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一林道法不强,忽然摔地,眼冒星星,头环月亮。他忍痛的爬了起来,发现右腿已被地上的石子划出一道不小的口子,鲜血淋漓,隐约还能看到鲜血里白白的脂肪,疼痛不已。
他咬了咬牙,顾也不顾急忙跑过去扶起不远的怜雪,急声问道:“师姐,你没事吧?”说着才定眼一看,怜雪脸色苍白,玉脸稍有痛楚,看得段一林一阵心慌。其实,她只是用力过度,一时岔气而已。
怜雪摇摇头,转身警戒地盯着小水潭,似乎发现中间必有古怪。就在此时,水潭漩涡大冒,一阵阴风大作,怜雪的脸色一变,而段一林更是大变,心慌意乱道:“师姐,不好了,说不定是妖怪,我们快走!”
怜雪微微镇定,一咬银牙,道:“沧桑圣地,何容妖怪作孽?看本姑娘今天要替天行道!”看来她也认为水潭里面必藏有妖怪。
段一林还想劝怜雪快走之际,“哗”一声,潭水仿佛炸开,那里出现了一只高大无比的怪兽。头上有四角,相互交叉,形成梅花状;体身如大牛,但脖子略长,与牛有异;身上长满长长且柔顺的毛发。
怪兽一出水,整个水潭几乎被它身体全部霸占,它的全身仿佛被套在水潭里一般。怪兽大力地甩了甩脖子,长长的毛发水珠四射,有如一阵大雨向怜雪和段一林洒来。
怜雪长在沧桑十二年,只听说沧桑两峰时常有野兽出没,但从没见过此般怪兽,内心大是惊恐,但毕竟初生牛犊不怕虎,充其量也要斗上一斗。
怜雪娇喝一声,手中的五音玉箫朝眼前一挥,法力始作,化成一道绿青色的亮光,形成一张光墙,完全挡住了怪兽洒来的水花。反而水花纷纷被怜雪的青光反弹,尽数飞回了怪兽的身上,噼噼啪啪一阵轻响,力道不小。
怪兽大抵疼痛,刺耳地叫了一声,转眼瞪向怜雪和段一林,铜铃大的眼珠慢慢中有了愤怒,张开错综獠牙的大嘴“嗷嗷”地叫了起来,声音反而如雁鸣,丝毫没有惊天动地的态势,只是分贝过高,刺人耳膜。
怜雪内心一定,喝声道:“妖孽,看本小姐如何惩治你!”
说着不顾段一林的阻拦,嘴念九九玄法,周身的青光顿时缭绕,手中的五音玉箫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怜雪玉指一划,驾驭着五音玉箫腾空而起,瞬间置身于半空,与怪兽平视!
看着大作凶恶状的怪兽,怜雪冷哼一声,双手一拨,五音玉箫发出“哆”一声音节,一道强烈的道力从玉箫音孔里射出,仿佛一颗流星弹般,直打怪兽的头部。
怪兽也并不笨,急忙扭头,闪过怜雪的一击,怜雪又是一声冷哼,道:“畜生到底不笨!”嘴里说着,第二招,第三招……紧接着发出,有着迅雷币及掩耳之势,五个音节“哆嘞咪发唆”不时交结成美妙的乐曲。
怪兽也许太轻敌,一稍不慎被怜雪占着先锋,接二连三打得蒙了一阵,原本高高昂起的身体也慢慢缩到了水中,似乎有着畏惧之势,嘴里也不时发出痛呼。
段一林起先还异常担心自己的师姐,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上,如今见师姐越打越顺手,整个人仿佛漂浮在半空上的一朵紫兰花,青光包裹的身影,看起来像极一位九天仙子,他那颗忐忑的心才有所安定。
怜雪见形势大好,嘴角一笑,娇声道:“妖孽,让你见识见识本姑娘的重阳之术!”说着手做兰花指,玉箫停止所有的攻势,场内显得宁静,而随之一声利响并夹着一道显眼的青光划天而下,伴有阵阵的风雷之声,朝怪兽盖下!
光芒爆发,顷刻间天地都笼罩在光芒里头,段一林丝毫看不到周遭的一切,连同怜雪的身影,只听见一声惊天的响声,和一阵铺天盖地的水珠落下。
良久,一切归于平静!
段一林终于看到还飘身于半空的怜雪,稍乱的发丝在随风飞舞,苍白的脸色越发苍白,竟看不出有丝毫的喜悦,反而带有慢慢浓郁起来的恐惧!
