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船靠了岸,偌大的岛边空荡荡的,放眼看去,竟没有一个人影,这与我们来时的情形相差太多了,也许岛上的情况实在是糟糕透了,我只能这么想。
文嘉扶着我下船,一阵阵的夜风吹来,天上月明星稀,再加上岛边的灯都亮着,周围的一切看得还算清楚,整个岛显得有几分安静,偶而有惊鸟拍翅升空,但竖起耳朵,似乎又能听见一些厮杀的声音,我和文嘉也顾不了那么多,直直向着岛中走去。
不远处似乎有两个人影冲过来,他们走得很急,前面的一个人带着另一个人,而后面那个人好几次差点跌倒在地。
无论来的是什么人,对我和文嘉来说都不是朋友。“先躲起来。”文嘉一边对我说一边拉着我向一旁的岩石走去。
但是我已经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扯住文嘉,我惊喜的叫道:“伊墨,那是伊墨。”
闻言,文嘉停下脚步,那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近,的确是伊墨和敏苏,我和文嘉迎上去,伊墨显然没料到我们会出现在这里,抓着我的手不解的问:“你们怎么又回来了……庄文嘉,你搞什么东西,这里这么危险,好不容易送你们走,你还带小蓝回来干什么?”
文嘉正想开口解释,却被我打断了。“你别怪文嘉,是我要他回来的,你认为就这样把我送走,我就会安心吗,伊墨,如果你真出了什么事,我只会活在后悔之中,文嘉看见我这个样子,你认为他会觉得幸福吗?”
文嘉点点头。“如果就这样离你而去,我会觉得自己是一个懦夫,是一个偷了你幸福的小偷,我不想这样,无论我们之间最终的结果是怎么样,我都让小兰自己做决定。”
伊墨的视线转向我。“小蓝,你真是……这样太危险了。”
“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我只知道,我不想让自己后悔。”我坚决的说。
“好了,好了。”敏苏打断我们之间的话。“现在太危险了,有什么等离开这儿再说吧,所幸现在大家都是安全的,我们快走吧。”
夜色中,我们离那个岛屿越来越远,站在甲板上,夜风一阵阵吹来,凌乱的发偶而遮住眼睛。对眼前这种情形,我还有些不敢置信,我们真的离开了,安全的离开了,所有人都没有事。
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简直像一场恶梦,所幸如今梦已经醒了。趴在栏杆上,敏苏也显得很雀跃,她闭着双眼,张开双手拥抱着空气,我想她想拥抱的,其实是自由。
文嘉和伊墨从舱里出来,手上拿着几个杯子。
腥红色的酒液,七分满,清脆的碰杯声。
“为自由干杯。”敏苏愉快的说。
“干杯。”
话才落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我们几个回过头去,只见岛的南边突得冒出雄雄大火,火光冲天,映红了整个夜空。
“发生了什么事。”文嘉焦急的冲伊墨问道,那个方位,是卡尔斯住的地方,但是现在却突然爆炸了,不免让人担忧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问题。
“没事。”伊墨平静的回道。“那是为了造成敏苏死亡而布的一个局,这起剧烈的爆炸,里面的人恐怕会尸骨无存,而我刚送敏苏回去后就一直呆在里面,你们说卡尔斯会怎么想。”
他会认为伊墨和敏苏都死了!原来是这样,我看向敏苏,没事就好,岛上纷争已经不关我们的事了,无论是我还是敏苏,都应该有新的人生。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我问敏苏。
她有些迟疑,眼中透着迷茫,对未来,显然还没有完整的计划,在甲板上坐下来,她幽幽的道:“我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不过肯定不能回去父母身边,卡尔斯的势力太大了,只要有一点疏忽,我就会再劫难逃。”
“你不打算告诉你父母你还活着吗?”
