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开口的郑承勋闻言,不由脸色一变,指着萧玎珰对那白衣姑娘沉声道:“菊英,你看这位萧姑娘跟那恶贼很相像么?!”
黄衣姑娘与紫衣姑娘听得“萧姑娘”仨字,先不由一愣,随即目中均稍露失望之色。
那叫菊英的白衣姑娘定了定神,细看了萧玎珰一番,轻声叹道:“这位是萧姑娘么?唉,你果真不是他……他又怎还会记得我?他又怎么会来看我……”忽又眼神一亮,颤声道:“不知萧姑娘家中可有兄弟姐妹么?”
萧玎珰答道:“小妹尚有一位兄长和一个妹妹……”
菊英急道:“令兄跟萧姑娘生得很相像么?”
萧玎珰正待答话,郑承勋已沉声道:“这位萧玎珰萧姑娘,乃是江陵绿林寨萧王天萧大寨主的大千金,她的兄长萧帖行萧大公子,跟萧姑娘确实极为相像,在江湖上也是鼎鼎有名的!”
菊英顿时脸色大变,涩声道:“就是那个恶名昭著、号称轻功天下无双的采花大盗么?”
萧玎珰面现羞惭之色,垂首叹道:“家兄不知自爱,行迹放荡无羁,以致四处惹下了骂名……”
菊英眼中一片迷朦,喃喃自语道:“莫非真的就是他么?……”
郑承勋轻咳一声,指着菊英对万巫、白皑皑和萧玎珰三人道:“这是老夫的大丫头菊英!”又依次指了指先前捶了钱茂山一拳的那位青衣姑娘以及黄衣姑娘和紫衣姑娘道:“老夫的三丫头莲英、四丫头秋英和五丫头紫英!”随即捻须笑道:“二丫头梦英嫁到苏州城,家中只这四个丫头,还有四个老妈子和六个丫鬟,男丁就只老夫和山儿,再就是小龙儿了。”说完,招呼万巫几人坐下饮茶,一边道:“这是太湖特产‘太湖碧螺茶’,但请几位细细品尝……”一边自饮了几口茶,又道:“老夫爱鹰,便把五个丫头的名字都带了个‘英’字,盼她们个个都能像男儿一样做个英雄……只可惜,她们的娘去得太早……”说到此处,他脸上一片黯然,他身旁站着的菊英、莲英、秋英和紫英四位姑娘更显得无限悲戚。
郑承勋复又展颜一笑道:“提这些做什么?还是说说老夫驯养的鹰罢……”边说着,边放下茶杯站起身,又对万巫几人道:“不知几位可愿去看一下老夫的那些宝贝玩艺?”
万巫与白皑皑和萧玎珰齐地站起身,一边抱拳道:“愿一睹老爷子雄鹰的风采!”
当下几人便向后院行去,郑承勋边对菊英四姐妹及钱茂山道:“你们去帮着几位厨娘,把酒菜备好,少时与万公子三位痛饮一番!”又对小龙儿道:“龙儿乖,自个玩去,不要跟着爷爷……”小龙儿鼓起眼,嘟着嘴“嗯”了一声,便蹦蹦跳跳地跑出厅外去了。
四人一边向内走着,郑承勋一边笑道:“不怕万公子几位笑话,老夫一家均爱饮酒,自酿自储了多坛好酒,少时老夫恐怕要大醉一场了!”
待走得十数丈,过了个半月洞门,但见里边篱花堆艳,黄蝶纷飞,景色甚美。再绕过一座假山和一个池塘,又穿过一条长廊,前面便见一个围以八角玉栏的精美小亭,亭檐正中写有“观鹰亭”三个雄浑苍劲的朱红大字。小亭过去是一个方圆十数丈的大空坪子,坪子四周摆满了装水盛食的数件器皿,此刻正有数以千计的鹰正在啄食或饮水。这些器皿旁边还竖着百余根木桩,木桩上搭网张篷,停栖着数百只颜色各异、大小不同的鹰。坪子后方是一扇高厚的青砖围墙,墙头也有数十只鹰立在十上面。
四人走进亭子里面,萧玎珰不由瞪大了眼道:“这么多鹰!都是郑老爷子驯养的么?”