段一林看着怜雪,大呼一声:“师姐,你是不是打死那……”
“怪兽”两字来没说出,水潭上空的水汽散尽,那只怪兽依旧耸立在眼前,受伤的头部完全没有被打垮的痕迹,反而携带着不少的真怒!
“咕……”一声长吼,一道巨大的水柱从怪兽的大口喷出,化成一道无比的力量电光般朝怜雪盖去!
怜雪急忙竭尽全力一挡,“嘭”一声,身体大是颤抖,青光渐渐弱下。“噢”,怜雪呕了一口鲜血,身体零碎地像叶子一样从半空中栽了下来,水柱顷刻间当头覆盖。
段一林惊心动魄,大呼:“师姐……”不顾水柱的强大,三步并作两步走,欲想接住掉下来的怜雪。
一米,两米,差点就抓住,无奈又被大水冲走,两人双双荡开!
顿时,水柱乍停!
怪兽仰天长鸣,愤怒的声音昭示着它独有的报复方式,随之张开血盘大口朝地上晕死过去的怜雪顷刻咬下!
“不啊!”
正当怪兽咬来之际,有一位男孩毫不畏惧地挡在怜雪的身体面前,带着一副坚毅的表情,纵使眼神深处还是带有淡淡的恐惧。
螳臂当车吗?
还是视死如归呢?
然而一切刻不容缓,危险总是无情的。怪兽当头咬下,顷刻间,它的嘴间,黑红光团大冒,幻动着纷飞的蝶影,隐约看到一把剑刃异度而出,转眼即逝。
之后,空气里迷茫着一阵令人依恋的香气,香气中间夹具着一股浓浓的恶臭!
蝶影?
剑刃?
怪兽仿佛受到从未有过的打击,利叫一声,全身抖擞,不由往后一仰,嘴里掉下了刚咬住的男孩,而那男孩
早已伤痕累累,全身血迹,大抵要死掉了。
怪兽难明刚才那股未知的力量,亦想再做第二次攻击的时候,天边竟然一团耀眼的青云破空而下,云端传来雷声般的喝叫,惊天动地:“妖孽,住手!”
说话间,一位身体威武,脸型粗狂的男子从天而降,一道强大无比的法力化成青纯的光芒仰天劈下,光团里隐约包裹着一把仙剑,势如破竹,仿佛要将沧海峰劈成两半!
那是——洛水。
仙家神兵,长云独有的法宝!
一指宽,十指长,通体白色,有如一湖秋水!
怪兽欲做临死挣扎,怎知来人法力比先前的两人简直有着天渊之别,还未还得及防守,洛水剑身一阵瑰红,血腥大冒,化成无数的血雾。
“嘭”一声,怪兽被劈成两半,颓废倒于水潭里,巨大的尸身慢慢沉入水中,碧绿的潭水一片暗红,腥气大爆。
长云眉头一皱,目光扫视了一下,只见全身血迹的段一林趴掩在怜雪的身上,似乎晕死之间也要保护些什么一样。
长云眼神一阵复杂,异样的神色闪电掠过他的脸部,最后急忙抱起自己的爱女,仔细查看,发现只是受了内伤,方大舒口气。低眼一看,只见段一林全身伤痕,身上多处伤口,刀疤的脸上似乎缠绕着淡淡的黑气,长云眉头大皱,大感惊奇,但又暂看不出什么名堂,嗯了一声,一手挟起段一林,朝台中崖腾飞而来。
噩梦,又是噩梦,无穷无尽的噩梦!
来吧,去吧,但愿永远不要醒来!
抱着仅有的记忆灵魂出窍,在痛苦中死去,化为飞灰。
第二天,一个清晨,鸟语花香的院子里,还有清清的箫声中,一个人慢慢醒来!
苍白的脸,无采的眼,风霜疲惫感,那一刻好像又加深了。
段一林挣扎地坐了起身,慢慢舒了口气,环顾一下屋内。这是一间比临崖居稍好的房子,不过依旧有着简陋风格,但脱俗的气息比临崖居强多了。
“吱呀!”门开了!
段一林跨步走了出去,而寂静的院子,一处石台旁却坐着一位紫衣的女子,女子正幽幽地吹着玉箫,音律有点淡定,又有点忧伤,似乎低低的倾诉着什么!
门的响声惊动了这位女子,她转身了,那是一幅熟悉的容颜,美丽娇嫩中点含着憔悴!
那不是怜雪么?