“没必要了,他们已经接受了我死亡的消息,如果他们知道了这些年我过的生活,只会更加感伤而已。”
“你打算一辈子躲着不见他们。”
她苦笑了一下。“我是不躲也得躲,对卡尔斯,我真的怕了,这次自由是我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就算要我躲一辈子,我也认了。以后也许我会找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度过余生,有什么关系呢,只是没有卡尔斯,让我怎么样都行。”
说着说着不免有些感伤,一直在旁边听我们谈话的伊墨突然开口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敏苏眼里燃起一丝希望,她急急追问道:“你有办法,什么办法,无论什么办法我都愿意试。”
敏苏的急切让伊墨微笑了笑。“也没有多难,换张脸就可以了。”
敏苏很快理解过来。“你是说——整容。”她有些迟疑,但显然也认为这个法子是可行的,眼睛晶闪闪的像天上的星星,语气压抑不住的欣喜,透过她的眼睛,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美好生活。
这是认识她以来最有生气的一瞬间。
伊墨点点头。“不瞒你说,这次在岛上,其实一直把你当颗棋子在利用,到如今,我心里有也些过意不去,既然现在大家都没有事,能帮的我自然会帮。”
“谢谢你。”敏苏感激的说。
伊墨摇摇头。“不用,回渝城后我会让人安排,替你动手术那个人是我医学院的同学,他自然会替你保守秘密。”
不知何时,天上的星星已经躲到了云层后面,月亮也蒙上了一层面纱,几朵乌云像幽灵一般凭空出现在头顶。
快下雨了。
四个人起身向船舱走去,敏苏隐隐已有了些倦意,也是,今天也够折腾了,于是决定各自回房,伊墨和文嘉轮流看着船,我期待着一觉睡醒后,已经回到渝城。
闭上眼不久后就沉入了梦乡,我做了一个美梦,梦中我、文嘉和伊墨,我们三个跟宝宝一起,我们在游乐场高兴的玩着,文嘉和伊墨之间没有芥蒂,他们像朋友一般相处着,宝宝叫他们两个爸爸,他们把宝宝抛到空中……他们几个呵呵大笑着……
耳边传来尖锐的电话铃音,我蓦的惊醒过来,张开眼,迟疑的盯着电话,铃声持之以恒的响着,仿佛在跟我比赛谁更有耐性。过了几分钟,伸出手,向电话伸过去,却在碰到那一刻像被烫到般突然放开,木然的盯着电话,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心里突然涌上浓浓的不安全感,那只电话,像是会吞噬人般让人害怕。
电话铃声很快又响起来,一声一声,不绝于耳。
甩掉脑中莫名其妙的感觉,应该是伊墨或者文嘉打进来的,我想。
“喂……”我淡淡的开口。
“庄夫人……”平淡的语气,却有十足的压迫感,这个声音,少了平时一贯笑意,此刻,夹着愤怒和毁灭之势向我袭来。
卡尔斯,是卡尔斯!我的心顿时被紧紧揪住,手里的话筒直直的往地上掉去,地毯吸收了大部分的声音,只余下低低的咚的一声。
盯着地上的话筒,我不自觉的退了几步,咽了咽口水,稳住心神,慢慢的把它捡起来,放到耳边,轻声道:“喂……”
他的声音低沉,听起来夹着浓浓的不悦感。“真是抱歉,吓到庄夫人了。”他试图以一种戏谑的语气来说这句话,可能由于心情的原因,出口时却是变了味道,给人一种不伦不类的感觉。
“你……你有什么事……”我的声音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什么事……”他低低的重复道。“我很不高兴,我的东西被你们无声的带走了,你说我应该是什么心情。”
心里一紧,他知道了,他知道敏苏没有死,他也知道敏苏在我们这条船上,以他对敏苏的占有欲,会发生什么事,我不敢想像。
打开房门,我向驾驶室奔去。
伊墨和文嘉正坐在桌边下棋,窗外已经开始下起了雨,雨丝打在玻璃上,迷迷蒙蒙的一层,我推开门,右手拿着电话,张惶的看着他们。
短短的一段距离,上气不接下气,伊墨皱了皱眉,显然对我的惊谎失措感到不解。
“卡……卡尔斯……”我断断续续的说。
伊墨皱起眉,从我手里接过电话,他转到一边接听,文嘉从位置上站起来扶住摇摇欲倒的我,握着他的手,我不自觉的加大了劲,这时候,千万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才好。
伊墨声音压得很低,偶而传来断断续续的几个词,虽然听不真切,但还是感觉到他和卡尔斯起了争吵,没过多久,他挂掉电话,转身看着我们时已是一脸凝重。
“情况有多糟。”文嘉开口问道。
伊墨顿了顿,还是开口道:“船上有**。”
什么!我和文嘉倒退一步,船上有**,如此说来,我们根本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伊墨想从卡尔斯那儿寻找到一线生机才送走我和文嘉,谁知卡尔斯早就已经做好了层层布局,看似我们占了上风,其实根本没有脱离他的掌控。
