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屋子的女人,掐起来完全顾不得官话什么的了,甚至用方言吵了起来。好在石初樱现在已经能听明白,只是装着听不懂,这样看着才热闹。而悠悠也算开了眼界,看得都忘了去玩儿了。
这时候就听有人问:“怎么没见到唐老夫人?”于是很是有几个人偷眼看像了参将夫人。
石初樱自然是装不懂了,反正她们也没用官话说。而且,对这个什么唐老夫人,其实她也挺心烦的呢,正好听听大家怎么个说法。。。。
这唐老夫人是本地的世宦之家唐家的老太太。唐家也算是几百年的世家之一,在南边这一带很有些影响力。听说早年也是打鱼出身,后来慢慢供养子弟进入仕途,在前朝的时候家世达到了顶峰,族中有人进过内阁。
不过朝代更替,世家多少都受了些影响,唐家更是偃旗息鼓了几十年。而后倒是也慢慢复出了,只是这一歇几十年,族中的子弟人才却大不如从前了。
直到太上皇当政的时候,唐家除了剩个百年世家的架子,里头真的已经耗费的差不多了。唐家急于寻求崛起之路,而作为文官,男儿们自然是追求入仕,可当官岂有那么容易的?这么些年供出来,也只有三五只小虾米,还都在五品以下。
这在朝为官,不到三品算不得大员。四品也不过是中游,五品官在京城差不多满大街走,要是没个实职,还不如六品的给事中呢!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唐家老太太灵光一现,男儿不行还有女儿嘛!好歹也是世家,总有路子在,倾尽全力总算献了一个姑娘进宫。
对于这些前朝世家,本朝虽不排斥,但也不是多热络。不过唐家愿意献女人,太上皇还是乐意笑纳的。反正对他老人家来说,不过是多养个女人而已。
唐姑娘入宫后虽不格外受宠,但楚家宗室对后宫子嗣的严格控制,她倒没操什么心地生了个女儿,因子嗣之功,封了个九嫔最末的充媛。充媛虽不高,不过好歹也是能叫一声‘娘娘’的了,唐家作为公主的外家,也算是皇亲了。
所以,光是唐老夫人先有个封了娘娘的女儿,还有个公主外孙女就了不得,在京城也许不算什么,可在这地界那就是高端!
一时间,不光唐家,连唐老夫人都在南外海着一带成了身份地位的象征,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要是什么宴会没有唐家老夫人光临,那就是不够档次啊!
哪家的夫人、小姐要是不能得到唐老夫人的一两句肯定,那在本地也算不得出众!毕竟人家是养育过娘娘的人,眼光可不是一般的高!
然而这一切随着太上皇禅位,渐渐有些过了气。
首先,每年年节的时候,从宫中来的赏赐没有了。唐家娘娘本就不起眼,成为太嫔后更加没存在感了,太上皇才不会去在乎哪个嫔家里有没有赏赐什么的,不过是几匹缎子,几块金银罢了。
殊不知,很过人家就指着这份荣耀过活呢。
再者,每年巴结上贡的地方官和商户也少了,缺了孝敬,日子自然不如从前。这是必然的了。
还有就是,以往跟他们家还有走动的一些勋贵世家也淡了下来。。。这林林种种,都在无时不提醒着唐家,皇恩开始寡淡了。。。
也是,皇帝都不是哪个皇帝了,公主自然也成了众多长公主之一了。说的现实点,都是过去时了。
而在大楚,同一家的女儿是不能入宫两次的。所以,唐家咬咬牙,又费劲巴里地往南坪州的郡王府上送了个女儿。
要知道皇家可没什么姨娘的叫法的。上玉牒的只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这三个。而这三个差不多都是内务府选秀出身,能自行安排的有名份的也就四个侍妾。
尽管皇家不不在乎一个妾,可对于地方上的世家大户来说,捞个四妾之一的名分也是相当不容易的。可别小瞧这四妾的名分,这在郡王府里也是抢破头的。
别的不说,她们生的孩子虽是庶出,但那也是能正经封爵的,培养得好,将来一个某某将军的爵位跑不了。等将来成人开了府,那也是妥妥的宗亲的外家!比公主什么的还实在些呢。
然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能生得出来!
