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以后不写标题了,小寅想不出来

又过了没几日,季舒尧以要给素云辅导功课为由,从母亲郑氏那里搬了回去。搁以前,郑氏一定会找几个理由让季舒尧留下,但现在她的想法不同了,素云现在的很多做法较得她心意,再说,有个能在学府上学的儿媳只会让她的脸上多添一层光彩。

不过即便如此,依旧改变不了素云让她轻视的身份,还有厌弃她曾经得过的旧疾,也不会改变郑氏当初想让儿子休妻的想法,儿子纳妾有了子嗣又怎样,毕竟不是嫡出,她会允许一个和众多道士厮混过的道姑,还是个疯道姑诞下三房嫡出血脉吗?当然不能。

听说素云以前在道观的时候,就和一个道士不清不楚的,两个人孤男寡女还天南海北地游历过。

郑氏现在对素云能好点,也是想稳住素云,然后能拿捏地住儿子。

季舒尧搬回去之后,当真是一得闲就给素云教习功课,素云也是除了晨昏定省吃饭睡觉以外,其余时间都在温习,倒是有一番寒窗苦读的学子要科考的精神头,连二门都没走出去过。眼见着离二月末没几日了,素云晚上也开始啃课本。

这日傍晚,素云早早地让春灵备上多根蜡烛,再用番镜照着满屋亮堂了之后,脑中一晃神,一番熟悉的往事忽然浮现在眼前,她立时没了继续看书的兴致,叹了叹气,将紫毫笔搁在笔格上,起身走到五斗屉前,拉开了最上面的抽屉,一个没绣完的竹叶帕巾赫然引入眼帘。

这个就是太老爷归府那日,季舒尧急慌慌赶回去要寻的帕子,他是一直都带在身上的。

明明一开始就在利用她,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一个出现意外就会最先丢弃的棋子。

明明就是嫌弃她的出身,讽刺她的家人也在利用她。

明明要想杀了她的。

可,为何在她嫁过去的那半年,从最初的相敬如宾到亲昵熟稔?

为何她病了一年半,他对她不离不弃?

为何她神志清醒之后,他对她比以前更加细致温柔,百依百顺?

她还记得他说,这帕子你要还给我。

似乎什么都瞒不过他,她藏着掖着要绣给他的帕巾,他都知晓,并且直到现在都认为她亲手绣的帕子已归为他所有。

季舒尧做了这么多,做到这个份儿上,又是图什么?

素云合上抽屉,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季舒尧现在为她做的一起,她统统都看在眼里,一开始认为一定是她也许还有什么价值可利用,才让精于谋略的季相这么下血本,可是素云思来想去,就算她有自己都不知道的价值,季舒尧似乎做的也太多了,多到让素云觉得,他想让她一直留在身边。

他的在乎,到底是出于手段还是发自内心?

……

“累了?”

素云转过身,看见季舒尧从门口踱步而进,他的眼神在桌子上的蜡烛和番镜上扫了一圈,口中含笑道:“素云,你又……”余下的话没有说完,他走到桌案边,俯身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纸页。

你又什么?是说素云又像跳湖当晚那样用了相同的方法照亮么?

素云这几日温习功课,都没有让丫鬟服侍,因此有时候忙乱了,有课本或纸张掉地上也懒得理会,季舒尧不疾不徐地将散乱的课本收拾好,有条不紊地摆放在桌子上,手上顿了一顿,又将这些已经分门别类的课本都摞在一起。

“去我书房看吧,你这方法虽好,却明火太多,周围又都是易燃的纸张。”他始终垂头忙着手中的事情,没有抬眼看素云,说完之后,也只是抱着素云的书本径自往外走。

就在季舒尧抬手正准备开门而出的时候,一直站定的素云,忽然冲到了他的背后,伸手抱住了他。

季舒尧身子立时僵住,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素云第一次主动抱他。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在自己也是第一次抱素云的时候,她的反应就是这样,不敢动也不想动。

那是两人成亲后两个月左右,在长嫂孙平卉生辰那晚,大宅三房齐聚,季舒尧因有公务要处理,用过晚饭就去了书房,素云则和其他女眷在花园中听戏。季舒尧从书房回到内室,原以为戏早散了,素云该是歇息,却没想到她端端地坐在镜台旁不知想些什么,在他进来的片刻,素云擦了一下眼角,转身时已经笑了起来。

微红的眼圈和鼻头,浓重的鼻音,一推断就知道素云刚才哭过。

“怎么了素云?”季舒尧走上前问道。

“没怎么啊,今天听戏听得高兴,这会儿精神着呢,就等相爷回来。”

“你哭过?”

