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又恢复了原有的安静,静的祥和,静的温馨,两人都已陷入了沉默。
屋外不知在什么时候也安静下来了,偶尔传来轻轻地走路声,也许只为了衬托这份属于两个人的平静。
良久!
嘶哑的嗓音终于打破了这份祥和:“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吧,我没事了”。
“为什么”,还是那份平淡的声音。
“我要离开这里”。
她轻轻一怔,随即脸露微笑,说道“:离开?你要去哪里?”
她的微笑似乎看透了一切,直刺入他的心底。
去哪里?
去寻找师傅,可是师傅已经不在了;
回到光明教,可是回去干什么,一个废人回去了又能做什么。
去哪里?
他无声的嘶声着,像一只迷途的野兽,找不到归家的路。
不!我不能留在这里,就算死我也要死在一个无人的角落,不需要任何人的凭吊与悲伤。
可是有人会为自己凭吊抑或悲伤么?
“不,不管去哪里,我都要走,把绳子解开吧”,说道后面那刺耳的声音中竟然带着无尽的恳求与无助。
她的眼中忽然露出怜悯之色,她上前轻轻地解开那些捆绑在他腿上、身体、手臂上的绳子,是多么的温柔与小心,似乎深怕碰到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到她解开所有的绳子退向一边。
他咬牙,用双臂撑起身子。
她欲上前相扶,他拒绝:放手!
他的身子已坐起,他的面容已痛苦的痉挛。
一点水滴悄然滑落,是泪水还是汗滴?
他一点一点的向床边移动,只是这不到一尺的距离为何变得如此的遥远和凄凉呢?
长远的距离总有到头的那一天,而时间的距离呢,心的距离呢?
稍微再动一下,就可以下床了吧。下床了,离开这里,去哪里?
他用尽全力向最后的目标移去,忽然左腕处传来一阵剧痛,左臂颤颤一抖,向着床下倒了下去。
这本是任何人都可以遏制住的姿势,甚至几岁的小孩都可不必倒下去,可是他就要倒下去了,因为他已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他没有掉到地上,一双手臂扶住了他,她的手臂。
他抬头望向她,她也望着他。
一刹那的对视,似已倾尽了所有的语言。
“伤好了再走吧”。
他不语!
她缓缓地把他扶着躺倒床上,拉起床上的被子向他身体盖去。
“我们本毫不相识”,他望着她,突然说道。
听到这句话她的手本能的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把被子盖好。
他望着她直到她又坐回床边的凳子上。
她抬头看向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还配再用哪个名字嘛?
哪个名字代表着神圣,代表着力量,代表着一切。可是如今一切都没有了,没有了。
“叫我阿亦吧”。
她却不计较这一声回答似真似假,微笑着道:“我叫秦雪薇,现在我们认识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门被推开进来一半老的女人,人虽已半老,却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愈显庸俗。
看到秦雪薇后马上道:“哎幺,我的小姑奶奶呀,人家王公子千里迢迢从京都赶过来,就是想听你为他唱首歌啊,你却避而不见,你这是唱的哪出啊”。
“妈妈,这两天我不想见外人,您就别叫人来了”,秦雪薇淡淡地说。
这老鴇却不死心:“可是人家都在哪儿等你半天了,雪薇再想想嘛,再说了那可是白花花地银子啊”。
“妈妈,过两天在说吧,您先让他走吧”,秦雪薇微带生气的说。
“哦,那好吧,我先找个借口把他推脱了吧”,老鸨显然有些失望,说着转身就往外走,不过在转身的瞬间不屑的看了一眼床上的男子。
“妈妈,你叫香儿帮我带点饭点过来”,秦雪薇随即又对老鸨说道。
“雪薇,哎!”说着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良久,似乎过了一个世纪,床上的男子轻轻地转过头,看着秦雪薇。
深深地,深深地凝望!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
丫环香儿端着一盘子饭点过来,有点心,有粥汤,放到桌子上。
“香儿把粥拿过来给我”。
香儿很乖巧地把粥碗端给秦雪薇。
秦雪薇接过粥碗,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吹,用汤勺舀起一勺递向了‘阿亦’的嘴边。
“小姐,还是我来吧”,丫环香儿很无奈的说。
秦雪薇却没有理她,对着阿亦温柔地说道:“吃点东西吧,养好伤就可以走了”。
似乎在这样的情境下没有任何人能拒绝的,甚至包括想死的人。
粥缓缓地流入口中,滑过喉咙,甜甜的,温温的。
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即使再有心机的人也将放下内心的一切,欣然地接受。
温柔乡,胭脂井?
足以摧毁任何人,心灵!肉体!
好似又回到那个无边的梦境,没有师傅,没有兄弟,没有朋友,没有了一切,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站在这个熟悉却陌生的大厅。
忽然一阵莫名的恐惧袭遍全身,那不是一种痛楚,只是一种绝望!
大厅似乎裂开了一道诡异的口子,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向下掉去。
黑暗!
他的双臂奋力的向四周抓去,却没有一丝阻隔。
死亡还是沉沦?
黑暗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这无尽的陌生与无助。
声望没了,地位没了,而最最不能忍受的是自己二十几年的武功没了。
也许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除这种绝望!
他向着自己舌头咬去,却发现牙齿间塞着一根硬邦邦的东西。
很痛苦嘛!
是的,没有人希望你能解除这种痛苦,他们希望你受尽无边的痛苦与折磨。
大汗淋漓,筋疲力尽,他虚弱的张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张脸,秦雪薇的脸。
很久以前在异域的天山雪脉间存在着一个小村落,村落的名字叫做香巴拉。
这里的人们平和、善良,没有诡计,没有阴谋。
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他们开心他们欢笑,他们不知所谓的战争是何模样,因为这里没有武功没有秘籍更没有欲望。
他们亦不知在村子的外面、大山的外面有怎样的一片世界。
当然他们也不想知道,因为那是陌生、恐惧!
