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云从十五岁离开道观之后, 就未过过一次让她称心如意的新年,今年依旧,正月十五那天, 她还在简玉珩的封地打听其踪迹, 然而打听到的结果和这一个月所获得消息一样。素云亦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去了叔能去过的所有地方, 依然找不到叔的影子
天空中积云压顶, 沉闷的天气丝毫不会影响人们对元宵节的热衷,还未入夜,街道两侧已经挂满了各色各样的灯笼。
“小叔叔!”一个小女孩甜软的声音响起, 她约莫七八岁,冲着旁边比他高出半个身子的青年言语, “我最喜欢那个七彩孔雀的花灯, 小叔叔是不是也喜欢?”
那青年牵着小女孩的手紧了紧, 低头温和地笑着,“你是小姑娘当然喜欢这些, 你喜欢的可不是我喜欢的。”
你喜欢的可不是我喜欢的……
素云将这叔侄俩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听在耳中,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几乎狠狠戳中了她的耳膜。
类似的情形也发生在她和叔之间。那时素云和叔刚游历回道观,素云心里激动无比,时不时就要在叔面前说道说道, 说得叔实在烦了, 就怼了她一句:“叔这一路心都死了好几次, 下次再别提游历的事, 要叔选择, 叔宁愿去湖边钓鱼清静几个月。”
素云当时委屈,以为叔就是嫌她烦跟着, 现在想来,那“死了好几次”的心,是因为素云几次受伤险险从鬼门关活过来的吧。当时的素云浑然不知,还盼着叔下次游历再带上她,但叔其实更喜欢一个人清清静静的钓鱼。
素云思及此,也顾不上在陌生州镇赏阅别样花灯节,打算未关城门往回赶路
……
这个冬天是暖冬,这林中的湖也就在三九天冻上了几日,还是那种薄薄的冰层,最近气候转暖,湖底的鱼儿开始往水面游。
鱼漂动了动。
简玉珩围裹着厚厚的大氅,鼻头冻得红红的,坐在小凳子上,他伸手一提鱼竿,力道拿捏地刚好,一尾小白条被他钓了上来。他将小鱼儿从鱼钩上扯下,顺手扔进旁边的木桶里,木桶里这么小的鱼有十几条。
都说这追求女人和钓鱼道理相通,给了足够的饵,就会上钩。也许今天配得饵不对,怎的就一条大鱼都没有?但简玉珩却无甚心烦,毕竟前几日钓上的大鱼还有五六条。
那,对于她呢?
他自认为已做得足够多,就差掏心挖肺让她看,他给她的饵,不论是叔对侄女儿的护持,还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护,总归十几年,却抵不过人家夫妻一场。
说明白些,就是她不稀罕罢了。
她不稀罕,她为何不稀罕?十年处出来的真感情,拼不过虚情假意的婚姻。
都一个多月了,简玉珩还是总绕到这个死循环里想不明白。
鱼漂再次动了下,简玉珩提鱼竿,这次竟然是空钩,连只小白条都没。
他叹了叹气,将碗中剩下的鱼饵倒入湖中,收了鱼竿,低头准备提起装着小鱼的木桶,他看见一个倒着的人影。
简玉珩以为自己眼晕才看到她的影子,等不可置信地回头确认时,因为太激动脚踢翻了水桶,裤腿蹭歪了凳子,最要命的是,那还没收起的鱼钩怎么着一绕,就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嘶地吸了口凉气,再然后就脚一打滑,入水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头顶上的天空。
简玉珩不合时宜地想,今天的天可真蓝。
“叔!”素云看见一团乱的简玉珩掉到湖中,也不管自己是否还在小日子中,扔下包袱瞬间跳到湖中。
简玉珩虽武艺高深,可是却是一只旱鸭子,不会凫水。
湖水冷得刺骨,简玉珩又穿得厚重,他在湖面上大声嚎叫了没几声就开始往水面底下沉,素云偏又在往简玉珩身边游去时,不是被他踹了胸口,就是被抓了脸,好不容易托起简玉珩的下巴浮出水面,他又双手按在素云的肩头,想极力从水面探出身子,以为这样才安全。
救人行动异常艰难,简玉珩在猛灌了几口冷水之后,逐渐失去意识。没了挣扎,素云反而好施救,但又担心简玉珩在湖中淹死,先在他口中度气。豁然简玉珩睁开了双眼,然后他双手想扣住素云的后脑,一口湖水从鼻子灌进来,他又手足无措地开始扑腾。
双脚一蹬,他的脚落在了实处,湖水才刚到他的肩膀。
