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突然变得阴沉起来,乌云中落下了冰凉的水滴。雨并不大,如鹅毛般蒙蒙地下着,打在地上激起一层朦胧的水雾。
约书亚给的药虽然比起倩茜神奇的医术略逊一筹,但效果还算不错。过了半响,兰斯就觉得伤口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疼,想要站立行走,咬咬牙还是可以的。
他艰难地爬出来,发现莱特早已经走出了崩碎的废墟,半跪在布伦特面前。刺客一开始只想先除掉布伦特和兰斯两个阻碍,所以对莱特下手稍微轻一点,他早早就已经从废墟里走了出来。
此时全身已经被雨淋得湿透,能看出肌肉的曲线每一滴雨水浸入伤口,都会带来疼痛,但他已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因为已经痛得麻痹。魂丝造成的伤口已经被雨水浸泡得发白,外翻。而地上一片通红,不知多少是他的血,多少又是布伦特的血。
他双手握起布伦特的长剑,垂直插在了地上,雨水打落在他身上散出水花,层层叠叠好像披上了一层水雾纱衣,看起来就像一个庄严的圣职者,正在虔诚地祷告。
他低下头,默念着圣歌,给予这位跟随了家族数十载,最后为了骑士之信念而献出生命的老骑士最高的赞颂,愿他纯白的灵魂能够升入天国。
兰斯走过去,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道:“布伦特的死我很抱歉,他是个忠诚的骑士,拥有最高的骑士之誉。”
“嗯。”莱特悲惋地说道。
由于长时间在雨中,莱特的伤口已经有点发炎化脓,就算是再强的修炼者也会死于疾病。然后莱特抬起了布伦特,所以必须及时医治。于是莱特抱起布伦特,决定先去倩茜的谧草坊医治伤口。
谧草坊里,倩茜给莱特和兰斯包扎完伤口后,说是自己懂一点保存尸体不然其腐烂的草药,磨成汁后就走进后房给布伦特的尸体涂上,但许久也没出来。
平日里布伦特经常与莱特一起拜访倩茜,平和的布伦特也十分照顾倩茜,即使是莱特的骑士,但也没有任何架子,经常会帮倩茜做一些简单的杂物室,所以倩茜对布伦特也很有好感。
莱特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下着的细细雨水。两人一句话也不吭,房间里十分寂静,空气里混着悲伤的气味,好像凝滞了一般,感觉到沉重。
布伦特是他父亲手下的一个骑士队长,在他被流放的时候,被父亲授命保护他。时间过了将近半年,也有了那么点主仆感情,布伦特的死,对他打击不浅。
“是谁将你流放的。”兰斯握了握拳头,打破寂静。
“为什么这么问。”
“我知道星影,一般人是请不动他们的,而且也不会舍得花这个本,流放你的人肯定不简单,看得出来他十分迫切地想置你于死地。”
“未来的国王,艾因贝伦的皇子泰勒。”莱特说道。
兰斯惊讶了下,原本他认为莱特是南部边境的领主,能将他流放的人绝对是宫中势力庞大的权贵,但没想到竟是皇子。
“你怎么会惹上他的。”兰斯问道。
莱特叹了口气,右手掌展开贴在窗子上,眼睛望着远方,好像想要去触摸那到不了的地方一般。嘴唇喃喃蠕动,对兰斯讲出了那发生在艾因贝伦皇宫**园的事情。
莱特的父亲是南部边境的领主,拥有着自己的军队,名义上效忠于艾因贝伦皇族,但是由于手握军权,对皇族来说就像一颗炸弹,随时都有发难的可能。因此他们就必须巩固与边境领主的关系,而两个势力巩固关系的常用手段,就是联姻。
联姻的对象,便是莱特的妹妹黛丝和艾因贝伦的皇子泰勒。
莱特与黛丝从小感情就非常好,两小无猜,而且他十分宠爱黛丝,看不得自己的妹妹受到半点欺负。
但皇子泰勒是个花心的主,黛丝嫁入皇族后,泰勒还是经常在外拈花惹草,而且脾气很不好,经常因为一些小事情打骂黛丝。莱特听闻之后十分生气,但是每次都被父亲以家族利益劝了下来,只能憋将怒意憋在心里。
当这种事情不再是听闻,而是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将喝醉酒后发酒疯打骂黛丝的泰勒狠狠地揍了一顿,背负上了欺君犯上的罪,按照法律应该要被处死。