郑承勋一边微笑道:“不错——”一边走至坪子中央,口中忽发出一阵“呜啦呜啦吁”、“呜啦呜啦吁”的怪叫,接着又撮唇一声清啸,那数千只鹰竟片刻间俱都飞到了他的脚下四周,只有一只硕大健壮的雄鹰盘踞在他的肩头。
郑承勋轻轻抚了抚肩头的雄鹰,对万巫三人笑道:“这便是老夫的‘鹰王’了!”说完,发出一声唿哨,那“鹰王”连同其余所有的鹰又在片刻间各自飞开了。
郑承勋回到亭内,几人一同坐在石椅上后,万巫笑道:“郑老爷子驯养了这许多鹰,每日观摩鹰的形态举止、盘旋英姿,难怪‘鹰爪功’练得炉火纯青、江湖人称‘鹰爪王’了!”
郑承勋连连摇头笑道:“惭愧!惭愧!老夫这点微末技艺,在万公子这等高手面前,便只如同儿戏了!”顿了一顿,又道:“其实老夫请几位来此,是有些事想跟几位说清楚……”言及此处,他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接着又道:“先前几位看到老夫的大丫头菊英见到萧姑娘时的情形,心下定有些疑问吧?”
万巫微一点头道:“不错。只是这些乃郑老爷子的家事,万某等不便过问。”
郑承勋复又摇了摇头,苦笑道:“还有,老夫膝下无儿,小龙儿也非三丫头所生,更非捡来的孤儿,而是确跟老夫有血肉之亲——几位可知小龙儿他为何叫老夫为‘爷爷’么?”
万巫微一沉吟道:“先前万某就觉有些不对之处,现听郑老爷子一说,莫非小龙儿乃是菊——此事万某倒不敢胡乱猜测!”
郑承勋点了点头道:“不错,此事关系到小女的名节,万公子自不便说出口。万公子忠肝侠胆,更是老夫的救命恩人,老夫早已不把万公子看成是外人啦……至于白公子和萧姑娘,老夫看得出,他们都是忠诚可靠之人,况且又是万公子的好友,老夫家的一些丑事,就待老夫自个说出来罢……”呆思了片刻,才又叹道:“万公子所测没有错,小龙儿确乃老夫大闺女菊英所生——而菊英却并未出嫁,为顾及我郑家的名声,对外人便只说小龙儿是老夫捡来的孤儿罢了……当着外人的面,小龙儿也绝不会叫菊英一声‘娘’……唉,也亏小龙儿懂事,真难为他了……”停了一会儿,好似陷入沉思之中,良久后方又缓缓道:“小龙儿的生父,老夫却不知为何人……说来惭愧,六年前,老夫与菊英前往江陵办一桩要事,这一呆便是两个多月……待要走时,老夫才察知菊英在一月多前便已被一采花恶贼玷污——这贼子每日必来,而菊英竟也对那贼子甚为痴迷……老夫邀了几个老兄弟欲要生擒那恶贼,竟被菊英所阻挠……可怜菊英时年刚满双十,回到家后竟有了身孕,且固执地不嫁人,还把小龙儿生了下来……”说到此处,郑承勋的眼眶已微湿润,呆了片刻后复又叹道:“菊英这傻丫头,连那恶贼的名姓都不知晓,却每日每夜挂念着那贼子,说她已将自个的名姓、家氏告知了那恶贼,连做梦都盼着那贼子来看她、将她娶了去跟她拜堂成亲……”
万巫一抱拳,肃容道:“菊英姑娘此等忠贞不二、至死不渝之痴情,实令万某敬佩万分,更令天下薄情女子汗颜!”
白皑皑心下暗道:“真想不到世间竟还有如此痴情的女子……唉,不知我那娘子雪花此刻怎么样了,她是不是也在日夜想着我、盼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