段一林心里一惊,而怜雪却高兴地站了起来,笑道:“你醒了!”
段一林没有回答,也许忘记了回答,不由问:“师姐,你没事吧!”
怜雪展颜一笑,道:“我有你的舍命相救怎么会有事呢?”说着走近段一林的身边,扶着他到了石台旁坐下,柔声道:“倒是你啊,害人家担心,死睡了两天两夜了。”
段一林不由再一惊,随后轻声确认道:“真的睡了两天两夜了?”
怜雪点点头,道:“你昏迷期间还不停地说梦话呢,乱七八糟的,几次吓得黛儿都怕了。”
段一林默默的点了点头,愧疚道:“对不起,我可能做恶梦了。”
怜雪忽地柔然一笑,道:“不过听黛儿说,你昏迷的两天,不停叫着许多人的名字。叫段爸段妈各360次,叫雨容姐姐却多了一次,361次。”
段一林呆若寒蝉,无言以对之时倒想不出这个黛儿如此八卦,究竟何方神圣呢?
怜雪忽然鬼灵精一笑,轻声问道:“我这个师姐觉得奇怪,不知师弟叫的‘雨容姐姐’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位女子?如此让你念念不忘。”
段一林白脸一红,吱唔道:“她……她……总之没什么。”
怜雪嘿嘿一笑,道:“说不出,心里一定有鬼!”
段一林不知如何解释,有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冤屈,最后只得无语,而怜雪却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许久,怜雪才站了起来,道:“居然你不说就算了。好了,你竟然醒来,那我要去告诉我爹和我娘了。”
一说起自己的师傅,段一林内心噗噗大跳,手脚一阵发麻,急忙叫住怜雪,道:“师姐,我……我怕见到师傅,你能不能不叫他。”
怜雪哈哈一笑,道:“我大难不死于‘诸怀’(注一)之下,全是因为你的舍命相救,我爹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你不必害怕,何况还有我娘在。”说着向他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似乎言下之意,他老爹是一个怕老婆的人。
段一林还想说什么,怜雪早已走出了院子,整个院子只剩下了段一林自己一个人。
忽然,啪一声轻响,一只大鸟落在了段一对面的树枝上。段一林见到大鸟,脸上不由一喜,呼道:“八哥哥,你还好么?”
八哥也许几月不见段一林,也是稍稍高兴叫道:“段死猪,好!”
八哥的话音还没落,段一林身后“噗嗤”一声轻笑,有如雨后的落花般轻扬而起,丝丝传入耳畔,带着无尽的动感,天籁,不过如此。
段一林一转身,看到了不远处一位双手托着茶壶的女子。
她静如处子地站在大树底下,一身似水流云的白衣,似笑似颦的脸靥,一种与世格格不入的气质,仿佛游荡在九天之外的一位弱小女子。
此刻,她就静静的站在不远处,亭亭的身姿有着说不出的脱俗和美丽。她默默的盯着那位男孩,眼里荡着流年般的过往,那种眼神仿佛千年一般。
一片枯黄的落叶刚好飘落在她眼前,掠过她柔顺的青丝,无言的诠释着世间另一种动人和感性!
段一林没有紧张,也没有羞涩,淡定如水般的心里
出现了一个名字,嘴里不由轻声道:“黛儿?!……”
貌似问候,貌似招呼,抑或貌似判定?
她像是一个八卦的人么?
可惜,但却,他只有想到她!
女子点了点头,微露玉齿,道:“你终于醒来了。”
说着脚踏莲步慢慢向他走来,丝毫不带香气,但却迷人无比,段一林的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幸好他只是一个孩子,不然“必死无疑”!
她仿佛从云端慢慢而下的仙子,带着无比的气质,而且丝毫不沾人间烟火的气息,缓缓地坐到了段一林对面的石桌上,随后轻柔的摆下了茶壶,优美的倒了一杯热茶推给段一林,轻声道:“公子,用茶吧。”
公子?!
段一林生平第一次获得别人如此的美称!
段一林胡乱地点点头,丝毫不敢迎接别人的眼光,居然低着头慢慢地饮了起来。
这时,院子外传来了三个人的脚步声,还有怜雪叽叽喳喳的甜美声。
黛儿忽地从容站了起来,绝美的脸上忽然一阵白色的光环淡去,整个人仿佛蜕变一般,全身先前的气质荡然无存,脸廓也慢慢没有了那股绝世美丽,一切变得平凡。
此刻,她不过只是一个稍稍美丽的女子而已,而且像极了一位不起眼的下人。
这时,月圆的拱门外出现了一位身穿绸缎青衣,显得身广体胖的男人,那股威严和霸道永远刻在脸上,如今摆上了一副冷淡的神色,他除了长云还会有谁?
