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一林在金銮厅等了少刻,厅内逐渐地齐聚了一些沧桑派的弟子,男女皆有,个个貌美年轻,最大的不过是二十左右,最小的可能是十一二岁。
每位弟子衣着皆是整齐高贵,每张脸上都洋溢着欢天喜地的神情,仿佛即将要迎接天大的喜事一般。虽说是欢天喜地,但他们的到来还都规规矩矩地排成两队,丝毫不敢大声讲话,深怕打破了金銮厅千年的静穆。
吴白志立身在大厅上,满脸笑意地看着年轻的师弟师妹们,思忆仿佛回到了百年之前,那时他也曾激动异常地站在人群一列之中,那是不可多得的年少时代,就连平常冷淡的萧梦岚此时也似笑非笑地看着涌动的人群,大抵也在追忆。
年少而不可回头的时光,像风一样飞驰……
厅内站着新生弟子们并没有多加注意笑容可掬的吴白志,倒是偷偷地瞄着旁边美如西施的萧梦岚,同时也不忘看几眼满脸死气的段一林。也许美丽与丑陋,两种极端的对比,一样那么引人眼球。
萧梦岚亭亭玉立,面不改色,似乎对羡慕与青睐者的眼光她早已有了与生俱来的抗体,风雨不动安如山,只是却苦了段一林那孩子。
群众带色的眼光有若围观国宝般,真是让他坐立不安,令他无奈之中添上了沉沉的羞愧。头,只有低得更下,时间一长,脖子欲要酸断矣。
此时,厅中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在场的弟子纷纷抬头,向上面的座位看去,长空一行人等已经步入了金銮厅。
大人物的出现总会引起不小的骚动。虽然他们这些新入的弟子在沧桑修道已将近十年,但平常的日子还是很少能见到沧桑派这些大牌,见得最多的不外是一直调教他们的长云师傅。
长空高高在上,一眼扫视大厅,目光似乎停留在段一林的脸上一秒,神情并看不出什么异样。一直低着头的段一林被骚动也刚好这时抬起头,对视了一下长空,这时才真切地看清楚了长空。
那是一位仙骨奕奕的得道高人,全银的发须更染仙气,不过神采并没有先前如此奕奕动人,看来这次与乌源深的交战大有两败俱伤的痕迹。纵使如是,在段一林的眼里也仿佛见到了神仙爷爷一般。
也许睹人思人,段一林一看到长空,不由勾起了丧失考妣的悲痛,一时间眼泪满眶,内心对长空也有了深深的愧疚——愧疚当时误以为他和古神通一同害死了自己的父母亲。
事后陈预等人才把真相告知给他,原来罪大恶极的是玄武门的乌源深!于是他断然决定修炼,希望一天可以除魔卫道,造福苍生,顺便一举把自己的血海深仇给报了,以慰父母的在天之灵。
俄而,长空从座中缓缓站了起来,微微咳了咳,朗声道:“今天是沧桑派五十年一度的‘拜关’大典,大家雄姿英发,书生意气,使我无比的慰藉,似乎让我看到了沧桑派将来的希望。拜关过后,尔等真正成为了沧桑派的弟子,这是一份莫大的荣耀,也是尔等十年苦修的结果!”
说着顿了顿,接着往下道:“凡是进入沧桑派的弟子,都要谨记以除妖卫道为自始至终的宗旨,以造福苍生为终生不渝的志向,大力发扬我沧桑的精神,构建我辉煌的沧桑。”
长空的讲话浩然充沛,底气十足,异常鼓舞人心,使得厅中的弟子个个激动满怀,怎奈金銮厅中不许弟子们鼓掌,无法宣泄他们心中的情感,憋得很不爽。
长空再次顿了顿,道:“闲话少说,拜关仪式正式开始吧!接下来是你们的长云师傅主持!”