其实对唐家这样,靠送女儿攀来的外戚,宗室里其实大多数不齿与之为伍。
问题是,两位皇子一来到南极港,唐家老太太就打着亲戚长辈的名儿,派人去嘘寒问暖了。两个皇子很是无奈,连石初樱这边也没少被送帖子。
石初樱和楚溆都对此颇有些。。。那什么微词。
而楚溆的意思,借着这次的赏花会,也让唐老太太这样的人收收心,别以为皇家宗室是她们家想贴就能贴上来的,免得将来心大了更没好果子吃!
因而,这次赏花会,得了帖子的是唐家另一房的唐钰的夫人。
唐钰如今在工部行走,年后刚升了六品主事,也被派到南外海这里,跟着修建军港和参将署来着。虽然正六品工部主事在京城不算啥,但在这地界上也算有来头了。况且还参与修建了参将署,请他夫人自然是合情合理的。
至于唐老夫人,跟着隔了房的孙媳妇来,也实在有些没脸。
不过,石初樱显然低估这老太太的自我调节能力。说话间,眼瞧着门外来的一群人,为首的一个满头白发,一身绛紫罗衣的,可不正是这位唐家老太太!
张夫人笑得那叫一个灿烂,一拍手,道:“瞧瞧谁来了?这好半天没见到人,我还以为唐老夫人去郡王府上会亲去了呢。。。”
还会亲?堂堂郡王府会和个妾的娘家论亲?好几个夫人都忍不住悄悄撇了撇嘴。
“听说夫人这里的花好看,老身就腆颜凑趣来了,还请夫人雅量宽宥!”唐老太太操着不错的的官话,在左右两位妇人的搀扶下欲行礼。
石初樱淡笑着看着她,并不言语。
唐老夫人楞了一下神,还是全了礼数,虽说她也得了个诰封,到底和人家正宗的宗室将军夫人没法比的。以往在南坪州,即便是郡王妃也少不得给她几分颜面的,可这京里来的,和发往蕃地的到底不一样。
石初樱伸出手来请了起,其他一众跟着的人也纷纷行了礼,除了唐老夫人,还有另外的一个老太太和别的两位夫人,再然后才是正经帖子上请了的唐钰的夫人。
见人到得差不多了,石初樱清咳一声,道:“今日各位光临赏花会,实乃荣幸之至!”大家一听进入了正题都忙正襟危坐了。
“我们将军奉了皇命,来此驻守海岸,连同我们这些家眷,少不得在此地扰上几年了。先前忙于安顿,未及招待,失礼之处还请包含一二。
近日稍有空闲,正巧,府上的几株莲花长成了,趁着天光明媚,大家不妨也松散松散。”众人附和,哪里敢挑参将署的礼儿,都说些捧场面的话儿一。
悠悠最先忍不住跳了下来,和玉儿带着小孩子们,先是小猫儿似的走到门口,一脱离大人们的视线,立刻呼啸着往游戏场去玩儿。
转眼间就跑了个干净,连小女孩儿都没剩下一个。。。
石初樱轻笑一声,“咱们也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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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花不过是个由头,大家哪有不知道的?!因此,此刻杨夫人在起身的时候就抢占了石初樱右边的位置,凑趣说着话。而唐老太太能不惜颜面也要过来,自然而然地占了另一边儿。
在这地界,除了郡王府上的,还没有人敢跟她争先。
唐老夫人酝酿了一下,心下想着还是先说两句贴心话。亲戚嘛,总是比外人亲近的。
却哪知杨夫人抢先道:“夫人可真年轻。和您一比,咱们都是老菜皮啦。夫人有什么养身的好方子,方便透漏一二的话,咱们也学学?”她早看出来了,参将夫人可没想格外给这老太太脸面,
她是商贾人家出身,最擅长察言观色了。
石初樱瞄了杨夫人一眼,笑道:“也许是常年习武的缘故。多活动又不劳累着,出透了汗,身体自然就显得轻健。吃好睡好,人总能年轻几分。”她会功夫也不是什么秘密,稍微一打听都知道,也用不着掖着藏着的,而且用来打发无聊话题最有效了。
杨夫人遗憾地‘哎哟’一声,“难怪咱们腰比那水桶还粗!妾身就是那懒怠的人,闲一时还想靠着倒着,更别提多活动啦。”
当下自然有人附和着说话。
