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过后,黑夜降临的客厅里,没有开灯。乐仔呜呜地在漆黑中哭泣。也许他永远不会明白,姐姐为什么又打骂他了。他仍穿着那条被尿湿的裤子,臭熏熏的味道从那里散发到空气中,姐姐因为这条裤子生了他的气,任由他坐在地上哭个不停。
他没有吃晚饭。虽然姐姐把做好的晚饭放在餐桌上,可是他一点也没有进食的**。大概是还在和姐姐斗气吧,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尽管肚子开始饿了,他也不肯放弃自己幼小的自尊心。
每个人都骂他是低B仔,可他明明也有尊严,也会生气,根本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
为什么大家都讨厌他,包括自己的亲姐姐?
乐仔看着姐姐的房间里半掩的门缝裂开一道光亮。他停止了哭泣。他累了。他才五岁,也懂得放弃。姐姐一定在听音乐,所以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哭闹声。
他睁大哭肿的眼睛,打量着被黑夜入侵的房间。外面街道的灯光无法驱散客厅里的阴暗,屋里的家具在黑暗中失去了白日温和的模样,此刻他觉得那是一只只可怕的怪兽蹲在阴影中,随时会扑上来吞掉他似的。
乐仔觉得很害怕,胃泛滥着饥饿感,开始微微作疼。他听到楼下的街上传来卖粽子的吆喝声。他联想到了那热乎乎的飘溢着肉香的粽子,不禁吞了一口口水,然后喉咙干得很厉害。
他从地板上站起来,利用沙发爬上窗台。他的小脑袋搁在冰冷的窗栅上,贪婪地望向街道那个卖粽子的摊档。他越来越饿了。
沉寂无声的客厅里,突然房门慢慢地打开了。有个幼小的黑影从走廊上推开门走了进来。乐仔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情况。那个小孩光着脚,走起路来一点声音也没有,倒是它身上的塑料雨衣抖动时轻微地发出硬邦邦的声音。
它慢慢地向蹲在窗台上的乐仔走过来,一切沉默无声,它就像在空气中行走,没发出一丝的脚步声。当它接近乐仔时,它伸出一只小手,搭在乐仔的肩膀上。
电脑屏光把游悠的脸照得接近苍白。她和网上的mSN好友一边聊天,一边跟着耳麦里的音乐摇头晃脑起来。后来网聊得有点累了,她除下耳麦,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
已经很晚了吧。爸爸还没回来的样子。又加班了么?游悠又想到了在程亦天面前尿湿裤子的弟弟。
他吃晚饭了吗?管他呢!
游悠一想到小便失禁的弟弟,就觉得很丢脸。虽然平日里乐仔丢脸的糗事也做了不少,但是今天却差点让她在程亦天面前出丑,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的事情。
她从头到尾都不想有一2个被人笑作低B仔的弟弟。
可是,血缘关系是命中注定了的,不可能改变。只能尽量去掩饰。
游悠想到这里,烦恼地挠了挠脑袋。这时候,她听到客厅里传来乐仔玩剪刀石头布的声音。
“猜呈沉:呈沉剪,呈沉包,呈沉糯米叉烧包。赢左吾食香口胶,要食豆沙包。”
好象在跟谁玩似的。
游悠感到十分奇怪。她从床上坐起来,想了想,还是走到门外察看情况。
客厅里没有开灯,黑洞洞的环境里浮动着一截截的黑影。即使是在自己的家里,游悠还是不禁有种难以解释的寒意。空气的每一条罅隙中都汩汩流动着悲戚的气息,旋转着,旋转着,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旋涡等待着她,随时把她吞进去。
乐仔的声音从黑暗中传过来。沉甸甸的黑夜把他幼小的声音压得很重。游悠走出几步,睁大眼睛,她依稀分辨出客厅里坐着乐仔的身影,正扬着手,说着剪刀石头布,然后呵呵地笑起来。
“我又赢了。阿莲,你又输了。”
黑暗中突然传来另一个小孩的笑声。游悠的眼里出现一团团的黑影,重叠在一起,她找不出那个小孩坐在哪里。但它显然就在客厅里,嘿嘿地笑起来。这种笑声像皮肤上的伤口让人觉得悲凉,黑夜中丑恶与阴邪的气息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游悠不禁冲漆黑一片的客厅里问了一句:“乐仔,你在和谁玩?”
乐仔回过头,漆黑中看着她。
并没有作声。屋里静极了。犹如死寂般的大海。
游悠觉得空气阴冷极了,这种不安的感觉正是因眼前蓬勃的黑暗而生。她大着胆子,走到客厅里按亮了电灯的开关。刺眼的灯光把黑暗一扫而空,她紧堵在喉咙口的呼吸瞬地迸了出来。
她看到乐仔坐在地上,正仰起来泪痕清晰的小脸。他的嘴角有点油腻,像刚吃过晚饭了,但游悠蹲下去却闻到粽子的香味。
“你吃粽子了?”她问道。
乐仔犹豫着点了点头,不知道这会不会激怒姐姐,他眼神里流露出害怕挨骂的心情。浅灰色的瞳仁,藏着宛如小动物哀怜的光芒。
游悠把严厉的脸色缓了下来,软着语气问:“你跑到楼下去买来吃的么?”
乐仔摇了摇头。
“不是。是阿莲给我吃的。”
“阿莲?”游悠又莫名地紧张起来,她抬头看了看四周,这间屋里除了她和弟弟,再无其他人。窗外被驱赶出去的夜色,摩拳擦掌地随时准备再攻占进来似的。
“它在哪儿?阿莲呢?”游悠盯着乐仔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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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乐仔也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阿莲刚才还在的。”乐仔忽然想得到姐姐的表扬似的,眼神放出骄傲的光芒,“姐姐,我刚刚赢了阿莲呢。阿莲总是输给我。”
“你们在玩猜呈沉吗?(剪刀石头布)”
“是呀。我赢了阿莲,阿莲就把粽子让给我吃了。”
乐仔高兴地说,期待着从姐姐那里得到赞扬。然而,游悠却觉得自己血液的速度开始变得缓慢。思维像一条洪水泛滥后水位高涨的河流,漂流着各种烂件,小动物和人的尸体。她控制不了自己对阿莲的猜测。
阿莲,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