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六十九

季舒尧过了丑时才离开简玉珩的小别院, 他的双手还沾染着素云的血,好在素云性命暂且无忧。

夜色浓郁,巷子深处是无法窥得的黑暗, 他双眼定定地看着那阴暗处, 一动不动地站着。季舒尧脑中一直回旋的是素云倒下的那一刻, 他忽然又想到了祖父的话, 就在此刻, 他决定,为了素云他要真正当一回弄权佞臣。

二月初一,宁王遇刺客受重伤, 指认是承王所为,缘由是宁王收到一张承王暗中送来的信件, 邀他去城东酒楼赴约, 宁王就是在去赴约的路上时被暗算的, 承王矢口否认,奈何嫌疑最大被软禁在承王府。此案牵扯皇族, 刑部、御史台会同大理寺三法司会审,季舒尧亲自督案。同夜,皇帝简玉珏知晓此事,方从昏迷中转醒又再度晕厥。

二月初七,北辽再次进犯, 这次不同以往, 一向与大兴交好的西夏竟同北辽联合攻打大兴, 大兴北疆与西部同时陷入战事中。

宁王受伤, 皇帝命悬一线, 承王软禁,季舒尧掌管大权, 此番情形无一不有利于太子简从汶继承皇位。

只等,只等……父皇咽气吧,简从汶在东宫负手踱步,他是一直护持自己上位的父皇,可是自己此时却盼着他早些驾崩,这就是无情帝王家吧。

简从汶苦笑。

“彭”,东宫书房的门忽然被大力推开,简从汶回身望去,只见季舒尧一身官服,面容清冷地望了过来。

简从汶登上皇位,季舒尧可是一等功劳,但他已官职丞相,此时简从汶在心中盘算着给他封个什么爵。

“季相……”话未出口,简从汶看见季舒尧身后的禁卫军,他变了脸色,“这是……”

季舒尧依旧面不改色,冷冷地声线在书房里回荡,“承王刺杀宁王一案另有隐情,难熬殿下不知?”

简从汶皱眉,“承王刺杀宁王,与本宫何干,若有隐情,本宫怎能知晓。”

季舒尧道:“殿下模仿承王笔迹邀宁王赴约,再刺杀宁王从而陷害承王,人证物证据实,殿下还何苦不认罪,来人,将太子简从汶收押受审!”

“季舒尧,你,你捏造……”

季舒尧一挥手,简从汶被禁卫军按在地上,卡啦一声,下巴被拧脱臼了。

二月廿三,北辽与西夏发动了一次大规模战争,北辽君主亲征,怎奈西夏突然倒戈,竟然与大兴一同攻打北辽,北辽损失惨重,君主断了一只臂,被残兵冒死相护才保住一条命。

原来北辽每年向大兴发动战争,却次次被大兴悍将打回老巢,不甘心之余决定拉拢西夏一齐攻打大兴,西夏国主李宗阵野心颇大,一开始他也存了和北辽瓜分大兴的心思,答应了同北辽的合作。

衡王简玉珩知道此事,一封书信寄给了李顿珠,李顿珠便极力劝阻兄长,并把简玉珩分析的原因说给兄长听,如果北辽吞并了大兴,下一步就要转而在吞噬西夏,而西夏寻求的是强大,和大兴长存合作便可。

末了,李顿珠还戏谑地笑着对兄长说,你那恩人如果知道你要灭了她的国家,她会高兴么。

……

皇宫。

简玉珏阖目躺在龙床上,意识清醒时,便能听见殿内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声。

有御医给他诊脉,然后又灌了几口汤药。

“皇上,季相求见。”宦官在简玉珏耳边轻声,言毕也不管此时闭着眼睛的皇帝是否听见或是否同意,就退到一侧,示意季舒尧上前。

“臣叩见皇上。”季舒尧在龙床跟前行礼,他上前一步俯身在皇帝简玉珏身边,声音无不透着恭敬,“皇上,党羽已收归。”

喝了汤药之后,简玉珏比方才清醒了些,他气息微弱,却还是努力地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也来了,皇上,要不要见见?”

现在就凭汤药吊着一口气,这一见就是最后一面了吧。

简玉珏动了动眼皮,总算掀起一丝光亮。

“父皇。”

简玉珏听到声音,在看到季舒尧身侧的太子时,突然睁大了双眼,混沌的眼神霎时放出精光,如把锥子一样死死地盯着季舒尧和太子简从渘。

简从渘!

