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蛋——豆腐渣——”看着被冲垮的哪些地方暴露出来的问题,朱老板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了,站在大堤上面破口大骂道。
站在大堤上吹着冷风听着朱老板在那里发泄情绪的当地领导们噤若寒蝉,荆江大堤是国家重点抓的防洪项目,投入很大,地方报上来的情况也是一片大好,质量过关,百分之一百合格,但是就在这第三波长江洪峰到来之际,百分之一百合格的大堤就垮了。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是这一次的洪水太厉害,还是国家建筑标准定得太低了?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呢?大家此时都无话可说了,只能硬着头皮在那里挨骂。
范亨站在旁边儿也不好说话,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己的江南大堤若是同样也垮了的话,或者自己在这些人当中就算是难友了,没准还能增进一下感情。但是现在私人投资修建的江南大堤后期工程抗住了洪水的侵袭,甚至都没有动用到第二步和第三步防洪泄洪措施,就使得江南省安然度过了难关,而政斧重点项目,投资巨大的荆江大堤却出现了这么大的问题,连连垮塌崩漏,事故迭出,两相对比之下,自己怕是先成了这些人的眼中钉了。
为啥大家的堤防都垮了,你江南省的大堤就稳如磐石呢?这不是给大家难堪吗?
自己这阵子要是劝朱老板消消气的话,反倒是会让这些人记恨起来的,因此范亨很自觉地退到了一旁,转而跟大堤上的防汛指挥部干部们围在一起,讨论防洪问题,看看哪里还需要重点补救,哪里需要加强值守,总结一下这几次防洪抗洪的经验,及时将漏洞给补上。
朱老板的脾气很大,发起火儿来,毫不留情面,那些正部级都胆战心惊的,更别提现场的这些人了。
范无病一看他那么激动,万一哆嗦一下掉进江水里面可就逊了,于是便走上前去,将他的一条胳膊搀住,然后劝道,“这个事情暂时不好下结论,问题是有的,但是到底根子出在哪里还不明确,如果只是让眼前的这些人承担责任的话,估计大家的心里都是不服气的。当务之急,还是抓紧布置防洪事宜为要,其他的都可以放到过后再谈。”
朱老板听了范无病的话,稍微将情绪给调整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看来还得抓紧时间开个会,布置一下,眼看下一波洪峰又快来了,很多问题都需要解决。”
事实上他也清楚,很多问题都比较复杂,牵扯的人事也是盘根错节,眼下这么混乱的局面当中,要追究责任是很困难的,也是不现实的,当务之急还是防汛抗洪,因此在发泄了一阵子,又被范无病一劝之后,朱老板就定下心来,在大堤上的临时指挥部里开始布置工作。
大堤上的人这一次是全部动员起来了,很多人都立下了生死状,人在堤在,堤毁人亡。
“我这个脾气不行,最多也就是干一任。”朱老板站在大堤上对范无病说道,“看不惯的事情我就要说,得罪的人多,现在大家都在盼着我下台呢。”
“下台未必就不是好事,处在这个位置上,但凡是负责点儿的,人都老得比较快。”范无病倒是也没有说什么其他的客套话,反倒是说道,“有些东西,普通人是看不懂的,而那些能看懂的人,却因为自身的利益所限制,不愿意公平地评价。但是事实证明,时间自然就会给你带来一个客观的历史定位,这个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朱老板有些奇怪地看着范无病问道,“你小小年纪,怎么思想这么复杂?”
