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默走了不知多久,而前面竟出现了一条官道,道上的往来人口也多了起来,尽头处有一座闹城。
段一林收回自己的沉默,启齿道:“雨容姐姐……不如你离开魔……玄武门。”
他终于说出了他心底的想法,即使觉得那结果是多么的渺茫。
顾雨容顿时停下了脚步,转身回头,看着那位男孩,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脸色变得明朗,心平气和道:“玄武门也养我育我,师傅待我不薄,我能离开吗?”
段一林脸色一僵,并不再说什么,低头默默地走路。
顾雨容见段一林不说话,内心一酸,道:“小林,我想问你一句话。”
“嗯,问吧!”
“你们正派如此痛恨魔道,如果有一天我们正面相对,你会不会把我当成你的敌人?”说完,又有一双满是期待的眼神看着段一林。
段一林为难道:“呃……你为何问这样的话呢?”
顾雨容轻声道:“我只想听听你的心里话而已。”
段一林吞吐道:“我、我也不知道……”(顾雨容内心一阵狂跳)不久才接着道:“不过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都是雨容姐姐。”
顾雨容内心涌出一阵欢喜,咬咬嘴唇,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说着深情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那笑容有点凄切,却是惊艳。
“可我……”
段一林还没说出口,顾雨容打断道:“其他不要再说了。上天能让我再见到你,我也……也知足了。你不惜在沧桑舍命救我,不枉我多年对你的苦寻。”说到最后竟是无声。
段一林的喉咙发硬,此刻挤也挤不出什么话语出来,呆呆看着怜美的顾雨容,心底翻了五味瓶。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降下两朵乌云,乌云翻滚朝顾雨容这边刮来,阴风大起。顾雨容一早发觉,转身一看,脸色慢慢寒了起来,之前的柔情不复存焉!
两朵乌云飘忽而下,有如多变的道具,倒让段一林戒备了起来。黑云一到地,阴风全失,淡淡的云气里走出了两个身穿黑袍的蒙面人,两双如刀的眼光发射着一股邪气,同时看了段一林一眼,使得他打了个寒颤!
两位蒙面人见到此刻冷冰的顾雨容,快步上前,招呼道:“见过小姐!”
顾雨容毫无表情地点点头,道:“两位护法来此有何贵干?”
这一问一答,让段一脸多少联想到了两人一定是玄武门的人,不然表面也不会怪异非常,不过他更多想到顾雨容在玄武门的地位明显不低。
一位蒙面人走前一步,而段一林看到他襟前的黑袍上绣着一副紫色的“圆月”图案,再看看另一个,同样的地方绣着一副“弯刀”,两人便是玄武门的两大护法“圆月弯刀”。
圆月道:“小姐无故失踪三天,少主心情如焚,时时刻刻派人出去寻找,而刚好我们俩路过此地,能见到小姐,真是幸运!”
顾雨容低嗯了声,道:“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他管,你们回去告诉他一声,我等一下就会与他碰面。”
圆月弯刀稍稍迟疑,而顾雨容冷冷道:“难道你们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圆月弯刀连忙点点头,道:“好。”
说着两人转身,顺势扫了一眼段一林,刚要施法欲走,天边就出现了一个影子,影子越来越大,一个年纪大约十八的男子出现在云端。他身穿淡金色的绸缎长衣,手握一把折扇,风度翩翩,且带高傲,俨然像位天仙公子。
他快如流星落下,顾雨容见了眉头大皱,禁不住看了一眼在旁的段一林,眼里闪过一丝忧虑。
男子一下地,圆月弯刀急忙上前呼道:“少主!”
原来他就是玄武门的少主——乌崇真。
乌崇真点点头,并没有多理会俩人,倒是立即换上一副笑脸朝顾雨容走来,道:“容妹,你可知道我几天找你找的苦?你都到哪去了,真令人担心。”
“容妹”的称呼让段一林听起来有诸多的别扭。
乌崇真话还没完,又道:“咦,你脸色看起来不多好,是受伤了?”
顾雨容淡淡道:“一点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
乌崇真大怒:“哪个兔崽子敢打伤你,难道不要命了?容妹,你快告诉我,我一把火烧了他的狗窝。”
顾雨容轻然撒了个谎,道:“你不用烧人家的狗窝,他已被我杀了。”
乌崇真稍稍心开道:“应该是这样的下场,不过容妹你的伤势不轻,回去还要吃几颗九鼎丹补补元气。”
顾雨容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乌崇真喜道:“那我们现在就打道回府,我私下还有点事跟你谈谈的。”
顾雨容制止道:“等等!”说完朝段一林走来。
乌崇真此时才发现旁边的段一林,在他眼里,段一林仿佛不起眼的病猫一般。他见顾雨容向段一林走去,多少觉得不寻常,而且他还清楚看到了她冷漠的脸容慢慢融化,心底竟有一股心酸。
乌崇真再次打量了一下段一林,还是那么的不起眼,何况脸上还留有道疤
痕,看起来令人不舒服,使得他不由眉头大皱。
乌崇真冷哼了一下,低声问圆月弯刀道:“两位护法,这人是谁,容妹怎么会认识他?”