说着向身后的长云点了点头,长云站了起来,道:“居然大家万事俱备,那就随我到半山亭敬奉壁完成最后的‘拜关’仪式吧。”
说着高大的身躯平飞而下,几百斤重的家伙从高处落下居然毫无重力势能,着地轻巧无声,而且姿势潇洒无比,这份轻功又让段一林佩服不止。刚想再打量一下这大家伙,谁知身影一转,他已带头从金銮厅右侧鱼贯而出,人群一下子又涌向了大厅的右侧。
这时,人群内走出了陈预,吴白志急忙问道:“陈师兄,掌门有何吩咐没有?”其实,他心里不外是担心段一林的事情罢了。
陈预开颜一笑,道:“你们先带段师弟道半山亭参加拜关仪式。”
吴白志听后大喜,道:“哇……你说段小兄弟可以入门成为沧桑派的弟子了?”
陈预点点头,吴白志大喜,转身拍着段一林的肩膀道:“恭喜你了段小兄弟!”
至于段一林在回沧桑派的途中也有所了解派中接受弟子的大概情况,同时也了解自己不是什么好料,还打算上山之后作加倍努力的打算,怎知结果让他出乎意料之外。吴白志祝贺他的时候,他自己不免一呆,不知所措。
陈预也替他开心道:“段小兄弟,以后你就跟长云师傅好好修炼,先把身体练强壮,再把道行修好。”
段一林这时神回,只有感谢地拼命点头,无意间眼光扫到了萧梦岚,见她脸上似乎也挂着少有的微笑,那微笑仿佛黎明之前里的幽谷兰花般,孤独得灿烂,不由一呆,深怕唐突佳
人,急忙转开眼光。
不一会,吴白志在前头带路,萧梦岚和段一林跟着吴白志往金銮厅的后院走来,两人一前一后的,没有丝毫语言,更别说有什么交流。沧桑派三人护送段一林回山的途中,段一林最能和吴白志聊得来,其实这个“聊得来”也只是吴白志话多而已,成天喋喋不休,话题不断,仿佛三秒钟不说话就会出人命一般。
也正是吴白志的“一厢情愿”,使得段一林觉得多少还有点亲切感,不至于陌生寒冷,而最接触最少的莫过于自己前头的冰美人了,期间说话只怕不到两句,很多时候她都是自己一人冷冷淡淡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然而,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寂寞却总能引起段一林的欣赏和共鸣。
段一林自小生长在西南边陲,自小而大除了比较窝心的伙伴顾雨容之外,上无兄姐,下无弟妹,一个人很多时候喜欢发呆,喜欢静默,所以,萧梦岚身上那份孤寂总令他很舒心。
这时,段一林一直默默地跟在那位女子的背后,清风过处还存有淡淡的清香,如兰如瑰,有着说不出的依恋。
有着如此冷淡的外面,怎么能说那么一句充满柔情的话来呢?
当时到底是不是她?
段一林想起了那天他还昏迷的时候的那一句话。他自此觉得当时那句话很震撼,也正是那句话使他从梦里慢慢地醒了过来。也就从那天起,他对那位女子充满了感激。
不一会,穿过金銮厅后院,原来后院别有洞天!
云雾缭绕,山风轻袭,软酥酥地从自己的指尖里流出,穿过,不留一点痕迹。在这里居然能随手触摸到云雾!段一林的内心一阵激动,举起无力的小手胡乱地抓了几下,轻若无物,而云雾似乎与他玩笑般,随着他的狠抓,纷纷荡开,但却依旧停留在他旁边,不离不弃。
萧梦岚忽然转身,看了看含有淡淡笑意的段一林,眼神变得深远,不过皆是一瞬间而已。段一林见她转身,急忙停下手,低下头,默默地走着,眼角还不自觉的瞟了瞟身边的云雾。
萧梦岚见段一林忽然间寂寞下来,欲想说些什么,但举口欲言,最终还是无言。
此时,不远处的微风拂来,浓密的云雾慢慢散开,又慢慢凝聚,散聚如此自然!
附:临近年晚,父亲养的那只乖巧听话的小狗吃药毒死了,他伤心难过,整天长吁短叹,我该如何是好?
走过一段山路,树木苍翠,景观奇特,美不胜收!
