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你们了,小兔崽子!”刚才那三人出现在视野内。
烈火熊熊,雾气腾腾。我放开了紧握的手,稻草直直的落入那一片炎焰,它们在下坠中渐渐变大,落地时已成了人形。是“我”和我身旁的“少年”。
那三人冲进了水障,落得个浑身湿透,为首人低声咒骂几句,没冲几步,前路被火围住。百丈高的火舌燎烧着他们的发梢,他们的汗水混在滴水的衣物中,地下潮湿一片。火光中隐约是那俩“少年”。
“两个狗崽子,他们在里面!冲进去好好收拾他们!”那老大抹了眼前的汗水,大吼着,带头冲进了前方的火光中,他们和那两个“少年”扭打在一起。
一阵风过,乌云全散了,月光洒下,映得小巷如白昼般亮堂。火光消失了,只有地上一片一片的水痕证实着刚才发生之事。那三人躺在地上已昏睡过去。
那小孩盯着那三人,表情有些恍惚。
“我只是让他们睡了会儿,顺带梦梦他们最怕见到的东西。”我嬉皮笑脸的走进那小孩,手向他左手臂伸去……
“你干什么?”他一下将手迅速收到身后,后退了几步。警惕地望着我,浑身紧绷。
气氛一下僵硬了。
他回过神,似乎是觉得自己反应太大,有点不好意思,但又憋着气,别扭着,语气硬邦邦的说:“对、对不起……我不太习惯有人靠近我。”
我讪讪道:“啊……抱歉。我知道了。但我不是来害你的,刚才是想为你把脉,未和你说明就上手,是我不对。”
“把脉?”他脸色更差了,又往后挪了几步。浑身上下都写着抗拒。
我:“……”
诶不是,我是妖怪吗?怎么对他干什么他都要躲我?我长的很吓人吗??啊?我突地觉得心脏疼,气不顺,梗的。
我太哽咽了,只得无奈道:“行吧行吧,不把算了……我又不会吃了你……”最后几个字我说的含糊,不过他似乎听见了。
他抿了抿嘴唇,看着我似要解释,动了动嘴唇半天只呢喃出个“我”字。
最后他也只是向我鞠着躬,恭恭敬敬地道:“今日多谢了,家中还有人等待,我必须回去了,日后相见,定涌泉相报。”
话落,他直起身子,深深看了我一眼,纵身跃下。
但他还未落地,一道白色的身影拽着他的衣领,又将他抓回了屋檐上。
他这次是真的呆了。
我也……
“嘿,徒儿,你娘寻不到你,恰好我回来,就让我来寻你,你怎么在这儿用幻术?”来人是个中年男子,一身白衣,道骨翩翩,相貌俊朗。就是行为举止过于猥琐……他像拎小鸡一样拎着那小孩,另只手摸着下巴,四下乱瞟。
“师父……”我看着因突然悬空愣住的小孩说。
语出,像惊醒那小孩一样,那小孩便拼命挣扎起来,但被师父箍着,悬在半空中分毫未降。
“诶,可以啊徒儿,这三人是你撂倒的吧,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哈哈哈——”他语速快到不行,看着巷子里熟睡的三人爽朗的大笑不止。
“师父……你先把你手上的人命放下啊。”我无奈道。
“哦哦,好,忘记了,不过,这谁家小孩啊,这么好动,刚才老远就见他像头驴一样的犟。”师父被那小孩挣扎烦了,眉头一皱,嘴里一边嘀咕着一边直接把那小孩按在怀里给他摸了个骨,小孩吓懵了,整张脸瞬间涨的红彤彤的。
驴:“……”
我:“……”
“徒儿,你上哪捡的人啊,让你不要随便捡人回来。”师父自言自语着,手十分自然地搭在小孩手腕上把着脉,小孩僵成块木头了。
“别!”我出声阻止,但被打断的毫无悬念。
“徒儿徒儿,你捡了个宝贝回来啊!就是丹田受损,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师父越说越激动,眼睛都亮了,看我的目光感觉恨不得把我抱起来亲。我心下一阵恶寒。
