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雁毛全掉光,被焦女王打包带回龙洞。
她一脸好笑地看着他给自己疗伤:
“白霜说你是女主,我看你是虐文女主。虐身的那种。”
白翩有苦说不出:
还有什么比碰到一只无情无义的男主更虐心的呢?
焦女王就不跟他开玩笑了。她板起面孔,隐有怒容:“为什么不告诉我?!”
今天的闹剧白翩早有预料,却没有告诉焦女王。
她竟然是从一灯那里知道的。
白翩这时只能说实话:“白霜翻不出大浪,我想顺势辞去宗主之位……”
与你归隐。
焦女王拍案而起:“愚蠢!!”
白翩当场就把崔蛰卖了:“我们只想救你。”
我与他合计过了,既能归隐一段时日,玄门存知也不致生乱。
至于梦魔,他现在也需要休养生息。
焦女王气得揉乱了自己的头发,闭上眼睛尖叫:
“凡夫俗子!都是凡夫俗子!蠢得不自知!”
白翩淡定取来药箱——知道她的眼睛又疼了。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为什么谁碰到你,就都变成凡夫俗子了呢?”
本都是志在天下的豪杰,到头来伤的伤,死的死,活着的也不再有妄念,一心只求片刻的保全。难道这样也不能够吗?
焦女王边给眼睛上药边无情拒绝:
“当然不能。我是王,宁可战死,决不后退。”
她上完药朝天翻着眼皮,大大的眼睛里盛满湖光水色。声音清脆好听得紧:
“你一直都挺聪明,怎么最后关头就糊涂了?早些时候都逃不走,现在逃走还得多加几道雷!得不偿失!”
白翩自她身后弯腰,把头倒垂在她眼前,细细数着那根根分明的长睫。
他的呼吸跟她的相撞,不时喷洒在她脸上,她觉得有些痒,且痒得不舒服,于是开口抱怨:“你让开。”
白翩数完她左眼的上睑睫毛,正好数到第两百根,觉得是个吉利的整数,这才把头抬起来。
焦女王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如果借蛋重生真的可行呢?”
焦女王懒得回答。
她静静地等药都吸收,转身一看他还没走,才大发善心地说了几句:
“这本破天书总是似是而非!之前它说相亦是王,我就以为自己会被取代,跟吕知行白白耗了那么久。现在我才明白,王相是互相提点,彼此成全。”
白翩无语:“所谓彼此成全,就是共同赴死?”
焦女王说你这么想也可以,不过我觉得——
“人固有一死……”
白翩让她打住:“我现在说的是重生。”
焦女王表示我早就不相信这本破天书了,它已经坑了我一次,难道还要再被坑第二次?
白翩气得肝疼:“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
让你把智障当信仰?
焦女王淡然一笑。
白翩在心中叹息:淡极始知花更艳。
他想淡有淡的好处。那些轰轰烈烈的都成了空,只有他这个最淡的留到了最后,心底想着轰烈,明知淡更好些。
他可以淡极——一走了之,也可以浓极——带她逃离,可淡得恰到好处,却是太难了。
或许也不是淡。哪有一种淡,是可以陪着死的呢?
他不怕死,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在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就结束。哪怕只有她一个人活着,他也觉得要好一些——起码她还能记着他一段时间。
焦女王很快打破了这种幻想:
“你本来就该死,我记着你干嘛?”
白雁气得又掉了几根毛:
“你还记仇?”
焦女王捡起一根毛挠着自己的脸,漫不经心地答:
“我早说了,我相信你。”
白翩想起来了——她说她相信得忘了亲爹。
他本以为只是一句嘲讽,原来竟然是真的。可是为什么呢?
焦女王的思路依旧清晰:
“我跟吕知行会掰,完全是因为我们不相信对方,也不肯多做交流,信息不对称是很要命的。”
她眼里映出一只呆愣的白雁:
“但我跟你不一样。我跟你坏得一模一样,就算我不相信你,也能猜到你在打什么主意,相信不相信没有什么两样。”
白翩变回人形,忍不住把她抱在腿上。
焦女王没有反抗,双手合十开始念清心咒。
白翩气笑了:“不伦不类。”
焦女王伸手一拍他的肩膀:“相信我。”
白翩说你的道心是什么呢。
焦女王将一只手放在心房上,眼中无悲无喜。
“从一而终。”
白翩无语了好一阵。心想你是最没资格说这话的人。他很快走出狭隘的范畴——她花心归花心,禁|毒的志向倒很坚定。她杀人诛心,把自己变成了邪道,相信她的人越来越少,难为她一直相信自己。
相信自己是为了正义。
白翩把自己的手也覆上去,声音里带着好笑:“我动这个念头的时候晚了点。”
焦女王顺势抓住他的手,表示革命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白翩眼里笑意深深:“我在一个人后面,还是晚了。”
焦女王眨了眨眼,嘴角的晦涩一闪而逝。
白翩直言:“你无牵无挂,死得甘愿,我一无所获,却是不甘。”
焦女王眯起眼睛:“你不会还想签血契吧?”
白翩郑重其事:“我想要龙蛋。”
焦女王还没开骂,他就堵住了她的嘴——用唇。亲了半天他还不满意,提出的要求却不是双修:“做三日夫妻,如何?”
焦女王愣了一下,缓缓点头。
在具体实施之前,白翩一连提了三个要求。
第一个要求是:“在你原来的房子睡一张床。”
焦女王心道这明明是两个要求嘛。她点头。
第二个要求是:“你负责做饭。”
焦女王表示没问题。
第三个要求是:“每天保持一定量的亲密。”
焦女王开始后悔,想了想还是点头。
反正只有三天嘛。
白翩作为焦女王曾经的师父,很少来她家的别墅。究其原因,只是理念不同——他不喜欢奢靡之风。
焦女王觉得他有病:“你攒那么多钱不花?”