季舒尧对这个行将就木的皇帝此时的表情非常满意,他口中含笑,压低了声音道:“哦,臣忘记说了,现在太子殿下是原承王,皇上别怪臣忘了圣命,怪只怪,皇上要杀素云!”

季舒尧说什么?杀杨素云!?他就是怕他临时倒戈才不敢动杨素云!

简玉珏猛然抓起季舒尧的衣袖,季舒尧笑着从他手中扯下,回身缓步走出寝宫,简玉珏一声重咳,那高举的手豁然垂落。

一口气再是提不起来。

大兴七十九年三月初三,新帝简从渘登基,年号昭仁,另立西夏公主李顿珠为贵妃。

季舒尧欲辞官,简从渘不从,季舒尧就道:“皇上,像臣这种易主无道的奸臣您还敢重用么?其实当初臣易主也并非选的是皇上您,而是衡王殿下,是衡王无意皇位,他拥立的宁王实在懦弱无能怕死,我二人才商议做您的助力。”

季舒尧回想起素云被暗杀那次,就下定决心和衡王简玉珩合作。

多次易主,还敢在先帝面前承认,也就只有季舒尧这种人能做的出来了。

简从渘知道,季舒尧因这次皇族相争实则出了大力气,却失去太多,未得善终,而那个能影响他的女人却要跟着别的男人跑。

简玉珩自请回封地,素云一同前往,三月末他们动身出发

“他都跟了一路,叔不介意你和他道个别,其实你俩互相算计,已两清,后面的事,就由着自己吧。”简玉珩说得轻松,脸却一直朝前不敢看素云。

简玉珩这次说是回封地,其实就是轻装上阵游乐去了,就带着素云一人。

素云回头看了看,就见季舒尧骑在马上,遥遥地望着这里,他们出城已经走了几十里路,他就这么跟着一直走。

“我知道了。”素云本是挽着简玉珩的手臂,说完就松开往回走。

简玉珩身形一顿,他没敢回头看,拳头攥紧又松开,终于下定决心继续朝前走。

季舒尧看见素云朝自己这边走过来,忙下了马,牵着马朝素云走近。

暖风和畅,道路两边的柳枝摇曳,两人相对而立沉默了好久,连马儿都不耐烦了,打着响鼻踩了踩前蹄。

“素云……对不起。”季舒尧艰难地说出这三个字。他曾说过,他欠她这句话,但他不想说,说了就承认他错了,娶她娶错了,爱她爱错了。

可是他们现在再无可能,欠她的那句话还是要说。

素云说:“舒尧,其实你不用给我说对不起,你当初将我算计了进去,我现在又算计了你,所以咱俩两清了。”

季舒尧眼睫轻颤,看着素云的双眼。

素云道:“若非我和衡王联手让你相信先帝要杀我,恐怕此时荣登大宝的并非简从渘吧。”她转过身,不敢看他震惊的神色,淡淡道,“舒尧,再见吧。”

素云疾步离去,看见简玉珩竟然没等自己,只得一路小跑去追赶,追了大概有半刻钟才追上,她喘着气拉上简玉珩的手,有意嗔责道:“怎么不等等我,害我追这么急,可是累死我了。”简玉珩夺过袖子,在脸上擦了擦,素云惊异忙站到简玉珩跟前,道,“怎么叔哭了,脸都哭皱了。”

一个大男人哭得眼泪乱流实在滑稽,简玉珩抽抽搭搭:“你不懂啊丫头,我说你来两清,就是谁再也不欠谁,那他就能追求你了。没想到你听了我的话,就真这么去找他,我能不伤心么?我觉得对你真的掏心挖肺,该留你的什么手段没使过呢,还不要脸地让你睡我,若你真跟他走了,我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我都做好了一个人回去的准备。”简玉珩说得当真期期艾艾。

“你倒是又胡思乱想了,叔欠我的东西还没还呢,真想翻脸不认账么?”

“欠你东西?”简玉珩擦眼泪的手一顿,疑惑地道,“我欠你什么东西?”

“名分啊!”素云踮起脚尖伏在简玉珩的耳边,柔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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