许多景观都是就地取材,依山而作,别出心裁的同时,更多的是顺其自然,人文和自然恰到好处,令段一林深感佩服。心里不由想起了自己家乡的蛮荒之地,虽然原始自然气息浓厚,但终究还是少了“人气”,最多只能算是“穷山恶水”之地,怎能与沧桑相提并论呢。
山路的尽头,一道险峻的悬崖突起,悬崖间有万丈深渊,一条铁索桥飘然荡于悬崖之上,铁索还在不停地摇晃着,也许桥上刚刚过去了一个人。
段一林一看,前头的吴白志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了,眉头一皱,又不敢太打扰前面的萧梦岚,只有望桥兴叹!恰巧萧梦岚好似在糊涂地想什么,轻轻的走过单独的铁索,如履平地,看得段一林将要惊叫了,还真担心她不小心一脚踩空,像一片叶子一样向悬崖底下飘去,最后香消玉陨。
忽地,萧梦岚在铁索桥中间转过头来,那一刻,山风拂过,她长发被撩到胸前,掠过绝世的玉脸,衬托着她冷冰的神情,颜如舜华,冷情绰态,长衣扬转,她仿佛仙女一般,荡在云端。
她的眼神很迷惘,显然刚才在想些什么,觉得背后有异之后才转过身子的。她看着崖边的那位孩子,孩子脸上那一道刀疤触目经心,还瞪着眼睛看着自己,眼里全是惊讶。
少卿,她用玉手弄了弄她的秀发,把它夹到耳边,问道:“段……你怎么还不过来呢?拜关仪式举行了。”她想叫他的名字的,但忽然间叫不出来,她才发现她这么多年很少叫过一个男性的名字,除了当年那个人。
段一林难堪地看了看脚下的悬崖,神经一阵恐高,呐呐道:“我过不去。”
萧梦岚忽然记起些什么,反应过来,自己玉脸一热,觉得有点愧疚,又有点搞笑,皱了皱柳眉,脚跟一点,铁索丝毫没有动荡,缓缓地飞到了段一林的身旁,挽起段一林再度往回飞去,凌步轻踩铁索,瞬间过了悬崖。
段一林受宠若惊,生平还没见过这么美的女子,而且还是零距离接触,难堪不由得讪讪然,然而萧梦岚却不觉得什么,一放下段一林径直走去,段一林神魂未定,紧跟着走去。
峰回路转,饶过眼前的一片峭壁,一个半山平台出现在眼前。整个半山亭用白玉石铺着,形成一个八卦图造型,南面临近峭壁悬崖,北面紧靠山壁,山壁上刻着几个巨大的石像,石像栩栩如生,皆是沧桑派历代绝世祖先。
石壁下有三个十米来高的铜九鼎,常年烧着密密麻麻的香,气味冲天,为沧桑峰的云雾做出了不少的贡献,也足见沧桑弟子对自己的祖先如何膜拜,难怪要美其名曰“
敬奉壁”,无一不存有玄机。
段一林刚来到,流云早已训话完毕,似乎有意无意瞄了一眼段一林这边,朗声道:“现在沧桑派的新生弟子准备跟我一同宣誓!”
顿时只见吴白志着急地跑过来,催道:“段小兄弟,快点啊,怎么这么迟呀,来不及了,快加入行列准备宣誓啊!”说着一推段一林,硬硬把他推到了新生弟子的行列,刹不住身体还撞到了一个弟子身上。
那人回头一看,见段一林这般模样,神情一呆,冷冷地哼了声,孤傲的神色似乎有点鄙视。段一林一阵羞辱,连道歉的心意也散得无影无踪,低着头跟着流云宣誓起来。
具体宣誓的内容段一林也没有心思在意,来去都是坚定除魔之心,誓死与魔道不共戴天,杀妖砍魔义无反顾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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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一林置身人群其中,最小最瘦最不惹眼就数他,何况身穿破旧的衣服,跟别人崭新的衣装相比,相形见绌,仿佛别人个个是天鹅,而自己是名副其实的丑小鸭,不折不扣的土包子,越想越觉得难堪,内心怎么也挥不去那本来的自卑,头低得更下,自尊心仿佛一碰就碎得满地。
宣誓完毕之后,大家以跪地三拜行礼,拜毕,长云朗朗一声道:“诸位弟子依次为祖先上香,香完拜关完毕。”
话音一落,新生弟子一个个上前从一位长老的手中接过三炷香,香大如手臂,有半米来长,大得夸张。但新生弟子个个顺手拈来,轻松自如,上香之际暗用法力,以各色各样的方式朝三个九鼎献上香,不失一场好看的较量和考核,看得在旁沧桑派的各位领导频频赞许!
