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兽人的萨满巫师还在唱诵着他们尖锐刺耳的祷告,更多土堤正在从河底向上抬升,誓约河的河水被截成一段段的池塘,远远看去,仿佛像是一条珍珠项链一般,环绕着西风郡城的城墙。
然而这条珍珠项链可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美丽,随着咚咚战鼓声,数十个蛮兽人团队同时发出狰狞暴虐的咆哮,黑压压一片人潮涌过土堤,向着西风郡城席卷而来,仿佛是世界末日吞没一切的毁灭性潮汐。城墙前面的平原似乎像是难以承受一样颤抖起来,无数双有力的脚掌蹬踏着地面,成千上万只肌肉虬结的健壮手臂高举战斧、大剑和沉重的铁锤,还有攀登城墙的带爪钩锁和长木梯。
穿心弓陶玛里爵士顾不上继续和杰迪交谈,快步回到了精锐射手连队的队列之中,一面把格雷斯家族传承的银杉木长弓卸下肩头,一面举起左手。“全体准备,三发连射,区域覆盖……”
陶玛里爵士的高声命令还在耳畔回荡,天空却突然间阴暗了一下,仿佛一抹流云挡住了银月和群星的光芒。杰迪?卢克斯下意识的抬起头来,下一瞬间,他的瞳孔骤然缩紧。
“诸神在上,那些蛮兽人有投石器!快找隐蔽!”
这个提醒来得晚了一些,几乎是在杰迪脱口而出的同时,天上就下起了致命的石头雨。粗糙的整块花岗岩“轰隆隆”的砸在周围的城墙上,发出令人心惊胆寒的可怕巨响。无论是全副武装的骑士还是手持巨盾的重装步兵,被石弹正面命中都只有粉身碎骨这一个结果。即使是崩裂下来的碎石也能够对轻装士兵和弓箭手造成致命的打击。杰迪刚刚离开的那座瞭望塔在巨石的连续重击下开始歪斜,接着轰然坍塌,上面的大多数士兵都冒险跳了出来,虽然摔得满身是伤,总算保住了性命;不过也有几个不幸的家伙随着高塔一路跌到城下,凄厉的惨叫声在夜空之中回荡不已。
第一轮石雨让西侧城墙上至少两百名士兵失去了战斗力,就连长弓骑士团的精锐射手也有超过二十人受伤,幸好大多都是性命无碍的皮肉伤。陶玛里爵士的额角被一块飞溅的碎石击中,血流不止,他一面撕下披风捂住伤口,一面咬紧牙关向城外张望。
让陶玛里爵士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声诅咒的是,蛮兽人大军的营地里足足排列着上百架投石器,粗糙的原木投臂被又一次拉向后方,角度几乎与地面平行,顶端的柳条筐里已经装好了新的花岗岩。
指挥投石器部队的蛮兽人咆哮武士漫不经心的高举战斧,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嘿呀”咆哮,手臂一挥,致命的石头雨再次从天空倾泻而下。
“诸神啊,这些该死的石头什么时候才会停止掉下来?”陶玛里爵士立刻蹲下身子,借助城垛隐蔽自己,同时语气激烈的咒骂着,“我从没有听说过沙漠蛮子还能制造这种东西,从来没有!”
“请容许我提醒您一件事情,陶玛里爵士,五年之前,就是这些蛮子差点攻陷了塔尔隆要塞。”杰迪?卢克斯步履从容的走到了陶玛里爵士的身边,“而且我劝您最好不要躲在城墙垛口后面,投石器扔出的石块飞行速度不快,躲避起来并不困难,但是如果视线被挡住的话……”
仿佛是为了证明杰迪这番话的正确性,一块巨石猛然砸在十几米外的城墙上,看似坚固的垛口当即崩裂坍塌,几十个士兵像是风中沙砾一样翻滚着摔了出去,其中至少有一半人再也爬不起来了。目睹此景,陶玛里爵士感到了一阵发自心底的颤栗,霍然起身,“这样白白挨打可不行,我们必须先撤到下面去,长弓骑士团全体,准备……”
杰迪飞快的抓住了他的胳膊,“您疯了吗?”年轻的魔法师压低声音告诫说,“陶玛里爵士,蛮兽人大军已经渡河集结,马上就要进攻城墙了,您应该立刻组织反击!”
又一块巨石呼啸着飞过头顶,砸在几十米外瞭望塔的残骸上。陶玛里爵士像是牙疼一样瑟缩了一下,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这种时候首先考虑的是保存实力,而非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继续留在城墙上。”他声色俱厉的反驳说,“杰迪大师,你是魔法师,不是骑士,你不懂战争……”
“他比你懂得多!”一声苍劲有力的呵斥从两人身后响起,陶玛里爵士瞪起眼睛回头望去,表情突然变得滑稽可笑。“杰诺老爹……啊,全军统帅阁下,是您。”
全军统帅、大帝铁卫之首、无畏者杰诺?贝尔蒙德爵士踏着铿锵有力的步子走了过来,“陶玛里?格雷斯,不要让我感到失望。”他的眼睛里面闪烁着冰冷激烈的光芒,语气严厉的开口说,“蛮兽人的攻城塔已经开始渡河,攻城战马上就要开始了,这时候无论出现多大损失都要坚守阵地,这是战争的常识!身为长弓骑士团的第一副团长,你还没有一位魔法师懂得多!”