从一开始,他根本就没打算给我们留活路,伊墨留在岛上是死,而我和文嘉出了岛,还是死路一条,这个人,好深的心机。
我想如果不是敏苏在这条船上,根本连怎么死的,我们都不会知道。
敏苏还在房中沉睡着,打开门,蓝色的被子里,她的眼轻轻闭着,唇角微微勾着,表情舒展而满足,她一定做着什么好梦,一个没有卡尔斯的梦。可是她不会知道,卡尔斯是不会放过她的,她想要的自由,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得到了。
实在不忍心叫醒她。
后退了几步,伊墨看了看我,走到一旁打开房里的灯,敏苏不适的翻了个身,伊墨走上前,轻轻拍打着她的脸。
“敏苏,醒醒,敏苏,醒醒……”
他要怎么告诉她这个噩耗,她又如何能接受这个噩耗,她好不容易期待来的自由,现在不过才过了几个小时,所谓的希望,就这样被绝望再次吞噬。
她慢慢张开眼,对我们几个同时出现在这里的情形还透着几分不解,她撑起身体,不解的看向伊墨。
“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怎么全进来了,是不是到渝城了。”
我第一次看见伊墨出现为难的神情,他顿了顿,还是开口道:“对不起,事情出现了变化,船上有**。”
敏苏一下从床上跳起来。“**,那么办,我们要跳海吗,我会游泳,你们不用顾虑我的。”
事情远不止她所想的那么简单,伊墨不些不忍继续说下去,文嘉让她在一旁坐下,开口道:“敏苏,对不起,希望你做好准备。”
敏苏不解。
“船上有**的事,是卡尔斯通知我们的,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你还活着,也知道你在这条船上,而且,他……马上就过来了。”
静默,死一般的静默。
敏苏脸上渐渐血色尽失,她的眼睛,从满怀希望到充满绝望,她悲凉的看着我们,慢慢低下了头,慢慢蹲到了地上,慢慢把头埋到了腿间。
“我还是逃不掉……逃不掉……”
空气中布满忧伤,对敏苏,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一切的话语都显得那么苍白和无力。
没过多久卡尔斯的人已经上了船,他们冲进房里,抓住敏苏,敏苏像被抽去了筋骨似的任他们揉来捏去,卡尔斯应该早做了交待,他们动作虽然粗鲁,但是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敏苏像失了魂似的没做任何反抗,他们带走敏苏后又拿枪对着我们说:“走吧,先生要见你们。”
甲板上,卡尔斯背风而立,细细的雨丝打湿了他的头发,他立在一旁,深色的风衣与夜色融为了一体,魄人的视线像撒旦一般让人不敢直视,他沉着脸,看不出任何情绪。起风了,薄薄的风衣被掀开,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上面布着一些斑驳的印记,细看下去,竟是红色的血迹。
成为败寇,今晚的腥风血雨之后,他如愿成为这个黑暗帝国的掌权着,我不知道大少和二少的下场有多凄惨,但是他们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输了,恐怕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一把搂过敏苏,细长的手指细细巡视着她的眉眼,像抚摸水晶一般不肯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寸的肌肤,他的眼神闪过失而复得后的喜悦,但是敏苏的无动于衷又让他有些恼怒,他捏着她的下巴,低沉的问道:“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敏苏微微扯动了一下嘴角,神情是一片死绝,她抬起头直视着他:“我想让你放了我,你会吗,不会,所以我何必再自讨没趣。”
“你……”卡尔斯愤愤的盯着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敏苏别过头,不再理会卡尔斯的视线,见状,卡尔斯再次被惹怒了,他扬起手,敏苏毫不畏惧的瞪着他,他嘴角抽动了下,看着她半晌,手臂颓然的从空中垂落。
但是他的怒火总是要找到一个发泄口,他看向我们,视线停留在伊墨身上。“杀了他们。”他冲身后的人下令道。
伊墨把我护在身后,这种情形下,我们手上已经没有任何筹码,除了任别人宰割,似乎一点办法也没有。
卡尔斯身后的人已经缓缓举起了枪,枪口对着我们,就等卡尔斯一声令下了。
“等等。”敏苏突的开口。
卡尔斯兴味的看向她。“你想替他们求情。”
“放了他们。”敏苏开口道。
他摩挲着她的脸孔,眼神凌厉,布满锋芒,他对敏苏的求情似乎感到很不满意。“我还没追究你的逃跑,你倒替别的男人求起情来了,翅膀长硬了是吗?如果不是他,今晚会搞出这么多事情来吗,你一向知道我是小心眼的男人,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啊?”