其实在不想休息的夜晚,出去走到不远处的雪丘上看着湛蓝的天,数着晶莹的星光,也许此生足矣!
可是在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有不甘命运的人。
这些人不屈于平凡、不甘于庸庸碌碌,他们想要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一片蓝天。
很可笑,头顶这片深蓝竟然还觉得不够蓝。
于是村里的一个青年,离开了村子,走出了大山。
可能只有年少轻狂的人才富有这样的挑战与冒险精神。
村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期待着少年的返回,想听听他在外面见到的世界。
可是村子里有几个耄耋老人看着少年的离去露出了害怕的目光,也许只有这仅仅的几个人才知道外面的恐怖。
一年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少年再次走进了村子,身后却跟着很多陌生人,由外面而来的人,他们身上都带着刀。
村里的人很热情友好地招待了这些外来客。
很多人都向少年打听外面的事情,少年款款而谈,重墨浓彩讲述了大山之外的传奇经历。
少年似乎变了,他以前是个沉默害羞的少年。
少年带领着这群外来之人转遍了村子的各个角落,甚至连村子里的禁地也去过了。
其实禁地本不禁,禁地里只是种着一些植物,在夏天你会看到是一片妖艳的花海,村里人称这种花叫做地狱之花。
这里本没有地狱,何来地狱之花?
这是一种可是食的花,不仅花可以吃,它的果实也可以,然而却不可以多食。
少食提神,多食要命!
听说村里以前有个人贪恋地狱之花的奇效,每日大量食用,兴奋异常;一日不食则痛苦不堪,欲罢不能。终于有一天人们再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在自己的床上了,面部没有痛苦,只有兴奋欢悦。
那是多么可怕的兴奋!
人们不禁望而却步,他们害怕看到这样的表情。
试问,什么样的死会是这样的表情呢?
从此香巴拉有了一块禁地!
忽然某一天村里的几个老人和这几个外来客吵了起来,原因仅仅是因为地狱之花。
外来客要把禁地的地狱之花移植到外面种植,村里的老人却不同意。
于是战争爆发了!
这可能完完全全的是一场屠杀,这里没有人会武功,唯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可以少许挣扎。
外来客杀人,放火。
村子已成火海一片,而真正的主角,带来这些刽子手的少年却已不知去向。
刽子手兴奋地奔向禁地,然而刹那间他们已疯狂。
禁地也已成火海,地狱之花在火海疯狂地妖艳着,展示着他们极尽邪恶的一面。
风中似乎传来阵阵笑声,是讽刺的笑声还是开心的笑声!
而禁地火海的制造者皇甫家三口人已悄悄地走出了香巴拉,远离了香巴拉!
身后是火光明灭不定的香巴拉。
这一家三口奔跑在逃亡的路上,直到身后已感觉不到刽子手的影子。
他们放慢了行进的步伐,因为他们不知道要去向哪里,他们迷茫失措。
路上碰到一个发着恶臭小乞丐,是个女孩儿,他们把她收留了。
他们已不知走了多远,走了多久,终于见到了一个村子,于是他们定居下来。
皇甫家的小公主--皇甫雪薇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打击,她为这个小乞丐起来一个很香的名字:香儿。
似乎又回到香巴拉的时候了,他们过的很开心。
三年抑或五年!
死神是不会让任何人逃脱出它的魔掌的,于是绝望再次袭来。
皇甫雪薇和香儿躲在草堆里,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甚至呼吸也已断绝。
是母亲让他们藏在这里,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出来,直到母亲叫你们。
院子里几个黑衣人在逼问着父亲和母亲,应该是在索要某些东西。
父亲疾言厉色地指着其中一人骂道:“刘坤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毁了香巴拉难道还不够吗”?
皇甫雪薇知道父亲从来没有离开过香巴拉的大山,而在外面认识的人除了现在村子里的人就是那个第一个离开香巴拉的少年了。
只听其中有一人说道:“皇甫仲,你只要把东西叫出来,我光明教可以保证你在这里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你们休想,地狱之花是救人的灵药,可是到了你们手中她就变成了万恶的毒药,却不知又要害死多少人”。
皇甫雪薇的身子已僵硬,可是母亲和父亲也没有来叫她出来。
于是她受不了了,她和香儿悄悄的爬出草丛,看向了院子里。
这一看,看到了无尽的绝望。
母亲和父亲已倒在血泊中。
她哭了,香儿也哭了,哭的是如此的悲伤与无助。
母亲走了,父亲也走了,为何这个世界还要留下自己孤零零的一人呢?
皇甫雪薇没有死,她坚强的活下来了。
她变得成熟,变得坚强,而仇恨就是这种变化的源点。
报仇成了她前进的目标。
她流落天涯,身边唯有香儿相配。
可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缘故,她们几次都从危机中挺过来。
江湖险恶,天涯愁苦,她们两个孤苦无依的女子是如何度过来的?
其实只要一个人心中还有信念还有希望,那么再艰难的环境也不能摧残他的意志。这种苦难这种逆境只会催发他体内倔强的一面来迎接去面对。
留香苑成了她们的终点站,复仇的终点站,于是她改名秦雪薇。
这是秦雪薇在阿亦醒来后对他讲的一个故事,可惜这不仅仅是一个故事。
为什么要对他讲这个故事?
而这个故事又有什么含义呢?
而阿亦是否听懂了这个故事,他心中是否也有同样的信念呢?
可是手经已断武功全失,这个仇要怎么报,这个信念要怎么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