白翩甩给她一张银行卡:“有本事三天内花完。”
焦女王不客气地收下。
两人搬进去的当天,午饭的光景就来了位不速之客——邢如芬又来找儿子了。
这回是白翩打发的她。用一块梦境碎片。
焦女王端着一盘菜过来时,发现老阿姨已经走了。她顿时有些失望:“本来还想好好玩|弄一番呢。”
白翩接过她手里的菜,顺手赏了她一个毛栗子:“能不能有点出息?”
这货是怎么做到在王者风范和泼皮无赖之间自由切换的?
焦女王吃着自己做的有烟火气的饭,心满意足得连话都不想讲。白翩忍无可忍:“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夫妻?”
焦女王一脸无辜:“我又没结过婚。”
白翩刚想说你看看你爸妈,又想到她是单亲。夫妻这个词很抽象,具体情况各有不同,他只能挑她能懂的地方讲:“就像梦境里一样……夫唱妇随。”
焦女王苦着脸:“演戏太累了。”
白翩气结。
焦女王视若无睹,乐滋滋地吃午饭。
她吃完觉得有些撑,决定逛街消耗卡路里,顺便看看卡里到底有多少钱。
白翩一脸你好庸俗:“除了逛街还是逛街。”
焦女王摊手以示无奈:“凭我现在的身份和境界,找什么乐子好像都很庸俗。”
白翩:“……”
最终还是逛街。
焦女王买了一大堆衣服,也没能刷爆那张卡,只是累垮了给她拎包的人。
白翩决定早死早超生:“你买房得了。”
焦女王边喝咖啡边矫情:“这些东西都入不了我的眼。哎……钱多也愁啊。”
白翩深知这货一天不搞事情就难受,根本不属于岁月静好的那一类型,为免她憋不住毁约,只能同意让她去夜店。
焦女王一看他那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场所,顿时生出一点为难老人家的愧疚情绪。
她问调酒小哥有没有适合老年人喝的。
白翩气得不行:“你觉得我很老?”
焦女王摸着下巴:“谁知道你究竟几岁啊。”
焦女王这次没有上去跳舞,安安静静地抿鸡尾酒喝,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从前万花丛中过,如今万物皆云烟。
从前和如今,隔了不到两年,却好像过了几辈子。
光影迷离多姿,变幻在她的眉眼之间,一瞬间仿佛跨越了时空,回到似远非近的从前。
白翩一针见血:“后悔了?”
焦女王收起眼中的恍惚,垂眸一笑:“忘了。”
任凭谁问我,我都会说不记得,久而久之也就真忘了。想起来做什么,不过平添伤感。
白翩轻声道:“闭眼。”
焦女王一闭上眼,就看见了袁进。
他没有说话,她正视了他的大小眼,觉得他变好看了一点。
袁进的身影渐渐散去,一团绒球由远及近地蹦过来。
她把它抱在怀里,它不停地说想她,她笑着说你变胖了。
汤圆宝宝跳出她的怀抱,接着是裴子愈。
裴子愈捋了捋她的发,模样很是忧愁:“我不在你变得好丑。”
她冲他吐舌头。
裴子愈转身离开,焦志谷向她走来。
焦志谷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满是骄傲。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
她轻轻点头。
他最后投来欣慰的一眼,蹒跚着步子消失不见。
最后一个是林沅之。
林沅之上来就是一个熊抱,抱完警告她:“永远别来找我!”
她目送着她离去。
五个梦境终结,焦女王缓缓睁开双眼。
白翩说感觉如何?
焦女王干|完一杯鸡尾酒,砰地一声放下酒杯,抽搐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痛快。”
白翩笑了:“这是你自己造的梦境。”
焦女王说我知道:“大概每个盗梦者死前,都会下意识给自己造一个回光返照的梦。”
白翩说我就没有。
焦女王平静下来,又倒了一杯酒。盯着光怪陆离的液体出神:
“盗梦的最高境界,是不是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白翩戳穿她:“你分得很清楚。别骗自己了。”
你在梦境里,还在清醒地告别。
焦女王扭头怒瞪他。
白翩说如果给你一个机会重来,你会重新选吗。
焦女王斩钉截铁:“我从不后悔。”
白翩静静地看了她很久,然后是不可抑制的自嘲:“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徒弟……”
你不知道盗梦就是为了逆转一切吗?
焦女王说这就是万恶之源,如果你们没有这样的本领,走每一步都会谨慎,自然不会有如今的灾劫。
她一字一顿:“你们太自大。”
白翩目光复杂:“那你呢?”
她恢复玩世不恭的嘴脸:“我是王。”
白翩也只能笑:“想当王很久了?”
焦女王递去风流薄媚的一眼:“爱卿,倒酒。”
白翩喝完了她的杯中酒,将最后一口渡给她。明明是香|艳的喝法,偏偏有一方脸不红心不跳,不过是餍足地舔了舔唇角。
白翩气笑了:“不能骗我下吗?”
焦女王实话实说:“若非机缘巧合,你我不过路人。”
白翩知道不合适。从年龄到经历到观念,没有哪里是合适的,她怎么也不会是他理想中的妻子,他怎么也不会是她理想中的丈夫。
合不合适是客观的,爱不爱却是主观的。
主观里也有一丝必然,爱一个人必然有原因。可惜原因他并不在意,他只在意结果——
“可是我爱你。”
焦女王歪头笑看他。
良久她轻轻叹气:“这就是命吧。”
你因此追随我,我胁迫你去死。
白翩坚定地摇头:
“这不是命,更不是胁迫,是心甘情愿。”
彼此成全,是万分之一的机缘,怎能不心甘情愿?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金曲《菩提偈》~~这对也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