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浩土的南方向来人迹稀少,这方水土皆是山地,丛林密集,终年瘴气缭绕,根本不适合人类的居住。不过人类是万物灵长,只要具备生存的条件,即使环境再艰辛,他们总也能找到生存的支点。
岭南镇就是南方最具特色的繁荣市镇,它犹如南方之珠一般,显得独一无二,所以平时也总会有外来人穿梭其间。
每个地方一有外来人,总会有客栈酒楼的。岭南镇不算小镇,里面共有三家酒楼,名声最低客人最少服务最差的一家叫“顺记酒楼”。据说酒楼的掌柜是一个驼子,而且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每天总要喝酒,总会喝醉酒,总是发酒疯,不但辱骂客人,殴打来人,所以生意江河日下,在岭南镇臭名昭著。
这天,顺记酒楼的掌柜早已喝醉酒发疯去了,酒楼里仅有的一个小二还在打瞌睡的时候,一位客人走了进来,带着无法预言的厌倦出现在小二的眼前。
小二刚从周公那里回过神来,见到有客人犹如见到太阳从西边升起一般,喜不自胜道:“客官是吃饭还是住房?”
那位客官没有说什么,独自走到了角落的桌子旁坐了下来,从怀里抛出一锭银子,道:“给我来十坛烈酒!”
小二一看桌面上那十两银子,有点为难道:“客官,我们店里最便宜的烈酒也要二两银子一坛,所以……”
明显,来人根本不知酒价,看来并非有资深的酒鬼,最多也是借酒消愁的烦恼人而已。
客官微微沉吟,道:“那就来五坛吧。”
小二点点头,一会就抬了五大坛出来,摆满了桌面。客官二话不说,开封就仰头大喝,谁知第一口就被抢得满面通红,看得小二暗暗摇头。
那位客官喝不到第二坛便醉得一塌涂地,趴在周面上呼呼地大睡了起来。不过那人也让小二很奇怪,因为接下来两天,他都是醒来就喝,喝醉就睡,原本疲倦和憔悴的脸容更是令人担心。小二在一旁看得很郁闷,不过对方并没有赊账,他也没有必要多管闲事。
第三天一个早上,店里又破天荒地出现了一位女子,而且这样的女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美女,妩媚娇柔的风姿有如仙女下凡,令人垂涎三尺。
小二愣了半天才回神,刚要招呼,那女子用含情脉脉的双眼瞟了一下他,柔声道:“我早已约好人了。”说着莲步生花地朝喝了三天醉了三天的那人走去,最后坐到烂醉如泥的那人的对面。
女子仔细地打量了几下面前呼呼而睡的那人,微微叹了叹气,喃喃道:“不懂喝酒也学人家千杯不倒,真是好笑。”说着拿起还剩半坛的酒罐仰头也海饮了起来,顷刻间半坛酒全下了肚子,玉脸红潮点点。
女子喝下半坛酒的最后一滴,大呼一口气,道:“好酒!过瘾!”
女子一说完,朝小二叫道:“小二,把你店里最拿手的菜式全上来。”她说着,玉手一扬一块巨大的金银宝不偏不斜地落到了小二面前的桌面上,金灿灿,足足有十两,大令小二直了眼。
女子喝完一坛,接着又开了一坛,直到横扫完周面上的四坛之后方罢。这时的她玉脸成了关公,身上那股幽媚更是无法掩饰,双眼都能发放出光芒来。
她趴在桌面上碎碎道,仿佛醉了一般:“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辛苦?自从你在山洞里救了我之后,不知什么原因,我对你老是念念不忘,脑海里全是你的印象,也许我喜欢上你了……”
当她说这话的时候,对面那男子似乎身躯震了震。
“你的心也许再也容不下另一个人,可我还是抱有痴想的……即是它是那么的不可能,而我却无怨无悔……”
那女子也不知道自言自语了多久,最后在他的旁边也沉沉睡了过去。
伤心的人,无论你的心在何处,总会有人和你一样在共鸣。
当那女子醉后,而她对面的男子却醒了过来,刀疤的脸上洋溢着痛苦。原来,酒何以醉人?
“我悲惨半生,何德何能让你们如此青睐?”
那男子说完这话的时候,仿佛痛苦地笑了笑,而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这时,风吹了进来,带着深深的秋意。
男子缓缓地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还趴在桌面上的女子,臂弯里露出了一边无比耀眼的容颜,许久,才轻轻地往门口走去。
刚走上几步,那男子似乎想起些什么,又转了回头,脱下自己身上的薄衣给女子盖了下去。最后,落寞地消失在顺记酒楼里。
从顺记酒楼里出来的男子忍受着刺眼的阳光,有点失魂落魄地往北抄路直去,直到确认远离了岭南镇之后才停了下来。
这人当然不必多说,他便是段一林。
自从他出了玄武门之后,心底多年仅有的信念一直被无情地冲击着,他也不知道何以去面对即将要面对的局面。无论结果如何,横竖他都是一个受害者,一个被欺骗了的受害者。然而,真相他必须自己去澄清。沧桑一行,不得不为
。
段一林毫无心绪地飞往中原的时候,忽然间不远处的天边乌云密布,隐约传来雷鸣轰轰之响。段一林眉头一皱,收回心绪,化作一道红青色的光彩朝乌云那边飞去。
原来远处的上空一位女子正被三人前后拦阻,相互还在斗着法,而女子使用的道法令段一林有点似曾相似。
“嘿嘿,大肚婆,我灰狼今天一定要报十年前的羞辱之仇。”一位自称灰狼的男子阴阳怪气地道。
女子强忍不济,冷笑道:“就凭你?”