石初樱又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一行人来到摆放莲花缸的后园子,远远的清冽的馨香就扑面而来,年轻腿脚快的,已经自发散开来去看了。
只不过石初樱身边始终牢牢被杨夫人和唐老夫人已经张夫人围拱着。
石初樱心话,她现在脾气可好多了,换以前她早甩了人走了,现在还能耐着性子跟她们兜圈子呢。
唉,都是为了孩子们。要不是楚溆说,孩子们没有她的好运气,不能目下无尘地在世上行走,言传身教,她也只好让自己尽量做个合格的母亲和妻子。尤其悠悠是女儿,将来也出嫁的,她总得给女儿做个好的示范。
“几位走了一路也累了吧?尤其是老太太年岁大了,这院子里有燕歇的地方,大家可以去歇歇无妨。晌午在这正房里备了简单的小宴,也有好酒,大家还请务必赏光。”石初樱不想纠缠下去,便直接下‘逐客令’。
唐老夫人趁机点点头,决定暂避一时。不然也太上赶子了,反而不好。她去告了罪,便带着丫头仆妇去歇息了。。。
石初樱望着老夫人的背影,好一会儿,才似自言自语地问道:“你们可知道,唐家老太太今天为何而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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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唐老夫人并非‘请’来的,而是‘蹭’来的!
关于这一点,看出来的人不少。
作为本地的知州夫人,杨夫人该有的见识还是有的,当下微叹:“妾身虽久不出门,却也略有耳闻,听说前些日子,郡王府上的唐夫人小产了,想来老夫人心里不好受,出来散散心也是有的。”
张夫人手中的玉竹柄白绢美人扇轻轻摇了摇,轻哼了一声道:“只怕人家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心?”
然后一幅‘你久不在江湖,已经落伍了’的眼神瞥了杨夫人一眼,望着唐老夫人的背影穿过莲花缸,进了西厢房。
她才又道:“郡王府上的唐夫人才几岁?趁着坐小月子养好了身子,又得了王爷怜惜,如今不但整个王府,连杨夫人您这就不出门的人都知道她受了委屈,换作是我,此事只当庆贺。。。”
杨夫人气得一噎,冷声道:“张夫人自来是与咱们不一样的。。。”
张夫人却不理她,暗中觑着参将夫人,拿美人扇子挡了嘴,低声嘀咕道:“唐家姑娘如今各个金贵,今日唐老夫人身后的两个只怕都十五六了吧,可都没定亲呢。。。”
石初樱哑然:这是打算来捞一把的?又想起前边楚溆正招待两位皇子和几个军中将领什么的。。。
杨夫人也明白了什么,赶紧凑一句:“哎呀,小姑娘们最贪玩淘气,看花赏景的难免忘了脚步,还是得多照看些。尤其是咱们乡野之地,松散惯了,和京城里不能比的。”
“夫人原谅则个,妾身去瞅瞅我那女儿,她是个笨的。夫人若是不烦,带会儿妾身带了孩子们来跟您说说话。”
石初樱自是明白杨夫人的意思,当即应道:“夫人爱女之心,乃人之常情,且去就是。很不必在
意。”
眼瞧着杨夫人快步走了,石初樱也招来紫苏吩咐了几句,而不远处又有几位夫人正走过来。
张夫人也不后悔自己提供了消息,却被杨夫人抢了果子。她留下自然有留下的道理。
只见她四下扫了几眼,微微凑过头去,遮着扇子轻声道:“夫人有所不知,如今外头都在说军港打算办书塾的事。”
“附学什么的妾身就不多嘴了,想来也不是就能来的。妾身倒是听说一件事,夫人不妨参详参详,若是有可得当心些,若没有全当妾身多嘴了。”
石初樱眨了眨眼睛,对于本县县令夫人的消息渠道,石初樱并不怀疑,甚至她觉得,县令夫人在官场的最底层,市面上的某些消息可能比杨夫人等还来的快些。
“哦?张夫人尽管直言。”石初樱也不客气。
张夫人眨了眨眼,快速轻声说道:“我们家老爷听人说,唐家有心要替咱们军港效力,想一力承担起书塾的事。至于什么法子,眼下却还不知。。。”
石初樱微一眯眼,心话,难怪人家说,越是下头的人,越是胆大妄为!这唐家真若是起了这个心思,却不得不防了!
