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红线?”我叫了她两声,起初的时候,她的目光很迷茫,几秒钟之后,才意识到是我在她身边。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她松了一口气,然后她又缓缓闭眼了。
我继续叫了她两声,她却再也没有反应了。我感觉有些头疼,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好在呼吸还算均匀,看她的样子,倒不像是受伤了,反而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精疲力尽了一样。
估计红线一时半会也死不了,我这才把心放下来了,然后背着她向湖城方向赶去。至少要找个医生给她检查一番,如果耽误了病情那就不好了。
我周围都是阴沉沉的黑暗,根本无法分辨路径,我只能凭借感觉,随便找了一个方向,一溜小跑着离开。
下了半夜的雨虽然停了,但是路上仍然泥泞无比,我的手机早就没电了,根本没办法照明,只能借着星光,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前走。因为背上还有一个人,走的时间长了,我微微有些喘息。
不知道红线这家伙怎么回事。怎么就落到大牙和小牙手里了?而且还被当成了童女送给黄老头。她不是道士吗?满脑子捉鬼降妖,怎么在我看来,不是她在捉妖,反而是妖在害她呢?这是我第多少次救她了?
毕竟是八九十斤的重量压在背上,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感觉越来越累,而心里对红线也越来越不满,并且打定了主意,等她醒了之后,我得好好奚落她一番。
我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右脚踩到了一块烂泥。我的心一紧,手忙脚乱的要稳住身子,可是红线压在我身上,我根本来不及反应,扑通一声,脸朝下摔在了路上。
地面上全是冰冷的泥水,我忙不跌的抬起头来,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心情变得更糟了。
红线呢?我挣扎着爬起来,四处张望。发现红线趴在一片水洼中,上半截身子都淹没在雨水里面,一动不动,像是倒毙在路旁的尸体。
我吓了一跳,连忙从雨水中把她拉了出来。可是我一接触她的胳膊,顿时觉得不对劲。她的手怎么变得这么凉?
我忐忑不安的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子,我感觉不到任何呼吸。
“难道她已经死了?我又要帮她招魂一次?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我心乱如麻,又把手放在她的脖子上,还好,这里有微弱的脉搏。
现在我能确定红线还活着,但是她的情况很差。脸色苍白的很,呼吸和脉搏都弱到可以忽略不计。
难道是刚才被我摔了一下,所以情况急转直下?想到这里,我心中一阵内疚,连忙把红线背起来,向湖城方向跑去,我得救她一命。上一次把她救了,这一次就不能让她死在我面前。
“红线,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一边奔跑,一边唠唠叨叨的,想要唤醒红线。
“你不是最喜欢大呼小叫吗?怎么现在没动静了?”安静的夜里只有我的声音,红线确实没有动静了。
“喂,你可别死啊,有仇必报,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你不想报仇了吗?”说完这句话我忽然有点后悔,如果红线的死,真是因为我摔跤造成的,那她做了鬼之后,岂不是会来找我报仇?
我打了个寒战,马上改了口:“那个……红线啊,你坚持一下,我去帮你找医生……”
天渐渐地亮了,从漆黑一团的夜,变成了黎明时分的朦朦胧胧,我没有看到湖城,却看到一个陌生的村子。
这也不奇怪,我摸着黑,不辨方向的跑了这么久,早就不知道自己走到哪了。
这村子不大,但是很整洁,此时天色尚早,但是已经有老人在村中遛弯了。他们看到我和红线之后,脸上都露出好奇的神色来,目光肆无忌惮的在我们身上打量来打量去。
“老奶奶,请问这里谁家有车?可以带我去湖城吗?”我选了一个面相和蔼的老人。
老人盯了我两眼,似乎在分辨我是好人还是坏人。然后她伸出手来,随便指了指街边的一户人家。
这是一栋洋楼,在农村中算是土豪的级别了。我拍了一下脑门:“我真蠢,看到这房子也该知道,如果这村子有车,肯定在他们家了。”
我背着红线向洋楼走过去,这时候发现,洋楼的门口上有一个鲜明的红十字,旁边还有一个牌子“XXX诊所”,或许是牌子用的时间太长了,有几个字看不清楚。
是一个诊所?这么说,里面有医生?或许我可以请她给红线治治病。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激动,连忙上前砸门。毕竟红线的情况越来越差,一路颠簸到湖城,恐怕半条命就没了,倒不如在这里找个人看看。
“小伙子,你在干嘛?”我刚伸出手要敲门,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背后站着一个老头,这老头身上穿着白大褂,肩上背着一个药箱,双眼通红,满脸疲惫,显然是刚刚出夜诊回来的。
“你是这里的医生?”我高兴地喊了一句。
医生点了点头,慢条斯理的说:“以前是土郎中,靠着几个方子,连坑带蒙攒了点钱,然后买了两瓶洋酒给镇长送礼,弄了这么个行医证。头疼脑热可以找我,大病别来,治死了不管赔。”
医生这话把我噎在那里两三秒钟说不出话来。从来只听说过自夸医术高明的,还没见过这么谦虚的,而且……这也不是谦虚啊,简直是诋毁自己。这老头是唱的哪一出?