他双手把那小孩抱在半空中,欢喜地说:“小子,躲着开心去吧!我看上你了,你今日起就是我方泺(luò)漌的徒弟了!哈哈哈哈哈!”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走上前将师父腰间的酒壶摘下,抬手把那小孩换了下来。师父看着手中的孩子变成酒壶,笑声戛然而止。
他瘪瘪嘴不满道:“徒儿,‘移花接木’可不是用在这种时候。”
我把小孩揽到身后,右手拉着他的衣摆,怕他跑了,左手微微抬手护着他,无奈道:“师父,玩闹也要有个限度,这小孩不喜欢别人碰他。况且他伤还没好,你别折腾他。”
“咦?小念,你这是被夺舍了?竟然那么在意别人?”师父看看我再看看我身后小孩,活像见了鬼的表情。
我: “……”
我:“师父你别闹了,这小孩家里人生病,着急吃药,你先送他回去。”
“不用,我自己可以,现在就走。”小孩语气一如既往的硬。
“那你识路吗?”我侧着身问他。
“……”他似乎也是才意识到这问题,本想反驳的嘴,张开又闭上。看他脸色更差了,我心情倒是好了。
“师父?”我挑眉看着师父。
“不行,凭什么要我送他?他又不是我徒儿。我我不要,我不去。”师父头偏朝一方,撒泼道。
“……”我没说话,气氛僵着。
“啧。”我一下没耐心了,有些烦躁,直接转身,拉着小孩从屋檐上跳下。我落在地上,让他落在一摞稻草上,落地后就放开了他,又带着他朝我家的方向快走了几步,不管身后大吼大叫的师父。
“对不起啊,我师父就是无赖惯了,你很着急吧……”我平复着心情,有些抱歉地对那小孩说。
“嗯……我不叫小孩。”他语气闷闷的。面上还有未褪去的红色,皱着眉头,好像……在生闷气?
所以……不说话是因为一直喊他小孩?我呆了呆。
“啊,刚才没来得及问,我就一直喊你小孩了,反正你挺小的。”
“我不小!”他反驳。
“你就是小。”我难得幼稚。
“我十二岁了,不小了!”
“那不巧了,我比你大三岁。而且,你那么小,真有十二?”我用手和他比了比身高,矮我一个头。
“你——!”
“你再不说名字,我就要不管不顾叫你一辈子小孩了”
“你!哼……”他说不过我,扭过头不理我。
“……暮”他突然出声,说得极不愿意。
“嗯?”我没反应过来。
“我名字。”他真是字字珠玑,惜字如金,多说一字都不愿意。
“啊?哦,行。那先去我家,我拿药给你,你背上伤不及时处理,日后会十分痛苦的。”我眼前映起那胡同墙上血迹斑斑的场景,心情算不上明媚。
“我……”他眼神又出现久违的抗拒。
“不准拒绝,没给你选择。”我直接打断他。我心里郁闷死了,十几年第一次遇见让我那么郁闷的人。我长得就那么像坏人?干啥都被防着,好心一直被拒绝就挺让人没成就感的。
“徒儿,小念,为师错了。我送这小孩回去,为师就是许久没遇到那么好的苗子,太激动了,小念你别生气了。”师父追上我们,在我身旁道歉。
但师父挺惨的,我心情一不好他就来了。
我不说话,晾了他一会儿才接着说。
“第一,他叫阿暮。还有,我没生气。”我拉长了声音说着。
“小暮啊,这名字怎么……”师父又照惯性地想吐槽名字。
“怎么?”我抬起眼皮看着他。
“没怎么没怎么,挺好的挺好的,哈哈。”师父赶忙说着。我没说话,忙着赶路,不想理。
“小念,你这是带他回你家吧。”师父摸摸下巴,看着我,笑的一脸意味不明。
“他身上有伤啊,带回去上药,你刚才说的,会送他回去的。”
“当然,我说到做到。不过你不是说他时间紧吗?”师父说的就像我故意缠着阿暮不让他走居心叵测一样。老天,我那时才十几岁啊。
“……那不上药也行啊,拿了药就送他回去。”我想了想认真说。