“哈哈……当然凭道爷我!大肚婆,你已是瓮中之鳖,我劝你乖乖投降,不然的话别怪我下手无情。”
女子怒斥道:“我道岂是如你贪生怕死之辈?废话少说,我沈元霜死也要斩妖除魔!”话未说完,沈元霜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强烈的剑光直取灰狼。
灰狼嘿嘿一笑,手中的三脚叉脱离自己的手腕,魔法腾腾地朝沈元霜打去。沈元霜早在三人刚才的夹击之下受了伤,这回根本不是灰狼的对手。两人一对手,沈元霜被击退了出去,艰难地落到了地上。她正想再发力,怎知腹内痛如刀割,“啊”一声坐倒在地。
灰狼得意忘形,向其他一招呼,三人齐齐地落到了沈元霜的身前。灰狼少不了嘲笑道:“大肚婆,今天让你看看什么叫做耻辱,嘿嘿……”灰狼一笑,其他几人也跟着奸笑了起来,无耻的表情荡然脸上。
沈元霜脸色一变,忍住腹部的疼痛,怒道:“你们谁也别过来!”
“哈哈……我们谁都能过去。”
灰狼的话一说完,只觉得身后红青色的光芒一闪,传来了一句冷冷的话语:“你们谁敢走前一步,就得死!”
灰狼三人大吃一惊,皆是往身后看去,只见一位不高不矮的青年站在身后,脸上那道刀疤此刻看起来蛮吓人的。沈元霜一看来人,脸色顿时大变,神情阴晴不定起来。
是仇,是恨,抑或是感激?
灰狼等人看清来人之后,相继哄堂大笑起来,道:“小子,你敢口出狂言?老子就踏前一……”
“步”字还没说出口,他的脚却跨了出去,但却见到红青光彩大闪,听到“咔嚓”一声,仿似攥碎一只鸡蛋一般,灰狼整个人摔到了远处的地面上,口里狂呕鲜血,去了半条命。
“你……”其他两人神魂不附体地惊叫起来,看着段一林节节后退。
段一林冷眼地看着那两人全身戒备地拉起地面上与死差不多的灰狼,看也不敢再看段一林一眼就绝尘而去。
片刻,段一林才回转头来,并没有看着沈元霜,也许没有勇气面对面前这个女人,最后默然道:“嫂……嫂子,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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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元霜似乎被“嫂子”两字激怒,杀气顿起,冷笑道:“嫂子?!谁是你嫂子?他待你不薄,你却杀了他,你的心时是不是被狗吃了?”沈元霜纵使冷冷地说着,可语气里却竭斯底里,眼泪从眼眶中纷纷而落,悲伤是那么的彻底。
段一林脸上的肌肉痛苦地在跳动,所有的感知都收缩在自己的眸子深处。许久,当沈元霜痛哭过后,他才缓缓道:“我欠你一条命,你从这刻开始,随时可以用你的剑要回去。”
沈元霜瞪眼盯着段一林,挣扎起身,恨声道:“你以为我不敢吗?这几年来我无时不刻不在想着要你的命。”沈元霜右手一挥,长剑立即回到她的手,化作一道光芒直取段一林。
段一林默默地等待着那把剑把他的灵魂刺穿,好让他在负疚中得到解脱。
其实,他盼这天也很久了。他也清楚,当天在湟水之边之时,那女人为何想让他死于剑下。
谁知沈元霜的剑还没到他的跟前,光彩顿失,沈元霜也痛叫一声,长剑落地,人也摔下。段一林眼疾手快,蝶影唤出,扶住了此刻大汗淋漓的沈元霜。
“你、你没事吧……”段一林看着痛苦得痉挛的沈元霜,不知所措道。
沈元霜痛得无法坚持,冷汗像流水一般淋漓而下。当段一林六神无主之际,沈元霜痛叫一声,撕心裂肺,吓得段一林魂飞魄散。
段一林往沈元霜身下一看,“哇”声惊叫道:“你、你流血了……”
沈元霜痛入心扉,忍不住痛哭起来,段一林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急忙安慰道:“你、你别哭……我怎么能帮你?”
段一林话未说完,沈元霜早已跌撞地扑了过来死命地抓住他,双手的指甲深深地插了进去。
“我……我快要生了……你要帮我……啊……”
沈元霜话未说完,又一轮痛苦令她无法抵抗,整个人倒在段意林的怀里,脚跟的血从*中涌了出来。段一林被这情况吓得不轻,还好他不再是前几年天真无知的沧桑小子,如今毕竟经历了不少的挫折与磨砺,能很快地平静了下来。
段一林立即抱起沉甸甸的沈元霜,飞身而起,道:“我带你去看大夫。”
沈元霜拼命勒住段一林的脖子大叫道:“来不及了…
…求你帮帮我吧,好痛啊!”