“我心老人不老。”范无病笑着回答道。
其实范无病本人还是比较同情朱老板的处境的,或者说,用同情这个词有点儿不太合适,像他那样身份的人,所作的无非求一个心安理得为国为民不计毁誉而已,说敬佩比较合适,但是同情这种字眼儿,实在不应该加在跟他有关的形容上。
豆腐渣工程这种事情,虽然是他提出来的,但是历史上早就有类似的情况了。
就好像当年朱元璋修建南京城的时候,囊中羞涩,于是就找当时的巨富沈万三出钱修筑了一段儿城墙,但是修好之后,朱元璋有点儿小心眼儿,觉得自己一个皇帝过得还不如人家一个商人阔绰,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因此朱元璋接着验收城墙的名义,就想要灭了沈万三,只要他修筑的城墙出了一点儿问题,就是抄家灭门之罪,但是在用铁锤砸墙的时候,倒塌的不是沈万三修筑的那段儿,而偏偏就是他自己的人修的一段儿。
在朱元璋恼羞成怒的状态之下,自然是砍了很多稀里糊涂的罪有应得的或者满脸无辜的脑袋,帝王一怒,当然是血流无数。
而范无病也很清楚,即便是在朱老板怒斥豆腐渣之后,并因此而下达了建设工程质量管理条例的国务院令,但是这些现象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愈演愈烈,之后的杭州地铁坍塌,钱塘江大堤问题、杭州毛竹当钢筋、杭州湾大桥、渝城綦江彩虹桥、刚举行完封顶仪式就垮塌的山西侯马西客站候车大厅、云南临沧水电站、云南省投资近四亿元修建的云南省昆禄公路,刚通车就出现路基沉陷、路面开裂,沱江上的凤凰大桥还没有建成就崩溃、辽宁盘锦大桥的桥板突然中间脱落、贵州雪灾后发现折断的一万多根电线杆里只有细铁丝而没有钢筋,等等等等。
范无病踌躇了一下,然后对朱老板说道,“中国正处在高速发展之中,各种重点建设项目会层出不穷,但是建筑监理人员的比例却很少,再加上有些项目根本就是地方政斧突击建设起来的,所以建筑质量问题很难做到每一处都万无一失。在这种情况之下,出问题是必然的,也是无法解决的,你也只能约束他们,不可能杜绝他们。”
事实上,按照建设工程质量管理条例和建筑法的规定,任何人都有权举报豆腐渣工程,让偷工减料的黑心包工头受刑法制裁,这师很容易就可以处理的事,但是由于上面的政策,是要对豆腐渣工程出事的地方政斧追究责任的,而不是给敢于爆光追究豆腐渣工程的地方政斧给予行政奖励,这就导致了地方政斧在这个问题上虚与委蛇,不愿意动真格的。
因此黑心的包工头们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将地方行政职能部门绑架到他们豆腐渣工程的十字架上。
追究豆腐渣工程就会掉乌纱帽,保护隐藏豆腐渣工程则可以步步高升,在这种很明显该如何取舍的选择面前,自然是千万百计保护隐瞒豆腐渣工程变成了行业和官场的潜规则。
出了豆腐渣工程,只要能在任期内能隐瞒保住暂时不拆就行,至于以后楼塌人亡,那就是别人的事情了,或者找个理由,花大价钱推倒重建或者大修,也就是钱的问题,责任是推不到自己的头上的。
想到这里,范无病不禁莞尔一笑道,“你知道中国历史上,传说当中最大的豆腐渣工程师什么吗?”
“什么?”朱老板被范无病问得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于是便反问道。
“万里长城啊!”范无病哈哈大笑道,“孟姜女用哭的就把它给哭倒了,你说它的质量能好到哪里去啊?”
“你这家伙,从哪里听来的事情,民间传说也好拿来举例子啊?”朱老板闻言顿时有点儿哭笑不得。
万里长城可是象征着中华民族不屈的精神的,是支柱,是脊梁,万一脊梁都是豆腐渣的话,实在是令人尴尬得很,幸亏这只是一个民间传说而已。
不过这么一闹,朱老板的心情倒是好了一点儿了,随后又安排了一些工作,跟范亨商量了一下抗洪的安排,嘱咐他一定要想方设法守住九江大堤。
“虽然九江大堤的问题很严重,但是你们一定要想方设法守住它!我已经让军区首长们亲自带队过来,几万将士跟干部群众一道,共同度过这个难关。”朱老板对范亨说道。
范亨也表态道,“请首长放心,江南江北通力合作,共同减轻洪峰到来的压力,我们一定会战胜洪水,夺取最后的胜利。”
送走了朱老板之后,范亨跟防汛总指挥部的人研究了一下当前的形势,觉得至少还要经历三、四次较大的洪峰冲击,如果仅仅是依靠现有的防洪设施,几乎是不可能做到万无一失的。
那么要怎么样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呢?众人研究的结论就是,需要作出最危急时刻的预案,一旦大堤弃守,就需要设立泄洪区以减轻城区受到的水患侵害了。
众人在地图上研究了一阵子之后,划定了两个泄洪区,共计六万余人需要尽快给迁移出去,范亨对众人吩咐道,“当务之急,要尽快安排街道干部和工作人员们发动起来,动员老百姓迅速转移到安全区域,洪水不等人啊,这个问题不解决,九江时刻都是在面临灭顶之灾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