端详了欧阳戎的诚恳表情。
俄顷,她勉强点了下头,不忘叮嘱:
“行,但不许一直瞒着本宫,等你的解释。
“另外,俞老前辈的琴音快来了,咱们还要坐船去对岸,抓蝶恋花主人,你快一点,别耽搁了。”
“行。”
欧阳戎回过头,走进了竹林。
容真站在原地,眸子目送着他那道修长背影。
不过这处竹林位于江水畔,竹木比较稀少,虽然有白雾贯穿林间,但是容真与一众女官们,站在外面,也能依稀看见欧阳戎和王操之等人的身影动作,只是模糊了些。
只不过江畔的风比较大,虽然白雾未动,但却吹拂的满林竹叶哗啦哗啦的响动,将林中人的话语声掩盖起来,如同埋在了风里。
林中一片空地上,有一棵风格迥异、与环境不搭的大树。
脏兮兮汉子被王操之和随从们押到了树下,继续严刑拷问,等待老杨头到来。
欧阳戎背手前进,目不斜视,路过了脏兮兮汉子所在的大树,王操之把汉子交给手下,默契跟上欧阳戎的脚步。
二人往林内更深处走去,在一处竹叶时静时动的茂林处停步。
欧阳戎转过身,开门见山:
“这是钱晨?那个瘦脸汉子?”
“嗯。”
欧阳戎微微皱眉:
“此前你们来信不还说,钱晨在观音禅寺,在给卫安惠后面到来的烧香祈福筹备吗,怎么反手就把他抓来了?湖口县那边发生了何事,全部道来。”
王操之收敛嬉皮笑脸,脸色满是严肃,一五一十的交代:
“禀姐夫,本来小弟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走之前,突然收到下面的线人来报,说这个钱晨在私会一伙身份不明的香客,小弟以防万一,挽留了陆道长,一起前去探查抓人。
“辛苦有陆道长助力,抓捕很顺利,但是这伙身份不明的香客里面,竟然藏有炼气士,不过已伏诛,但小弟搜身时发现,此人皂袍内,有紧束背甲,下身还穿了一件短衫裤……”
“背甲?短衫裤?”欧阳戎表情微动,立即问:“白虎卫的人?”
王操之用力摇头:
“不是白虎卫,是湖口县水贼的装束!这些水贼水上活动,劫掠商船,方便行事一般都穿短衫裤……”
他语气无比笃定:
“错不了,就是那批水贼的装扮,以防万一,我还搜查其它的尸体,衣服里全都藏有这副装扮,就是那批水贼无疑了,也不知他们是在和钱晨交接些什么,我搜遍全场,都不见什么印信,钱晨身上也没有,应该是传的口信,倒是谨慎。
“但是只留了钱晨这个活口,那批水贼装扮的香客全死了,不是陆道长下手狠,我提前叮嘱过他留活口的,但是这批水贼有些古怪,好像训练有素,个个如同死士一般,一被俘虏就服毒自尽了……
“剩下这个钱晨,我拷问了一路,都不开口,嘴有点严实。”
王操之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他发现欧阳戎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好姐夫犀利锋锐的眼神,令他有些瘆得慌。
“姐夫,小弟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王操之弱弱的问:“是不是来晚了?”
欧阳戎未答,纹丝不动,背手站在原地。
手中佛珠早已停止转动。
王操之想了想,有点心虚的嘀咕:
“姐夫,难道是小弟我刚刚会错意了,这些话可以和容女史说,不该藏着掖着?”
欧阳戎依旧不答。
周围一阵江风袭来,席卷竹林,翠绿竹叶,满林摇晃,
欧阳戎整个人却寂静无比,如同一根钉子般扎在原地。
他身上崭新的五品绯红官服衣摆飞舞,鬓角长发同样飞扬拂面,飘飘欲仙一般,却愈发衬托出年轻刺史修长身影的单薄纤弱。
欧阳戎环视一圈左右。
江风呼啸,白雾未散,遮天蔽日,灰蒙一片。
他脑海中窜出一句诗来,万分贴合此刻心情:
满天霜色生寒,四面风声透体。
欧阳戎两手抱胸,裹紧了些官服,终于开口,一字一句的问:
“你确定和钱晨交接的这批人是湖口县水贼?”
王操之语气斩钉截铁:
“确定!缴获的水贼布甲短裤装束,我让人带过来了,此乃物证,只等撬开钱晨的嘴,就人证物证齐全!”
他似是想起什么,立马从袖中掏出一团布料,递了出去:
“对了,这是从钱晨身上缴获的唯一物品,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欧阳戎垂目接过,展开一瞧,是一根已经染血的白布条。
王操之小心翼翼问:
“姐夫,你说,咱们这算不算是抓住了卫氏通敌的小辫子?钱晨是安惠郡主府上的人,却被派去私通水贼,私通那些天南江湖反贼,其中想必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肮脏交易,现在人证物证俱在……”
欧阳戎忽然大声打断:“好主意。”
王操之愣了愣:“什么好主意?姐夫您……欸欸欸,您脱衣服干嘛!”
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幕,让矮个青年懵逼起来。
呼啸风中,年轻刺史在脱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