师父看我的眼神饱含着没戏看的失望,焉了。
“反正不管怎样,你都是要为他上药的,去哪都没差,只是现在没药。”我又补了一句。
“啥?”师父看清了现实,更焉了。
我偏头看了眼阿暮,阿暮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步子迈的十分沉重,看得出他似乎非常抗拒去我家。
对不起啊,小伙,别的你可以拒绝,但……上药这事,不可以。
不到半盏茶功夫,我们走到一扇红木门前。焉了一路的师父一下子兴高采烈了起来。他大步跨到门前。
“叩叩叩”师父敲了门,笑嘻嘻地站在门口。
“吱——”门从内部被拉开了,是个一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干练女子,她拉着门环,容貌清秀,蹙眉看着师父。
“是小方啊,我儿子小念呢?”她眉头松开了,扒开师父四处张望寻我。
“别找了,在那呢。”师父指着我和阿暮在的方向,又小声嘀咕一句:“我终于知道你儿子性子跟谁学的了……”
“你说什么?”她好看的眉头皱起,转头盯着师父。
“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师父打着哈哈,他两边都吃了亏,看我的眼神极为幽怨,委屈……
不是,我说你一个大男人你委屈个什么啊!?我突然觉得脸部麻痹。
看我抽了抽眼角,他又像放弃了一样,说:“哼,我去拿药了。不就是不受待见嘛,没什么,大不了!”转身进了屋。
我和母上大人双双无语。
“回来了就进屋吧。”母上大人走近我,揉了揉我的头,手法算不上娴熟,甚至说极为生疏,但看得出她在有意识的放轻手劲。她声线很沙哑,但她尽量说地轻柔。她看到我身旁的人,有些惊讶地说:“小念,这是你第一次带人回来吧。先进屋。”
阿暮不知什么时候抬起的头,也不知道看了我多久,我偏头看他就看到那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只是蒙上了一层雾气。或许是月光太亮了吧,映在他眼中,眼底的情绪就看不清了。我就忽地觉得月光太凉了,他穿得又太过于单薄了,怪让人心疼的。
“?”我疑惑,认认真真自我反省着我是否哪又让他害怕了,看把孩子都吓哭了。
“怎么不说话啊?别害怕。”母上大人到他身前弯下腰,抬手摸着他头,柔声问。
他没有躲开,没有挣扎,只是身体下意识的僵硬。他看着母上大人,眨眨眼睛,眼里的雾气没了。但一张口,恍惚中喊了声娘亲,泪珠子就一串地落下来。他慌张地抹着眼泪,想再把眼泪逼回去。
母上大人心疼地叹了口气,轻轻将他抱住,另一只手轻抚着他的后脑勺说:“哭吧,没事的,不用逞强了。”
闻言,他整个人像泄了气一样栽进母上大人怀里,闷声哭了起来……
连哭都不敢出声,我不敢想象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这是怎么了?”师父拎着一摞半人高的药方,凑到我耳旁小声问我。
“……”我没说话,把师父拉到门口。
“嘘。你先去烧水,让他休息一会儿,待会儿给他上药问问他家住哪,你去给他家里人报个平安。”我低声说着。
“小念啊,我是你师父吧……怎么什么活都是我干啊?”师父一脸崩溃的轻声说。
“因为你闲。快去吧去吧。”我把他推进门里,好心地把门拉上。转身默默站在母上大人他们身后,不远不近地看着……
空中的月光明了又暗,暗了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