她原以为这些地方上的人,最多是求着送子弟来附学,却没想到竟然是想通过这个方式来染指军港事务!
石初樱朝着张夫人微微点了点头,道:“中午有好酒,张夫人还要多喝两杯才是。”
张夫人心知事情办成了,一时高兴,赶紧表白道:“我们老爷说了,文官的嘴对上海盗的炮,根本不顶事。咳咳,作为本县的父母官,却护不住百姓,他也是惭愧的,如今参将大人驻守在这里,其实属我们最高兴了。
能平安度过这三年察看期,我们也就别无所求了。参将大人和军港这边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我们老爷定然不遗余力去办的。”
对于张县令的投诚,石初樱一点不意外。整个南外海这一带的官员都因为岛屿国袭扰而被圣人惩罚了,这谁都知道。
留任参看三年,未来究竟怎样,跟军港驻军有很大关系。合作得好了,说不定还能挪个地方重新开始;万一军港这里说一句‘配合不利’,那他们这拨人,尤其是没有什么后台和背景的,就得背罪!
不掉脑袋也得扒了这身官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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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升高,外头也热了起来,石初樱又在人前晃了晃,就更衣去了。回到自己的正房洗漱了一番,换了身蓝绿银白三色拼袖,绣金银蔷薇花的衣裙,整个人都显得清爽了几分。
“悠悠那边如何了?”石初樱喝了几口苗尖茶,招来紫苏问话。
紫苏笑着回道:“别看咱们小姐才三岁,招待其客人来,一点都不含糊。且不说让点心茶果,每个人还都送了小礼物,不论男孩女孩,都十分的欢喜。”
石初樱暗笑,虽是小孩子,出来时家里定然嘱咐过了,不喜欢也得表现得喜欢啊。
不过紫苏不这么认为,她道:“小姑娘都得了两朵绢花,难得都是宫造的款式,做工手艺都是这里没见过的,小姑娘哪有不喜欢的?男孩子都得了一盒彩石弹珠,已经玩儿得热火朝天了。”
“大的那边儿呢?”
“是有几个姑娘走错了路,不过南风那边及时给拦下了,等奴婢带人去的时候都已经被婆子们往回送了。”
石初樱暗自翻个白眼,这么低劣的套路,这些年在京城早被人嫌弃不用了。也不想想,哪家子搞宴会不先把这个门儿给堵上?不过她早不在意这些小手段了。随她们折腾去好了。
“倒是杨姑娘和张大姑娘跟着小丫头们在一处,又吃又喝的,还说是要照看小的。。。奴婢看着倒是玩儿得也挺好。”
石初樱想到张大姑娘吃点心的样子,心下也觉得这张夫人真的不待见前头夫人的孩子,短了衣食倒也有可能。不过张老太太也是个会装傻的。不然,就凭她是县令大人的娘,去渔村织网,啧啧,除非张大人是不想干下去了。
不过眼下不她不想费心这些,倒是张夫人递来的消息还是得跟楚溆知会一声。
唉,真是不省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