“咳,大夫。我朋友病了,你能不能给看看?”不管医生有什么怪癖,我都决定忽视,先治好红线再说。
“你朋友?”医生抬起眼睛瞟了我一眼,又用余光看了看后面的红线,摇了摇头:“我治不了。”
“真治不了?”
“真治不了。”
我有点上火,感觉这老头是故意不给治。但是我也没打算强迫他治,万一他说的是真的,胡乱开药把红线给治死了怎么办?
“老大爷,那我求你一件别的事行吗?”我改了称呼,但是尽量有礼貌的说:“听说你家有车,能借我用用吗?我想带她去湖城,送医院看看。”
“不行。”医生依然慢条斯理。
“为什么?我可以给钱。你是医生,难道要见死不救?”说到后来,我有点生气了。
“嘿嘿,小伙子,这个病,我救不了,送到湖城,也救不了,你就算找华佗来了,照样没救。”
我的心一沉,上前一步,抓住医生的手腕:“你为什么这么说?你看出什么来了?我朋友到底怎么回事?”
“你朋友没病。”医生在我耳边低声说:“纸人怎么会生病呢?”
“什么纸人?你在说什么……”我一边说话,一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红线,然后震惊的张大了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背后根本不是什么红线,而是一个纸人。描眉画目,唇红齿白,正安安静静的趴在我脊背上。
我身上一阵发寒,一抖身子想把纸人扔下来。但是老头忽然抓住我的肩膀,低声说:“别动,有人在看着你。”
“什么意思?”我头皮有点发麻,与此同时,我偷眼向周围看了看。
确实有人在看着我,他们没有任何隐藏,全都光明正大的在监视我。就是那些晨练的老人,他们三三两两的聚拢在不远处,不怀好意的打量我。
“你虽然没有喝那碗汤,但是香气也闻了不少。到底还是被鬼遮眼了。小伙子,这身衣服,你不该穿啊。”医生把手放下来,幽幽的叹了口气。
喝汤?鬼遮眼?这是谁?
我第一反应是握紧了断剑,然后才开始仔细打量医生。忽然我发现他的模样很面熟,我脑子里灵光一闪,顿时想起一个人来,指着他说:“是你?是你,是你!”
我接连说了三个是你,但是却无法说出他的身份。而医生心领神会,微笑着点了点头:“没错,是我。”
我一共见过他三次,第一次是在棺材铺里面。他躺在棺材里,而遗像放在供桌上。第二次是在黄老头家,他挤在食客中间喝汤。而这一次,就是第三次了。
“你想把我怎么样?要害我?”知道老头的身份之后,我不由得警惕起来了。
“唉,你身上这件衣服,是我缝的。”老头答非所问,慢条斯理的掀起我的衣襟,然后拿出一把小剪刀,剪掉了上面一个线头。
“我做了一辈子寿衣,活儿细的很。宁可委屈了活人,不能欺负了死人。活人吃了亏可以找我赔钱,死人不舒服了可没办法开口,他们可怜的很。”老头悠悠的叹了口气:“可是老了就是老了,做这件寿衣的时候,我老眼昏花看不清楚,有这么一个线头,总也剪不到,折腾了十来分钟,越来越着急,一时间气血上涌,就脑溢血死了。”
“所以……你跟着我干什么?”我看他没有恶意,也放心了一点。
“这是我的执念,我不是跟着你,我是在跟着寿衣。”老头捻着那根线头,冲我和蔼的笑了笑。然后又在我耳边说:“既然你买了我的衣服,就是我的客人,我不能见死不救。小伙子,这里根本不是村子,这是一个陷阱,你赶紧走吧。晚了就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