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听到儿子亲口这样说, 脸色霎时苍白,没有哪个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愿启齿于这种隐秘事,就算有很好的出身、显赫的地位、一流的品貌又怎样, 一个男人若不能人道, 无法绵延子嗣, 实在是……抬不起头啊。
看到儿子跪在地上的模样, 郑氏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的日子, 年轻丧夫守寡,身侧只有一个儿子,原想着儿子出息了她能享上清福, 别人也都是羡慕她的,可唯有她知道自己心里苦, 先是儿子忙于仕途, 迟迟不成家, 到了二十有二才娶了妻,这个儿媳她心里不愿意, 可是在知道素云还有个亲王靠山时,她也就认了。一直以来她想着是儿媳不能生养,原来这问题一直在儿子身上。
“母亲,素云跟着儿子两年多,从未有半句怨言, 没有哪个妻子会比她做的更好, 怎又……怎又当得起……”“淫-妇”的恶名。
“乔妈妈, 你们几个和素云去内屋。”郑氏一字一句地道, 如果素云不是处子, 而是儿子季舒尧为了维护素云才这么作践自己,连她这个母亲都骗, 她决定了,哪怕儿子恨自己一辈子,哪怕得罪的是安国公和衡王,她也要把素云休了,这个女人在儿子心中的力量太可怕,指不定撺掇着他以后会做出什么。
季舒尧起身走至素云跟前,低声道:“素云,委屈一下,事情很快就会结束。”
对于一个女人,只有验身才能证明她贞洁与否,这不是一个笑话一个耻辱吗?
素云此时发丝凌乱,额头上青紫了一块,衣服被拉扯之间凌乱不堪,季舒尧从未见过素云这么狼狈,这么了无生气,那眼神让他想起了素云在私宅养病的那段时间。
他顾不得有长辈在,伸出手臂拥她入怀,轻声道:“对不起素云,是我没保护好你,这件事过了,我们就回私宅,这里的事再也不管了。”
素云没有言语,轻轻挣脱开季舒尧的胳膊,面无表情地随着乔妈妈进入内室。
……
以及其令人羞耻的姿势完成了验身。
乔妈妈从内室出来的时候朝郑氏点了点头。
郑氏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五味陈杂,都辨不出自己的情绪怎样,是该为自己儿子的病感到悲伤,还是为自己儿媳的坚贞感到高兴,心口猛然一紧,旧疾似乎又要复发,她疲惫地对着季舒尧摆手:“你要查你就查吧。”
季舒尧霍然转身,双眼微眯,锋锐的眼神如匕首一样直直地扎在季舒悦的身上,“是不是孙平卉?”说完也不等季舒悦的辩解,就揪起了他的衣领,一拳打在对方的颧骨上, “你当你三哥好惹,警告是白警告了!”说完又是一拳。
随着季舒悦的痛呼和大夫人薛氏的惊叫,季舒悦随即晕了过去。
季舒尧亲自调查此事,果然没半个时辰查明真相,和素云猜想的丝丝吻合,季家长媳孙平卉和第七庶子季舒悦通奸,且二人还诬陷杨素云。
季太老爷知道此事后震怒,事出在大房里,连着大房大老爷大夫人大少爷都受了惩罚。
此时,素云推开了关押孙平卉静室的门,孙平卉知道在把她关到这里之后,素云一定会来,因此她未见得多吃惊,倒还希望素云早些来,总比一回想起素云那句话和眼神时,心里没底强。
“打算怎么处置我?”孙平卉听说,季舒尧说了,这次素云受了委屈,因此怎么处罚她由素云说了算。她低下了头,声音似是饮泣,“素云,怎么处置我,我都认了,还望你看在我们妯娌一场的份儿,放了我腹中的孩子。”
素云看着孙平卉的双眼,冷声道:“孙平卉,我倒要问问你,你以往暗地里给我使绊子,今天又让我替你顶通奸罪,你可否就看在我们妯娌一场的份儿上?”