素云也看见了,朝岸边游了几下,也能站住脚,简玉珩一边呛咳着一边尴尬地看素云,两人都到了岸边。刚才以为突遇情节状况,寒冷已被抛在脑后,现在没有性命之忧,简玉珩冷得浑身打颤,再看向素云,面色发白,嘴唇发紫,双手环抱着自己。
终于止住了咳嗽,简玉珩也未言语,哆哆嗦嗦地朝木屋走,素云拎着包袱跟了上去。
木屋结构简陋却相当密封,屋中烧着火盆,还算暖和。简玉珩背对着素云开始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上衣脱完光着膀子的时候,他未听到素云发出任何动静,他一边拿干布巾擦头发一边回头看素云,果然素云还是刚进门的样子,动也未动。
以前两人在一处时,山洞里茅棚里没少一起睡过,二人换衣服早已默契得很,背对着对方换好衣物,然后再知会对方一声。
“你怎么不换?”简玉珩询问的时候,看了一眼素云手中的包袱,是干的,里面应该有干净的衣服。
“叔……”素云忽然跪在地上,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简玉珩皱着眉走到素云跟前,提起她的手臂道:“别给我叫叔,我不认你。”
简玉珩把素云从地上扯了起来,却没料到素云的身子仿若被抽走了骨头一般,忽然没有重心地向一边倒,简玉珩大惊,急忙用另一只手臂圈住素云的腰才没有让她倒下。
素云晕倒了。
“丫头?”简玉珩晃了晃素云,未有任何反应。
简玉珩是练过武的身骨,就算刚才在湖中折腾了那么久,他进了屋子之后,在火盆前也缓过来了,但素云却浑身冰凉地很不正常。她连日奔波又在小日子中,身体本来困乏,刚才情急之下又使了力气救人,再加之看着简玉珩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样,急火攻心就晕倒了。
当务之急,是要将素云这身冰凉的衣服脱下来,然后暖暖。
简玉珩把素云抱在炕上,本还想着姑娘大了,要不要蒙着眼睛给她脱衣服,最后干脆一横心,反正在王府那天,他不该亲的地方也亲了,不该碰的地方也碰了,还翻来覆去地把她摆弄出了多个姿势,每每就差那最后一步,他生生停下。她是个什么样的身材,他后来在心中都不知回味过多少遍,就是没想到,以前那副小身板不知吃了什么,胸前恁地鼓胀得厉害,穿着衣服也未看得出,不显山不露水的。
简玉珩在给素云解衣带时,他一直盯着素云的脸,素云的眼睫轻轻颤动,似乎有转醒的迹象,简玉珩忙收了手,站在炕边。见素云果然是睁开了双眼,他把包袱扔给素云,背着她道:“先把衣服换了。”
素云看着简玉珩精赤着上身,裤子依旧是湿的,也道:“叔……你也换。”于是下了炕,背对着简玉珩换衣服。
两人换好衣服,素云入了寒气,一直在打喷嚏,脸色也没恢复多少,简玉珩烧了壶热水,将热水倒在杯子中递给素云暖手,又找来薄被给素云裹上,一刻钟后,素云依旧未恢复神色,抖得比先前更厉害,且还不停地流清鼻,两道细眉微微蹙起,似乎还隐忍着什么痛苦。
简玉珩刚看到素云换下的衣裙有血迹,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他叹了叹气,把裹着被子的素云抱在怀中,然后坐在火盆前。“你别想着我这会儿气顺了。”
一刹那,素云的鼻子就酸了,眼泪顺着两腮往下流,她以为这次真的把叔惹生气,叔不要她了,她都做好了那烂俗不能再烂俗的戏码,叔若不原谅她她就不起来,可是……叔这么样子对她,其实就是已经原谅了她。
她窝在简玉珩怀中,被子掩着她半张苍白的脸,本是哭地不出声,哭着哭着就开始抽,抽得一下一下,那鼻涕眼泪浸湿了被子,简玉珩本想端着再久一点,也好让这丫头知道,他并不是每次就那么好哄,这事儿就不可能这么过去了,可看着怀中的人儿哭得这幅狼狈样子,终于忍不住,将她的头按在怀中,“行了,别哭了,这是让叔陪着你一起哭么?”说完,简玉珩就很没出息地眼圈也发胀。
没想到本劝慰素云停止哭泣的话,结果反倒招惹地素云更加放声地哭起来,她的手紧紧攥着简玉珩胸前的衣襟,将脸埋在他怀中,一边抽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搞不清楚……对叔的感情,我从小是叔……带大的,我一直把叔当长辈看,叔这几个月……不见人,我担惊受怕怕惹叔不高兴,我心里空落落的,我可以试着和叔处一处,像,像夫妻那样,如果合适,叔娶我。”
“你说什么?”见素云这幅情形,本来简玉珩想着干脆不劝了,索性让二人都放声哭一回,可听到最后一句时,他耳朵侧了侧,想再确定让素云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