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面转悠了两百多年,见识到了很多人类的修行体系,不禁为人的想象能力而惊叹,这越发坚定了我打破风、火、光三大控制的决心。也许凤凰本身确实只能在这个范围内修行,可凤凰族毕竟有相当一部分是人族的身体构造,不能算是真正的凤凰,并不一定要控制在这三个范围内。
“到了娘亲这种修为的人,很容易感知到天地间的异动,所以在发觉南海将要发生海啸的时候,我就火速赶到了那里,并且进行涅槃。涅槃需要凤凰丹,两只凤凰后裔只需要一天就能凝结出十颗,可我怕它们怀疑,所以在离开之前没有向它们索要,而是凭自己花了十三年的时间凝聚了五颗。这更加证明了我们凤凰族与凤凰有很大的区别。”
“涅槃的结果很不好,海中葵水与我体内的凤凰火焰相触碰,产生的能量竟然把我的身体彻底毁灭了,没有任何复原的可能。凭借强大的灵力与魂台,我保住了本源意识,没有让记忆湮灭。和纯种的人类不同,凤凰族没有灵魂这个概念,只有本源意识,即保存着所有记忆与修行根基的能量,被保存在魂台中。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怀疑过人类是否真的有灵魂这种东西,却一直没去查证,因为这样做很可能会把被查探的人害死。当时的情况下,我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去夺舍别的强大修行者,另一个是做孤魂野鬼,飘回凤凰城,接受惩罚,被剥夺城主的地位,让凤凰后裔把我变成纯正的凤凰,永远守护那片与世隔绝的土地。
“人类中有句传言:只有经常被挫折缠身的人,才能一生远离厄运。我不记得是哪个疯子说的了,可那一刻我真的非常认同这句话。因为我过去的一千七百多年里几乎没有遭受过什么挫折,所以厄运降临时毫不留情地把我变成了孤魂野鬼。这个逻辑很荒谬,可我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我想哭,可我没有了身体,自然也就没有了哭的权利。
“海啸把大片充满生机的土地变成了死亡宴席的主场地,听着那些没有魂台的生命的灵魂在风中消散的声音,我觉得自己有了回去受罚的勇气。我准备好了回去,海上却莫名地刮起了大风,我的魂台在微风的阻力下都会影响前进速度,更别说能把海水卷上天的大风。这可恶的风很奇怪,从海上吹来,又把我卷回海里去了。我忍不住把苍天大地诅咒了千百遍,却也只有自己的意识听得到,除了魂台和本源意识,我已一无所有。
“大风把我卷得远离雷音,知道几千里之外的地方才停下,我可以肯定有好几千里,这意味着我一百年内没有返回凤凰城的可能了。我的魂台落在一座小岛上,四周除了海还是海,什么都见不到。一瞬间,我发觉自己除了魂台和本源意念,还有数不清的孤独作伴。我生气地将岛上的几棵树绞成了木屑和碎叶,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魂台必须倚仗肉身才能发挥出强大的力量。而你的父亲,幻天辰,就是在我最抓狂的时候出现了,他如同沉睡千年的白兰花,突然在空气中绽放开来,带着玩世不恭的笑脸,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见到了天神,竟然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要防备任何接近的人。
“他对我摇摇头,笑着说:‘就你现在这表现,我都觉得老天让你失去肉身实属正常,那么好的身体给你这样呆头呆脑的灵魂用,难免会天怒人怨。’这句话说得我当时就火冒三丈,魂台不断往外散逸红光,然后我眼前一花,魂台就迅速冷却下去,再也热不起来了,连本源意识都被彻底地压制住。而幻天辰却还悠然地站在原来的位置,分毫没有移动。我本来想说那具身体是我与生俱来、辛辛苦苦淬炼而成的,才不是老天爷给的。可传出的魂讯却成了‘你杀了我吧,反正我回去也什么都没有了,还要在那片除了石头还是石头的地方守不知道几千年,还不如死了算了’,最不争气的是还带着哭腔。当时我想,要是真这样彻底消失了,那真的是太丢脸了,虽然我早就没脸了。
“天辰又是摇头,满脸凝重地说:‘现在的生命真是太脆弱了,活了快两千年了还这么轻生,的确需要好好教育一下。’搞得他好像活过非常久的时间,已经变成老妖物了似的。我很不服气,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凭他能轻而易举压制我魂台的一切反应,我就肯定自己逃不了,也什么都做不了。
“我飘到他面前,问他是什么人,他说他是天地的宠儿,刚好遇上了我这个大地的弃婴,就过来顺手救了我一把。‘我就算是在人间蒸发,也不要你这样的东西救!’强烈的自尊让我传出这样一道强烈的魂讯,直接转身就走。一阵风再次把我卷回了距离他三米的范围内,他笑容里的讥讽成分消失,变成了很温和的气息,他对我说:‘你是一个敢拼敢闯,又心地善良的好女孩,我一个人孤独地走了太久,接下来我要陪你走下去,哪怕你走的也是很孤独的路,我也会陪着你。我会帮你从新塑造一具肉身,一具人间最完美的身体。’“从玩世不恭的讥讽到如此迷人的温情,他的转变非常快,现在回想起来,他正好抓住了我内心强烈的无助感,对当时的我十分有效。不同的情绪在我的魂台内到处乱转。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说了句‘先把你收到我的世界里去,在这大海中你会消散的,等我造好你的身体,我再让你出来’,然后我周围的空间便旋转起来,魂台在未感受到任何不适的情况下,便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山谷,到处都盛开着七彩的鲜花,不是各种颜色的花交错生长,而是单独的一种花,便有七种颜色。我就躺在一张能涵养本源意识的能量床上,床对着窗户,外面的七彩光辉毫无阻碍地收入眼底,美得摄人心魄。我就像你父亲说的那样,整个人呆得有点天怒人怨,可他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我在想:我不会让你陪我走孤独的路,但我愿意为了你,承受所有可能到来的灾难。
“后来有人对我说,我只是出于感激和对强者本能的臣服,才会神经错乱爱上幻天辰。那是后来的事,我也想过事实或许真是如此,可这不要紧,就像人在品尝山珍海味的时候,永远不会考虑它是用什么做成的,代价有多高,吃过之后也许会考虑这个问题,却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吃到肚子里的确实是山珍海味。”
“那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山谷,随处都能感觉到蓬勃的生机。我可以肯定,就算是把一具生机断尽的身体放在这个山谷,过上一两年它也能产生本源意识,或者是比本源意识更为完善也更脆弱的东西:人类等少数生物才有的灵魂。在这个山谷里,还能随时听到你父亲的声音。他告诉我,这是他花了将近一千年时间才炼化为自身灵界的地方,他是这个山谷唯一的神。里面还有两只它的宠物,叫做貔貅、穷奇。在此之前,玄蛇、獬豸、勾陈也居住在这里,可它们不愿意臣服于你的父亲,而你父亲也只能和勾陈打个旗鼓相当,只好任由它们离去。我问他:‘这个山谷有名字吗?’你父亲说外界都称这里为七彩神谷,可他觉得太俗了,要我重新命名。我灵机一动,说:‘既然你花了将近一千年才把它炼化成自身灵界,那就叫它千泷谷吧。对了,自身灵界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未听过?’‘千泷谷?好名字,以后我们的孩子也叫千泷,幻千泷,多霸气的名字,还男女皆宜,哈哈。’至于什么叫自身灵界,他没有告诉我,直到我们的末日来临,他依然没有说。可你的名字就这样出来了,我想象着自己红脸的样子,‘幻千泷’三个字在我的本源意识中乱撞,竟如少女般茫然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