段一林位于最后,看到别人个个身怀绝技,眉头简直打了个结,手心更是捏出了把汗,发觉自己四肢乏力,几乎要虚脱。
在沧桑派无论是什么都比平常的东西大上几十倍,连那些香也大得变态,而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到底怎么办呢?其实,连旁边的吴白志和萧梦岚也不由暗暗替段一林担心。
不一会,段一林彻底觉得羞愧,耻辱,越来越感无地自容,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仿佛一片静寂,一切与自己无关。
“这位弟子,这位弟子,轮到你敬香了……”
段一林懵然从发呆里惊醒,抬眼便看到一位白须飘飘的长老不停地唤着自己,而这一刻几乎全世界的人都盯着自己,眼里饱满了诧异与无奈,而在不远处的长云见了更是失望,一脸厌恶的表情,干脆目光望天。
呆得像一根木头的段一林急忙“哦”了一声,跨开虚软的步子朝递香的长老走来。这时在旁的吴白志终于舒了口气,不禁佩服段一林在入门典礼这么重要的场合,居然也能走神,发呆,可见真是沧桑派上下千年来最古怪的谈资了。
长老递过三根手臂粗的香给段一林,吩咐道:“快去给每个炉敬上一支香。”
段一林慌张接过大得变态的香,使劲地晃动着两条全然不听使唤的小腿朝三个巨大无比的香炉走去,汗流浃背。
“呯嘭”一声大震。
段一林一个拌脚,站立不稳,居然摔倒在高大的香炉之旁,四脚朝天,形象狼狈得无可喻言。周围的弟子忍不住哄堂大笑,连在旁不远的长雨师太也忍俊不禁,而长云差点气晕,几乎要恼羞成怒。
在成空旁边的长风也不禁摇摇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长空,只见成空一言不发,眼神里还隐隐带有一丝痛苦。
段一林艰难地爬坐了上来,额头一片大红,小脸一阵发青,有一道深深刀疤的面容痛苦与羞愧交织成一副变型了的表情,无情刺痛着心酸,两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滚下,只是一瞬之间,不会有太多人看到,人们的大笑不知对他的伤害有多大,而他却吱声不作。
在旁的萧梦岚清楚地看到那两颗晶莹的眼泪,内心一阵莫名的心痛与愤怒涌起,同情串进她的血液,她一咬银牙,玉手一挥,一道柔气卷地而起,不但像托起一朵鲜花一样托起了摔倒在地的段一林,而且把掉在地上的三根巨香丝毫不差地落到了香炉上。
这一精准的露手,博得大家笑后的喝彩,暂时把段一林无地自容的尴尬掩住。然而,段一林脸色苍白得可怕,所有的泪似乎全往心里流,吞进肚子的口水也变的酸酸苦苦的,而这位少年的目光深处却倔强而不屈,纵然它布满了痛苦。
他也不知道怎么走回了新生弟子的人群中,而他发现旁边的新生弟子的目光都“嚓嚓”地朝他瞟来,带着无尽的疑惑,甚至有少许不屑,不过这些已然不重要。
耳边这时又传来了长云的朗声:“拜关仪式完毕!大伙可以自由散去!”
大股的人群又是一阵骚动,沧桑派的领导早已在弟子的恭迎之中走得一干二净。段一林像无头苍蝇一般在涌动的人群里等待着,寻找着,可惜吴白志和萧梦岚的身影仿若大海捞针。
孤独,从未有过的独孤,从他心底真正的涌起,顷刻间遍布全身,拼命地摧毁他的内心!
他的眼泪差点又出来了。
举目无亲,寄人篱下的悲感第一次在他的内心植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