孙平卉的哭声停止。
素云又继续道:“我杨素云没什么多大能耐,但最擅长的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孙平卉本绷直的脊梁,慢慢垮塌下来,素云继续道,“你自己做错的事情自己承担那是咎由自取,可是我觉得还远远不够呢,长嫂怎么办?”素云的语气忽然变得非常轻软。
“我有个师叔,他曾经说过,折磨一个人,往往就要用她最在意的。若非出现今天这样的事,长嫂,你依旧是丈夫的好妻子,公婆的好儿媳,仆从的好主子,妯娌姊妹之间依旧爱你敬你。所以,你不用来求我,你的事一定会很快在大宅中传开。”
孙平卉缓缓闭上了双眼,“素云,不求你网开一面,你就按国法或家法来处置我吧。”
素云笑了起来,微挑的眉头将弱柳之姿展露地淋漓尽致,“怎么可能?我现在还是季家的儿媳,当然要考虑季家的脸面。按国法你理应入狱,可你身怀六甲又不能立刻进牢房,还得把那孩子生在季家,且你这不知廉耻的行径还连累了季家的门风,实在不值当这样做。按家法青灯古佛伴你后半辈子,离夫离子,此生不得相见,于你来说虽然孤困难熬,可你终究还是季家的人,肚里的孩子依旧会进入季家族谱,且你做的此事除了季家便无人知晓,这样罚你,实在不能解我心头之恨。孙平卉,你害我险些遭夫家休弃,你的结果当然也是这样,哦对了,忘了给你说,季舒悦的生母王姨娘和大夫人还替你腹中的孩子求情呢,说什么这毕竟还是季家的血脉,”素云的笑眼芊芊,眼神却死死盯着一直护着自己肚子的孙平卉,“可是一个行事浪荡的妇人生的孩子,只知其母,不知其父,谁又能保证他合该姓季?”
孙平卉和当初的素云一样,知道事已至此,没什么可辩解,她在关入这个房间之后,一直很平静,但唯独担心的就是自己腹中孩子的结果,现在听素云这么说,连丽姐儿的下场都不一定好过了?
“素云,”孙平卉颤抖着声音道,“素云,我知道我做这样的事搁了前朝都是要浸猪笼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同身为女人,素云你要谅解一下我的苦衷,夫妻恩爱不过才一栽,我有了身子,季舒平就要纳妾,他若是抬他之前通房为姨娘也就算了,偏从外面找了一个,这事我忍了,可是丽姐儿落地之后,他待我再不像从前,女人……女人总是希望有男人体贴的。”
“于是,孙平卉你觉得你与季舒悦的苟合就是理所当然?”素云蓦然抬高了声音。“我承认,这个世道本来对女人就和对男人不一样,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除了有自己的相公之外,不能再有其他男人,可是即便如此,这也不能成为你犯错并且栽赃给我的理由!”
“是,素云,你说的对,什么后果我都愿意承担,唯有这孩子……是无辜的。”孙平卉赶忙接着道。
“若今天被关在这的人是我,你还会称孩子无辜吗?那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做的错事你自己承担,一并要承担着你孩子是奸生子这辈子都抬不起头的命运。”
“杨素云,你真的要让我这么难受么?”孙平卉再也顾不得努力克制的平静,竟歇斯底里地指着素云喊了起来。
素云此时的语气也发了狠,声音却并不高,“孙平卉你说的没错,就是要让你难受!我今天没给你几巴掌出气,那是因为我还是个人,不能动手打一个孕妇,但我这口气怎么也不能委屈自己不出。你这腹中孩子不会生在季家,你休书上明明白白写着因通奸而被休弃!对了,还要写明心术不正栽赃他人。孙平卉,像你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有男人愿意体贴,你为什么就不找自己的原因?虽然你们之间的爱不能被谅解,可他毕竟爱你,我只是为你不值,那样爱你的人你都会伤害,你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值得被体贴被爱的?!”
素云说完,转身就走,“同为女人,我永远永远都不会成为你这个样子!”
从静室出来,素云在门口平复了心神,站了站才离开,这个世间本就有很多不公平的地方,那就是“道”,所以才被称为“世道”,活着,就要遵从这“道”,这并不是让女人为了成全男人而一味隐忍和委屈。想要求对方一对一的感情,但又拿什么去要求别人遵从自己的“道”呢?
唯有让自己成为最好的样子,而对方又欣赏独一无二的你,非你不娶,非你不可。
素云觉得不公平的,不是男的可以三妻四妾,女的却被要求从一而终,而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法长期相处的二人,怎能互相了解对方就是愿意处一对一感情的人?