陶玛里爵士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表情半是羞恼,半是惭愧。“我不会让您失望,全军统帅阁下。”他大声回答说,同时拍了拍手中的银杉木长弓,“我会用祖先传下来的这把长弓,向那些该死的蛮子头上倾泻死亡,赢得荣誉!”
“投石攻击快结束了……最前面的蛮兽人已经逼近到距离城墙不到一百步的地方。”杰迪?卢克斯一面观察着城外,一面扬起手臂,漆黑色的光芒宛如长矛一般窜上半空,将一块迎面飞来的巨石打偏了方向,让它从众人头上呼啸着掠过。
“传下命令,全体弓箭手准备。”杰诺?贝尔蒙德爵士对着身边斜挎号角的传令兵吩咐说,号角声随后将他的命令传向四面八方。
呼应的号角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陶玛里爵士双脚岔开,为自己的银杉木长弓调好弓弦,然后用力拉了个满弓。在他的左右两侧,三百名精锐射手重复了同样的姿势。一名高举战旗的蛮兽人咆哮武士冲在最前面,一面朝着城墙猛扑过来,一面唱着狂野的战歌。陶玛里爵士略一瞄准,松开手指,长箭宛如一道霹雳闪电般离弦而出,精准的撕开了皮甲和肌肉的阻碍,深深陷入那名咆哮武士的胸膛!
一阵欢呼声从城头响起,然而随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名咆哮武士打了个踉跄,却没有摔倒在地,而是用力抓住深入胸膛的箭杆,然后猛然拔出。
鲜血宛如喷泉一样涌出,但是咆哮武士却好像根本没有疼痛的感觉,裂开大嘴发出一声怪笑,紧接着就扬起胳膊,把鲜血淋漓的箭矢朝着城头掷了过去。
即使是以蛮兽人的可怕力量,还是不可能把轻飘飘的箭矢扔到近百步远、二十多米高的城头上。不过这已经足够让人吃惊了,陶玛里爵士尤其感觉到心里发冷,急忙再次张弓搭箭,瞄也不瞄的射了出去。这一次利箭直接刺入了咆哮武士的嘴巴,箭头从后颈带着一蓬鲜血穿出。受了致命伤的咆哮武士猛然摇撼了一下庞大的身躯,奋进余力将手里的旗杆插入地面,这才缓缓倒了下去。
整个战场都仿佛寂静了一下,紧接着爆发出更加剧烈的嘈杂声。那名咆哮武士的战死非但没有震慑敌人,反而激发了蛮兽人大军的暴虐之气,冲向城头的身影变得更加迅速猛烈起来;西风郡城守军的士气则受到了一次重挫,许多新兵的手臂甚至都开始颤抖,拿不稳长矛和盾牌。
长弓骑士团的精锐射手连队当然不在其列,这些优秀的士兵就像是机械一样射出了箭矢,三百支飞箭从城头撒下,在宛如怒涛一样蜂拥而来的蛮兽人队伍之中激起了同样数量的血花。在如此密集的人群面前,想要射不中实在不那么容易,然而绝大多数被射中的蛮兽人都没有失去战斗力,他们一面拔出带血的箭矢,一面疯狂的吼叫着,远远看去宛如一头头受了伤的野兽似的。
一只大铁钩呼啸着飞上城头,勾住了一处垛口。
“敌人已经抵达城下!”一名城卫军战士叫喊着人尽皆知的情况,“他们正在攀登城墙!”
因为投石器的远程压制,弓箭对蛮兽人大军造成的杀伤实在不多,而且除了陶玛里爵士这样箭术尤其出色的神射手之外,普通弓箭手很难对抵达城下的敌人造成伤害。好在蛮兽人大军连绵不绝的涌上来,前锋已经抵达城墙脚下,后面的队伍才刚刚踏出营地,能够成为弓箭射击的目标实在是多得很。
更多的铁钩飞上城墙,咔哒咔哒的勾住城砖之间的缝隙,系在后面的粗绳立刻绷紧了。城卫军士兵们发了疯一样朝着粗绳挥动战斧和刀剑,不过这种特制的攀城钩索以剑麻纤维和细钢丝拧成,还浸泡了油脂,显得坚韧异常,往往需要好几次准确的挥砍才能弄断一根,而在慌乱之下,不少城卫军士兵挥出的砍劈全都落在了城墙垛口上。
第一个蛮兽人咆哮武士终于站到了城墙上面,这家伙满脸是血,肩头还带着一支折断的箭杆,简直像是刚刚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魔。四五名手持长枪的城卫军士兵立刻冲了上去,想要在他的身上戳几个窟窿,或者至少把他赶下城墙。然而那个咆哮武士不慌不忙的从嘴里取下衔着的厚刃短剑,只一挥就砍下了戳来的长枪枪头,紧接着顺势前刺,将一名士兵的胸膛捅了个对穿。
眼看着第二个蛮兽人紧跟着爬上城墙,第三个蛮兽人戴着破头盔的脑袋也从城墙垛口露了出来,杰迪?卢克斯把弯曲木杖在手里舞了个花,朝着杰诺?贝尔蒙德爵士微笑着询问说,“您还有什么新的命令吗?”
老骑士脸色肃穆的拔出光明之山,璀璨的白色光芒随即闪耀而起,划开夜幕,“活下去,就这样!”他说,然后朝着那些正在大砍大杀的蛮兽人猛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