长云跟边也走着一位卓态风情的妇人,脸带笑意,两眼闪光,丰姿尽展。她玉手正牵着怜雪,而怜雪依偎在她身旁,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这人便是长云的妻子——蜀千琴。
黛儿一见来人,不慌不忙地呼道:“见过夫人和道爷。”声音丝毫没有之前的悦耳,形态也丝毫没有之前的娇媚。
段一林眼角瞟了一下身旁的黛儿,内心觉得震惊,而黛儿从容镇定,丝毫不为所动。
蜀千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凤眼一溜,停在了段一林的身上。段一林一阵紧张,急忙低着头,一副没见过生人的模样。
这时,一人娇哼了声,高声道:“段木头,还不过来拜见你的师父和师娘?”
段一林身躯一抖,顿然领悟,急忙上前屈膝跪了下来,咚咚地磕了好几个响头,嘴里叫道:“徒儿拜见师父和师娘。”
怜雪一看段一林磕了那几个响头,又滑稽又搞笑,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看得蜀千琴也忍俊不禁,而长云却是无奈摇头,一副无药可救的表情。
蜀千琴内心一阵同情,急忙扶起段一林,柔声道:“傻孩子,快请起,不必如此大礼。”
而这时段一林头额已发红,眼里还是诚惶诚恐的神色,但见到师娘和蔼的笑容,内心稍稍淡定了下来。
蜀千琴拉着段一林,细声问道:“一林,身体还有什么不适没有?”
段一林心头一暖,虽然第一次见这位师娘,但她平易近人使得自己有着说不尽的受用,急忙摇头,道:“我没事了,师娘。”
蜀千琴仔细地看了看段一林,见他脸色只是虚弱,理应无大碍,点点头道:“你师姐生性鲁莽,幸亏你前天舍身相救,你师父和我都很感激你。”
段一林哪敢消受如此大礼,急道:“救师姐是应该的,不、不必感激。”
蜀千琴泯然一笑,转眼看了一下此时清高无比的长云,随即道:“这几天你就不必回临崖居了,静心在这里养伤吧,有什么事尽管对黛儿说,她负责照顾你。”
段一林自知身体无碍,怎习惯一个女子服侍自己,急声道:“师娘,我自己懂照顾自己,不必麻烦黛儿了。”
蜀千琴还没答,怜雪便不耐道:“你自己还病恹恹的,怎能自己照顾自己了?”
段一林看了一眼怜雪,低声道:“总之可以照顾自己。”
蜀千琴扬扬手道:“就这样安排吧,你不必推辞了。”
段一林还想说什么,但长云忽然冷哼了一声,吓得他噤若寒蝉,吱声不敢做,这些都被蜀千琴看在眼里,她也只得悠悠一笑,之后她又作了些安排,令段一林倍感亲切。
片刻,蜀千琴才道:“居然没什么事,那我们就先走吧。”说着对着怜雪道:“云儿,你也回去,不必打扰小师弟养伤。”
怜雪点点头,跟随着老爹老娘走了出去。
蜀千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下长云,道:“我看你这个徒弟蛮好的。”
长云哼了一声,表情造作道:“蛮好?!简直笨到家了。你没看到他刚才那磕头?只能一句话——傻不可耐。”说着心里有点愤怒的反感。
蜀千琴柔柔道:“他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生性大抵还天真罢。”
“天真?”长云嗤之以鼻道,“我一看到他那模样我就窝火,沧桑的声名迟早会被他拖累。”
蜀千琴凤眼一瞪,道:“我看事情没你说的这么严重。”
长云不耐烦道:“那你看看他做的是什么早课?整整花了一个月才攀上沧海峰。这是什么人啊?沧桑开派以来千载,还没收过这样窝囊的弟子,我真替祖先蒙羞。”
长云越说越郁闷,干脆只字不提,以免自己气死。
其实,未来,谁能看透,谁又能预知呢?
注一:又北二里,曰北岳之山,多枳棘刚木。有兽焉,其状如牛,而四角、人、耳、彘耳,其名曰诸怀,基音如鸣雁,是食人。诸怀之水出焉,而西流注于嚣水,水中多「鱼旨」鱼,鱼身而犬首,其音如婴儿,食之已狂。(出《山海经•北山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