圆月沉吟了一下,答道:“我们一来就见到他和小姐在一起了,我们也不知道来历。”
乌崇真喃喃念道:“你们一来就和他在一起了?”念着念着,心里越不是滋味,眼里骤然一股杀气,冷冷道:“我以后都不想见到这个人,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吧?”
圆月弯刀点头,轻声道:“属下明白。”
顾雨容慢慢朝段一林走来,走到他身前两步的地方停了下来,眼睛一直看着他,带有几许强烈的忧伤。
段一林强忍内心对玄武门的仇恨,干笑了笑,道:“雨容姐姐,你要走了?”
顾雨容点点头,道:“是,真的要走了。”
“那就走吧。”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了?”
“不了,因为我也要走了。”说着段一林转过身,举步走去。
“小林!”顾雨容叫住了他。
段一林扭头,便看到了她眸子里的湿润,再次强笑了一下,道:“雨容姐姐,还有事吗?”
顾雨容也哀哀一笑,道:“你还记得那一年答应过我们什么吗?”
“什么?”段一林如坠巫山云雾,脸上的表情有点生硬。
顾雨容接着道:“你忘记不要紧,下一回有机再会见到你,我会告诉你的。”
说着她毅然转身,而身后不远处的乌崇真一张关公的脸即时换上一张笑脸,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的自然。
顾雨容朝他淡淡道:“我们走吧。”
乌崇真点头,道:“好。”紧跟在顾雨容的身后,而不忘回头怨恨一瞥傻站在原地上的段一林,只是那男孩的入神并没有在意他的目光。
再度抬眼看顾雨容的时候,她已完全消失,段一林胸间那种失落追究心底,仿佛短暂的幸福过后却是无穷无尽的孤独与落寞。
回首偌大的天与地,始知何去何从就最大的人世难题。
段一林站在原地傻呆了很久之后,才收回自己疲倦的目光和那颗苍凉的心,看了一眼人来人往的官道,正揣摩着要不要进城。
“咕噜”一声,他发现肚子正唱空城计。段一林眉头紧皱,身上没带银两,接下来怎么办?而最大的问题也就是人生地不熟,想找一条回沧桑的路都不懂。
段一林初次下山,对中原有如初来乍到,十足一个路痴。他踌躇了一阵,但最终还是往城里走来,随着城门越来越近,也能看到横额上写着“邺城”两字。
段一林东张西望,这时看到了城门下,在往来的行人边上,有一个稍微起眼的招牌——妙手春回,而且当中还有一个悠闲的身影!
段一林觉得招牌眼熟,忘记在哪里见过,想了想便走了过去。摊上一个背影正在收拾着地上的药材,段一林并没有真正看到他的面目。
段一林礼貌道:“这位先生,请问……”
那个身影一边收拾药材,脸都没转回来,一边道:“是不是要问路?”
段一林大吃一惊:“先生你怎么知道?”
那人“哼”了声,道:“我一天生意没几个,但都不知道要打发多少像你这样的人呢。”
段一林一愣,吃了一个“委婉”的闭门羹,心里的话问也问不出来。他想了想,还是转身打算离开。
“诶……你这人怎么这样,居然来了,有话就问,不必要做无用功。”
那人抬起头叫住了段一林,而这人却是文彬书生打扮,四十左右年纪,脸上干净,气质与一些纯碎的江湖郎中有所区别,特别是那双眼睛,饱含不一样的光芒。
段一林缓缓地转过了身,一副平凡而不起眼的相貌出现在那人的面前,而那人却起了短暂而强烈的震惊,眼里划过一道明显的光芒。
段一林奇怪那人的表情,不由问道:“先生,你没事吧?”
那人整了整面容,冷淡道:“没事。你不是要问路吗?那就问吧。”
段一林点点头,道:“请问回沧桑峰的路怎么走?”
那人脸色微变,一个“回”说明了对方就是沧桑派的弟子,他不由抬眼看了看面前的男子,缓缓问:“你是沧桑派的弟子?”
段一林深怕丢沧桑的面子,学着别人抱了抱拳,道:“晚辈正是!”
那人冷哼了一声,道:“看来沧桑派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段一林有点不快,不过更多是惊奇,道:“先生这是什么话?”
那人并没有多大的反应,接着道:“素闻沧桑接收弟子严令如山,倒难以想象会收到你这样的弟子。”
段一林心内愤怒,一时气结道:“你……”
那人瞪了他一眼,道:“我怎么了?”
段一林片刻才道:“你可以侮辱我,但不可侮辱沧桑!”