段一林也不知道即将如何是好,生平只知道有小孩出生,但自己并不是大夫,根本不可能懂得接生,看到沈元霜如此痛苦的模样,他只好找了个地方把沈元霜放了下来,依照对方断断续续地吩咐,摸着石头过河。
漫长的分娩过程,真是惊心动魄,不但考验沈元霜的韧力,而且考验段一林的承受能力。终于,在挣扎了五六个时辰后,听到了婴儿“哇”的一声大哭。
新生,犹如光明一般,打破黑夜里的昏沉。
段一林大舒一口气,鲜血淋淋地捧着一个降临于世的小生命,激动道:“你看,他出来了……”
沈元霜仿佛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勉强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掉下的那块肉,虚弱道:“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段一林这时才记忆起这么重大的事情,急忙认真一看,难得地笑了笑,道:“他是小伙子。”
沈元霜眼噙着泪水,看着那一位一点笑容都能让他如此灿烂的男子,心里百味俱生,道:“你把他的脐带切断,再用衣服帮他裹住。”
段一林“哦”了一声,他小心翼翼地将小孩的脐带切断,并撕下自己身上一块的衣服帮小孩包裹住。而那小家伙大抵也是哭累了,在衣服包裹的温暖中甜甜地睡去。
段一林把他轻轻地放到沈元霜的臂弯里,两母子看起来都是那么的幸福。沈元霜看着自己臂弯下的儿子,悲喜交加,许久方道:“谢谢你!”
段一林一听这话的时候,仿佛从喜悦里苏醒一般,整个人又回到了原来的冷漠,他之前所有的柔情都被收藏在背后。而这样刻意且自然的变化,沈元霜看得清清楚楚。
段一林站了起来,低声道:“不用谢!你什么时候想要我的命,你随时可以取。”说着飘身隐入到了深深的夜色里。
夜风轻轻地吹了起来。
沈元霜看着远去的那个沧桑的身影,心里混乱一片,仿若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仇?恨?
她只觉得无边的黑夜里,没有了那一个男子在身边,她有点惶恐和无助。短短的患难与共之后,也许在她心里对他的感激比多年的仇恨多。
沈元霜虚弱地叹息了一下,在微冷的夜里把自己身旁的儿子搂得更紧。
她虽然有点怨恨段一林就此别去,仅留自己母子两人,但她也没有任何理由让那样一个男子留下。不过她觉得,在情在理段一林是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一走了之的,即使他们双方是仇人。
这样复杂和无知的情感在沈元霜的脑海里翻滚着,让她觉得既可笑又无奈。这刻过后,深深的疲倦爬满了她的神经,在辽阔与宁静的草地上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燃起了一堆篝火,火光的温暖徜徉在自己的左右,映照着自己怀里那孩子的可爱小脸。
火堆旁背对着一个无法拭去落寞的身影,那身影前还架着两只香喷喷的烧鸡,那人就在细心地烧烤着,全神贯注。
沈元霜的眼里有些湿润,心里倍感温暖,仇恨此时此刻在她的心里再也找不到任何的出路。
其实,仇恨,是那么容易被感动平息。
良久,段一林忽然感到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急忙扭转身,却与沈元霜的眼神狭路相逢。很快的,段一林就扭转了过去,语气有点生硬地道:“你感觉好了点没有?这只鸡可以吃了。”说着把烧鸡往沈元霜的面前递了过来。
沈元霜终究是修炼之人,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息,体力也有恢复得七七八八,当下坐了起来,接过段一林热气腾腾的烧鸡,发觉自己的腹内早就空空如也,于是美味十分地吃了起来。
不一会,沈元霜便把整只鸡吃得精光,她自己也有点惊讶于今天本身的食量,简直可算是“海量”。
段一林虽然背对着她,但知道她现在急需补充能量,便把自己特意采来的“蜂王蜜”递给她,道:“这个蜂蜜对你很好。”
沈元霜看了一眼段一林的背后,缓缓地接过了蜂王蜜。那是一个临时用竹筒做成的罐子,外表精巧独特,看出花了不少的心思。沈元霜心底一动,咬咬嘴唇,接过来默默地喝了起来。
蜂王蜜产自一种叫蜂王的蜜蜂,其酿百花而成,口感清甜,有滋阴补气之功效,段一林此番倒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弄过来的。
过了好大一会,段一林站了起来,道:“夜里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跟我说,我就在不远。”
沈元霜抬眼看了一下衣裳不整的段一林,知道他为了包裹自己的孩子才弄成这样,心里再次掠过一丝感动,道:“我的行李可能就丢在今天那里,你能过去帮我找找吗?”
段一林二话不说,瞬间隐入了夜色里。半柱香之久,段一林拎着一个行李包袱回来,递给了沈元霜,转头就走。
“你先别走!”沈元霜有点急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