“没有没有。”眼珠转了一圈,素云又忙改了口,“就是被戏中的故事感动了,这会儿还回不过神。”

“行了,你瞒谁还能瞒得了我么,你几时喜欢看戏?次次都是勉强作陪,还要暗中告诫自己别睡过去了。”

素云被季舒尧毫不留情地拆穿,低着头一言不发。

“必是受委屈了,发生了什么事,给我说说?”季舒尧走至素云跟前,低声道。

素云低着头,眉间微微动了动,才轻声道,“我就是笨,做什么事都讨不到喜欢,连骗个人,都那么容易被揭穿。”

季舒尧正想笑着说他断过的案数不胜数,这点儿眉目还是看的出,却没想到素云胸前的衣襟一点一点的湿起来,他住了口,伸手将她搂在怀中,素云的低泣声忽然止住,身子僵了片刻,然后又放声大哭起来。

……

“啪嗒”一本书从季舒尧的手中掉了出来,打破了原本安静到落针可闻的气氛。

素云缓缓收回了双手,季舒尧迅速携起她的一只手,走出门外。

季舒尧的手平时都暖暖的,这次却例外,有些微凉,还出了薄汗。

夜色渐浓,两人行走在回廊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就那么默默地牵着手走着,直到到了季舒尧的书房。

在季舒尧推开书房房门的时候,素云本能地停住了脚步,脑中一晃而过的是,季舒尧冰冷自持的面孔,代真明丽娇俏的容颜,宇烟惊慌失措的眼神甚至还能感受到自己当初转身跳入湖中的绝望。

她想抽回手,季舒尧却握得更紧了。

书房一如从前那般亮堂,确实是晚上看书的好场所。“最多再看一个时辰,一会儿我叫你。”季舒尧道。

“嗯?……”你难道不在这里吗?

“我在二楼,我也得把给你押的题整理整理,后几日你就可以彻底抛下课本,只看这些。嗯……还是分开用功比较好。”说完,季舒尧冲素云笑了笑,一并松开了她的手,从书案后方的书架上抽出以前整理的题目,上了二楼。

***

三月,季家大宅中的桃花树开得正艳,远远望去犹如片片粉霞,层叠繁茂地点缀在月门外、回廊下、湖水边,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花阴下窜出来,一路奔至大宅西南角门,角门外停了一辆马车,季袭敏挑起马车帘子。

“八姑娘。”

正准备钻入马车的时候,季袭敏看见自己的三嫂已端坐在马车里,和她梳着同样的发髻,穿着同样的服侍,这是学府的院服,不论男女着装一致,且不可有过多装饰打扮。

“三嫂。”季袭敏打着招呼,坐在素云的旁侧,想着以后半年都要和三嫂同坐马车,同进学府,她心里就难受。

以前素云初嫁给季舒尧的时候,季袭敏知道她是学府的学子还把她崇拜了好一阵呢,现在想想自己当初还真是傻,幸亏南景侯家的小姐给她说了真相,她才知道自己的三嫂能进学府靠的是三哥,听说两人未成婚前就搭上了,还真是为达到目的没羞没臊。

这次素云在落下近两年的功课之后,考试位列前五,这在季袭敏眼里又被认为是三哥靠人脉使了力气,所以她对素云非常鄙夷和不懈。

马夫驾喝一声,马车轱辘碾压在石板路上粼粼而行,转了一个街角,季袭敏被这晃动的节奏颠簸地有些发昏,不由自主地打起哈欠来。

素云笑道:“我第一次去学府的前一个晚上,也异常激动,就没怎么睡好。”

季袭敏揉揉眼睛,忍不住又打了第二个哈欠,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而后干脆合上双眼靠在马车壁上,其实她是当真不想和素云搭话。

素云侧身将季袭敏细细打量了一番,确定她手中抱着的包里只能容得下课本,便又道:“这也让我想起了拿着束脩第一次见先生的场景。”

大兴朝各类学府中仍采用束脩之礼,学子初见老师,必先奉赠礼物,表示敬意。皇家学府的学生多为达官显贵之后,为避免不良风气,朝廷中已规定束脩之礼为何物。

季袭敏在二房中过得不如意,素云早猜度到了,二伯父身体不好一直在屋中养病,二伯娘素来是个不操心的,五弟成天介里被媳妇儿迷得五迷三道,自己亲妹子的事也不上心了,五弟媳程莉娟就更不用说,本就是个小地方门户的女子没什么见识,更何况就算她知道季袭敏初次求学需要备上束脩,她也会装作不知道,从她这里出银钱简直比登天都难。

季袭敏忽然睁开眼,尴尬地看着素云,没有做声。

素云把一直放在她身旁的篮子递给季袭敏,微笑着道,“我第一次入学也不知有这样的规矩,以为就像道观弟子认师父一样规规矩矩地磕几个头,敬一杯茶呢,当初还是你三哥给我准备得,喏,这个你拿去吧。”

季袭敏双手接过篮子,沉甸甸的,篮子上面用布帛盖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谢谢了,三嫂。”

“都是一家人,就别再说客气的话。以后你我同入学府求学,就有了学友之谊,进入学府,我们彼此就叫名讳,我叫你袭敏,你叫我素云吧,反正我也没大你几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