那人嘿嘿一笑,道:“沧桑唯恐不怕别人侮辱,最怕侮辱了别人。”
段一林更是生气,道:“你究竟是谁,怎
么这样说我沧桑派。”
那人又若无其事一笑,道:“难道沧桑就一派独大,连他人都不能评价了?”
段一林为之语塞,连“你”字都发不出来,怔怔看着那人。
这时,旁边走回了一位年纪十三左右的少女,手里还拿着一篮子药材,朝那人叫了声:“爹,什么事了?”
她水灵的眼睛一转,便看到了气立当场的段一林,似乎眼前的人有点眼熟,一时记忆不起曾经好似在哪里见过他。
她爹回了一句:“没事,碰到了一个傻子。”
段一林只感羞辱,苍白的脸被气的通红,看了看那人,又看看那秀气的少女,无法发作,只好扬长而去。
少女一急,脑海立即唤起了五年前在一间客栈见过死气沉沉的段一林,不由急忙追了上去,呼道:“喂!你、你别走!”
段一林转身冷冷道:“你有事吗?”
少女嫣然一笑,脸上浮现歉意的表情,道:“对不起!我爹是个顽固不化的人,刚才惹你生气,我替他向你道歉。”
段一林一听别人的道歉反而觉得有点束手无策,呆了呆方道:“我没事。”
少女仔细打量了一下段一林,似乎想问什么,最后还是问了别的:“你刚才找我爹有事吗?见你气色不好,是不是受伤了?”
段一林连忙摇摇头,道:“不是,我只是向他问问路而已。”
少女急忙问道:“那你打算要去哪里?”
段一林想到自己连沧桑都不懂回,脸上有点尴尬道:“我想知道去沧桑峰的路怎么走?”
少女哦了声,指了指北边,道:“你直往南边走,过了弱水便到青川河,而青川河的上游就是沧桑峰了。冒昧问一句,你到沧桑峰做什么?”
段一林摇摇头,道:“没什么。谢了,后会有期。”
少女欲要再说话,而段一林一转身便朝北而去,顿时有点说不出的错落感挂在她的脸上,似乎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一个之前萍水相逢的人,而他就擦身而过,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少女无奈摇摇头,叹息了一声,转身便看到了自己身后站着一个人。“呀!”吓得她大跳,定眼一看才发现是自己老爹。
少女责怒道:“爹,你怎么时候无声无息跑到我背面来了?”
她爹哼了声,挤了挤眉头,道:“什么无声无息?我是大摇大摆走过来的好不好?”
少女郁闷道:“那你也不能像鬼魂一样站在我身后啊?”
她爹理直气壮道:“我看你自己是心不在焉,却说别人像孤魂野鬼。”
少女好生快语:“哎呀,我还不批评你,你倒而恶人先告状了。那我问你,你刚才是怎么对待人的?”
他爹装傻道:“我怎么对待了?”说着转身就走。
少女追问道:“我问你话,你先别走。”
她爹一边走一边道:“那小子有什么好问的?我真想不通像他那样,五年前就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居然也能成为沧桑弟子,可笑。看来沧桑派的长空老头真的是昏庸了。”
少女大声道:“哦……原来你早就认出他了。”
她爹走回摊子上,屁股一蹲,道:“像他那样平凡到令人过目不忘的人,我怎么会忘记?你别以为你老爹老眼昏花了。”
少女一摆正经的脸色,道:“爹,我问你一些事情,你老实回答我。”
她爹扯了扯胡子,微着眼,一副清高的模样,道:“你尽管问。”
少女摆下她腕臂上的篮子,道:“你五年前不肯医治他,一见到人家就拼命跑,还说他病入膏肓,不久于将来,且编出什么阴阳命,喜惹鬼怪,混淆视听。呐,如今他又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她爹也皱了皱眉头,道:“这个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如今看来,他煞气隐约于经脉之间,虽然刚新伤初愈,但也没有当年那样虚弱,不知他这几年遇到了什么奇遇。”
少女微讶,道:“那你说他的修为很高了?”
她爹摇摇头,道:“他体内无法做到随心运气,法力根本无法更近一层楼,只怕修为还不如一个江湖小卒。”
少女不耐烦道:“那你说来说去是如何道理?”
她爹答道:“没道理!”
少女一气,赖得理会他,自个儿忙了起来。
那人沉思了几许,耐人寻味道:“阿碧啊,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关心他,像他那样的人离得越远越好。天生属阴阳相交的人,五百年不出一个,出了下场都是悲惨告终。他是个危险人物,我们见了他最好退避三舍。”
阿碧停下了手中活,反问道:“那像我们这种人危不危险?”
阿碧老爹淡淡一笑,道:“善良得很呢,不然怎么救济于世?”
阿碧反驳道:“那他就不是世人了?”
阿碧老爹无赖一笑,道:“唯独除他,何况我要救他也救不了。”
阿碧一挥手,道:“去去去!赖得跟你说。”
她爹看着可爱的阿碧嘿嘿地笑了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