但看在他是南部边境领主的儿子,不想因此破坏刚稳固下来的关系,皇帝就改判,让他成为艾因贝伦的流放犯,终身不能再回艾因贝伦。
皇子天生骄纵,无法忍受将他痛殴一顿的莱特竟然只是被流放出去,便暗雇杀手。但一路上都被莱特和布伦特一同挡了回去后,这才痛下重金,请出了星影。
原本贴在窗上的手掌慢慢握紧,莱特的指甲并不尖锐,但此时竟能在玻璃上划出刺耳的喀喀声。兰斯知道,此时他心中仇恨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着,因为他们的情况几乎一摸一样,都是被人逼出了自己的家乡,而最珍视的人也在仇人手中受难着。
“我要把黛丝从他的手中解救出来,就算是将王国覆灭也在所不惜。”莱特原本流转着悲伤的双眼瞬时变得狠厉起来,显得有些激动。
“你是什么意思。”兰斯听出莱特绝对不是开玩笑,从刚才的言辞和表情中,他能感受到,莱特对黛丝非同一般的兄妹情。
“在我被流放到克雷蒂姆之后,我和布伦特便开始组建自己的势力。皇帝已经命不久矣,泰勒再过不久就会继承皇位,那个时候就是艾因贝伦最动荡的时期,我要趁此机会将泰勒推翻。”莱特说道:“兰斯,我们可以合作,我们都在同一条路上。”
“你想要发动战争!?如果是这样,那我们根本不是在同一条路上,我的路,绝对不会铺满无辜人民的血。”兰斯说道,语气坚定。
“如果泰勒这种长着暴戾和堕落毒瘤的人渣统治艾因贝伦帝国,那些百姓才是真正的无辜!”莱特说道:“难道你就不想手刃仇人吗?你父亲或许现在还是阶下囚,还在遭受软禁,而你的兄弟却正在与霍尔一起高兴地喝酒。”
兰斯拳头紧握,发出紧绷的筋肉发出嘎吱声。他当然很想手刃仇人,但是却从来没想过以战争的形式,从来没想过用别人的鲜血来住筑起自己的复仇之路。
“我确实很想要报仇,夺回自己失去的一切,但是,绝对不会以这种方式。”兰斯说道。
“现在霍尔还在整个帝国通缉你,你被恶灵附体重生的流言,整个帝国上至皇帝下至乞丐全每个人都知道,只要你出现在帝国里,肯定会被帝直接拿下,你根本不可能报仇!”
“总会有办法的。”兰斯说道,眼神有些闪动,但怎么也不愿意妥协,伤害无辜的事情与母亲教予他的原则背反,在战争下扭曲堆叠的尸体,他跟着父亲的时候就已经见过无数次,他是绝不会做出这种违反自己原则的事情。
“你太天真了兰斯,你根本不知道霍尔的势力,整个帝国里都是他的眼线,你连一丝机会都没有。与我合作将泰勒推翻后,我可以给予你北部边境,你可以成为独立的王!”莱特完全不在乎权利和土地,他推翻泰勒的目的,只是要把黛丝从泰勒这个人渣手里解放出来。
“我与你志同但道不同,我有我的原则。”兰斯说道。
“你的原则是太过仁慈了,你那么多次放过道格,连想要置你于死地的敌人都这样仁慈,这样子你是不可能报仇的。”莱特有些激动地说道,本来他清楚地知道不应该说出道格的事情,那会暴露他对兰斯早有企图。但不知为何,此时的他觉得兰斯的复仇观如此扭曲,这话便不自主地用上喉咙说了出来。
兰斯怔了怔,莱特竟然知道他与道格的事情,眼中露出惊讶之色。但片刻之后,就想通了一些事情,为什么与莱特初见的时候,把刀口抵在他的脖子上却没有将他捉拿,如果将他这个军神通缉的要犯抓回去,或许还能将功抵罪,不再流放。
而事实是,莱特根本就不在乎流放,因为就算能够回到艾因贝伦恢复他的领主儿子身份,也不能把黛丝从泰勒手中解放出来。从他看见兰斯第一眼,他就已经计划着要让这个帝国的天才当他的矛,攻破皇城的矛。
所以,莱特会调查他的事情。而舞会上那么殷勤地帮他把倩茜送来,还精心打扮了一番,那只是博取好感,好增加日后将他劝纳进复仇计划的几率。
原来莱特也是戴着一副伪善的面具。他好不容易给予了莱特信任,但最后换来的还是这样的“背叛”。
兰斯浅浅一笑,带着无奈和自嘲的味道,说道:“克雷蒂姆不缺人强手,你完全可以雇佣他们完成你的报仇计划,但是我是不可能与你合作的。”
兰斯推开门离开,没有被欺骗后的怒意,只有悲郁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