敏苏在他的瞪视下有些躲闪,我实在是有些不忍心。“卡尔斯……”我开口叫他。“你别在为难她了,你想怎么样就成,你这样做只会把她越推越远而已,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盛怒中的人怎么听得进别人的话,卡尔斯看着我,眼里夹着怒气。“那又怎么样,她还不是得留在我边。”
敏苏身体颤了颤,低声开口道:“如果你想我留在你身边,你就放了他们。”她的声音虽低,却带着一着绝决,卡尔斯不禁凝神看了她两眼。
她又说:“这些日子,他们至少给我了希望,就冲着这点,我不想他们死,这段时间,腥风血雨,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请求你,放了他们。
如果你放了他们,我答应你,以后都留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
“真的。”卡尔斯还是有些不相信。
敏苏点点头,无望着许下承诺。
卡尔斯一声令下,他身后的人收起了枪,卡尔斯又让人去把**拆了,我走到敏苏面前,卡尔斯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到了其它地方。 щшш ★ttκǎ n ★¢o
“敏苏,谢谢你。”我诚恳的说道:“我们今天能活着,全都是因为你。”
她苦涩的摇摇头。“你别那么说,这辈子,我已经没有希望了,与你们相遇一场,也算是缘份,今后,你们一定要多保重,今生怕是没有再相见的机会了。”
很快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敏苏看了看我们,终是跟在卡尔斯身后上了另一艘船,我们站在甲板上,目送他们渐行渐远。
“进去吧。”伊墨开口道:“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也不是你我所能改变得了的。”
话虽是这么说,还是觉得惆怅,叹了一口气,天空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滴在脸上,一阵阵的凉意,转过身向舱内走去,伊墨跟在我身后,可是还没走两步,身后突然传来咚的倒地声,回过去头,文嘉倒在甲板上,伊墨神情焦急的蹲下去。
“怎么回事,怎么了。”我急问道。
“庄文嘉,你怎么样……”伊墨扶起文嘉。“卡尔斯放冷箭,他根本还在怪我带走敏苏,刚才有个人拿枪瞄准我,卡尔斯想要我的命,谁知文嘉回过头正好看见了,他推了我一下,结果……”
所以,那颗子弹打中了文嘉,所以,文嘉成了替死鬼,所以,文嘉正在离我而去。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们历经风雨才换来一线生机,为什么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上天还是不肯给我们一条生路,我们做错了什么,文嘉又做错了什么……蹲在他面前,手扶上他的后背,湿湿的,伸出来一看,一手的血。
文嘉的眼睛闪了闪,似乎连睁着都很费力,嘴里呼出的气多,吸进去的气少。
我的眼泪啪啪的流了下来,我把他搂进怀里,心一阵阵的颤抖。“文嘉,你不要说话,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只是流血而已,血止住了就好了……是不是很痛……我在你身边,我陪着你就不痛了……没事的,你会没事的……”
“小兰……”他几乎叫不真切我的名字。
“文嘉,你别说话……你要撑着……伊墨是医生,他会有办法……伊墨……你告诉文嘉……你会治好他的……你说呀……你答应我……你会治好他的……”
“小兰……你冷静一点……子弹贯穿心脏……”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你在撒谎……文嘉明明好好的……你为什么要骗我……你太可恶了……你怎么可以咒文嘉死……你太坏了……”
冰凉的指尖抚上我的脸,细细的替我擦去眼角的泪,可是为什么这么凉,这双手,应该是温的,为什么这么凉,我要暖热它,暖热了就没事了,暖热了文嘉就不会离开我了……
“小兰……好好的照顾自己………”
“文嘉,你别说话,你忘了都是你在照顾我吗,你怎么可以推卸责任,你忘了我爱踢被子,你忘了我爱挑食,你忘了宝宝吗……宝宝还在家等着你……”
“伊墨,小兰就交给你了……”
空中的手终是无力垂下,那双永远包容我的眼睛,永远的闭上了……
“文嘉……你醒醒……不要睡……你怎么可以睡着……是不是很痛……痛也不能睡啊……文嘉……你醒醒……你不可以丢下我……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我还没做出选择……你还没听到我的答案……”
“小蓝……”伊墨紧紧的抱住我。“哭吧,哭吧,哭完了就没事了……”
雨似乎下得越来越大了,天空已经泛晓了,我的眼泪和着雨水,淋落一地悲凉……