十五岁到了安国公府,十六岁嫁给季舒尧,这一年中她被迫灌输了各种男女之间不对等的想法,所以一开始她就算不愿意,但还是想给季舒尧纳妾,现在她回想起来,真是傻的可以,当初那么喜欢他,竟然还愿意与其他女人一起“分享”感情。
素云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会如此喜欢,明明两人也没怎么相处啊。后来她明白了,外表皮相最容易干扰本心去选择一对一感情,她当初的喜欢,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可是……可是现在呢?素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了。
他伤害过她,她想着离开他。
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喜欢。
“素云……”季舒尧在回廊里等着素云出来,他轻轻叫着她的名字。
素云叹了叹气,和季舒尧并肩回内宅,她一面道:“本来想着季舒悦诬陷我,入狱判几年实在不够,就让他一辈子都承担后果不能婚娶,为僧为道,可是……”素云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季家,太老爷若不在人世,大房的事季舒尧也难管,季舒悦若还俗归府,素云就觉得太便宜他,“还是寻个什么理由让他入狱吧。”总归做过牢房的人出来之后一辈子都不好过。
“都由你。”季舒尧说着,伸手想去牵素云的手,怎奈被素云不动声色地躲过。
季舒尧心口猛然一顿,想也未想就一把伸手拉过素云的手臂,把她抱在怀中,提灯笼的丫鬟知趣走到了一边。季舒尧道:“素云,我知道你委屈,我也知道你素来不喜欢大宅的生活,我说了我们回私宅,你再不用去想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内宅里的事全屏你做主。你现在身体症状迟迟未愈,就是天天忧思导致,你什么都别想了,好好养身子,我想与你有个孩子。”
素云在听到季舒尧最后一句话时,蓦然绷紧了身子,只觉得两人之间未有夫妻之实的事情在今晚捅破,不知如何面对。
是啊,作为夫妻已愈两栽,还未圆过房,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这缘由又哪里是季舒尧说的那样。
素云从私宅回来的几个月里,多少个夜晚,季舒尧抱着她睡觉的时候,她都能感觉到他的欲望,但他一直没碰过她。在素云嫁过来前半年时,身体很好的时候,也没有过。师叔当时就说了,季舒尧有问题,让素云赶紧和离,素云任性不信师叔的话,结果当真落了个想投湖保命,却被差点害死的下场。
素云十五岁之前在观中长大,不会有人教她这个。有一次师叔养伤,素云提议愿与他双修时,还被师叔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还连带罚了和她一向交好的师兄师弟们,当时莫为跟着一起罚了,还一头雾水呢。
再后来出嫁前,素云担心以后嫁人不能常去云枫观,就天天往观中跑,国公府中也没人教她这个。
所以她一直以为,成亲就是两个人可以睡在一起,然后她就会有孩子。为此她因为和师叔游历时,两人幕天席地在一起睡过多次,不知多胆战心惊地以为自己会有孩子呢。
后来的后来,她清楚了男女床笫之间是怎么一回事,还是有一次已经和季舒尧成亲后,素云偷偷跑去观中,被一个师兄强行亲了嘴,气得只抹嘴巴,吼着:“你恶心不,都是口水好不好。”恰好被路过的师叔撞见,师叔罚了那个师兄,还把素云也叫进了屋子。
师叔从一个很隐秘的暗格里取出几本黄皮册子,然后抽出一本,掀开一页,指着其中一个动作对素云道:“丫头,你认得这个动作吗?”
素云点点头。
师叔又翻了一页,又指着道:“那这个呢?”
“认得。”素云再点头。
“那这个、这个、和这个呢?”师叔接连指了好几个。
“当然认得啦,师叔,你把这些双修姿势拿来给我看做什么?”
师叔用书抵着额头,叹了叹气,才道:“道家里的双修不是用来提升内息,你看那地摊话本是看多了。双修又指房中术,用来调和阴阳,你,可否明白?”在素云正准备再次点头的时候,师叔又道,“算了,说的太隐晦不指望你能懂,就是说你和季舒尧有没有这样做过?”
素云狐疑,“夫妻间,还要这样吗?”
“当然,”遂吸了一口气,师叔道,“丫头,你们没有这样过?”
素云摇头。
“洞房呢?成亲第一晚?”
“我等他等睡着了。”
“那后来?”
“没有,从来都没有。”
“有没有亲过你,就像……唔,就像你师兄刚那样亲你。”
素云看着师叔有些紧张的模样,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地道:“师叔,是不是这样不正常,要不然,今晚我主动这么着他?会不会因为季舒尧最近生病了,他最近拉肚子呢。”
“浑说!”师叔敲了敲素云的头,“你师兄喜欢你,他才情不自禁亲了你,懂么,你若嫁给他,你信不信当晚他绝对就把这一本子上的姿势给你用了个遍。行了,丫头,叔原以为季舒尧当真是看上了你呢,这么想来……这次你听叔的,回去就不要和他过了,保命要紧。”
素云没听师叔的,命是差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